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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授權自:最人物

ID:iiirenwu

作者:陸六六

在剛剛憑藉短視頻走紅時,李雪琴參加過一個訪談節目。

那一天的取景地在北大附近的一條小河旁邊,談話過程中,李雪琴看到原本極為平靜的河水,不知道出於何種原因,在無風的天氣里忽然涌動了起來,而後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她很詫異,盯着小河呆呆地愣了很久。

錄製快要結束時,主持人問她人生的座右銘是什麼,她回答:「得失不怨人」。

此後對方又問她墓志銘是何,她脫口而出:「謝謝惠顧」。

「我知道自己身上的這種『紅』都是暫時的」,就像那條忽然翻湧的小河,李雪琴想,早晚有一天,自己也會回歸平靜的。

「我一點都不深刻,如果能逗大家笑一笑,那也算是我為社會做了一點點貢獻吧。」


大家好,這是李雪琴。

1995年7月1日出生在大城市鐵嶺,更具體點說,她在開原長大,與喜劇大師趙本山、東北著名狠人范德彪都是老鄉。

在開原街道極為顯眼的地方有一座高樓,高樓頂上掛着12個大字:「開心之原,歡樂之城,幽默之都」。開原地方小,打着車轉圈跑一天也花不上50塊錢,小時候李雪琴一走一過總能瞅見這12個字,瞅的次數太多了,她也受到了藝術的薰陶,一身幽默細胞就這樣生根發芽。

李雪琴本名叫李雪陽,「雪」是族譜上定好的,「陽」是爺爺選的——她出生時是夏天,老人家希望她能做一個溫暖如陽的人。

後來改名是因為某次小組作業,大家都有藝名,她也想整一個,想起自己原來有個筆名叫「破琴」,於是就把兩者結合,鼓搗出一個「李雪琴」。她自認這名挺符合自己氣質,接地氣,「有一股大媽的氣質」——你看這名,多親切。

在開原,李雪琴有很多好朋友。

大家年齡差不多,還都在一個學校念書,每天上學、放學都混在一起,走到哪兒都是嗚嗚渣渣一群人,家長形容這種快樂為「一天到晚就知道彪吃彪喝彪玩」。

孩子們很淘氣,但也很善良。記得有一年教師節,為了給老師一個驚喜,李雪琴買了一罐八寶粥,上課時「咔」一下把粥全都倒在了同桌的桌子上,然後舉手說同桌吐了。

老師聽了嚇一跳,趕緊跑下講台查看情況,就在這時李雪琴拿出了全班同學準備的花,並給老師送上了祝福。

欲揚先抑,她打小就對喜劇節奏有着特殊的理解。

在開原「跑瘋」小分隊裡,李雪琴的年齡最小,但腦子最活。同樣是成天在外面吃喝玩樂,但她每回考試都能拿全班第一,其他玩伴不是第二、就是第三,倒數的。於是每當考試成績公布,小分隊裡的成員除了她都免不了家長的一頓錘。

有對比才有反差,那時候大家就說:李雪琴這孩子啊,長大指定有出息!

李雪琴童年照

儘管身邊不缺表揚,但李雪琴的父母,老李和敬愛的賈女士,卻從未對姑娘提出任何苛刻的要求——「別走歪路,健康快樂」,就是他們對女兒最大的期待。

「所以到現在我的道德底線都是板板正正的」,講起這個,李雪琴總是特別驕傲。

李雪琴是被「散養」長大的,念書學習之外,父母對她的其他事也很少插手。

和李雪琴一起長大的朋友說,過去整個小區大院裡,她是唯一一個可以隨便上網、玩電腦的小孩。所以彼時每到放學、放假,周圍的小夥伴都喜歡湊到她家裡打遊戲。

一大幫子熊孩子聚在一起,鬧騰得房頂都快掀翻了,可李雪琴的媽媽賈女士從未因此生過氣、紅過臉,每回看見小同學都笑嘻嘻地迎人進門。

這不是一種虛假的家長式客套,在李雪琴心裡,真實的賈女士就是這樣一位善良、可愛,且非常酷的小姑娘。

李雪琴的媽媽賈女士

在李雪琴的記憶中,媽媽是「長不大」的,她不認路、特別害怕自己出遠門。

李雪琴18歲那年參加北大的自主招生考試,賈女士也跟着去了。母女二人坐着綠皮火車哐當哐當顛了一宿,終於從開原到了首都。那是媽媽這輩子第一次到北京,李雪琴說,在看見城市高樓時,媽媽的眼中分明閃爍着虔誠。

賈女士第二次到北京是為了參加女兒的畢業典禮。

活動開始前幾天,李雪琴特意帶着她走了幾遍從賓館到體育館的路線,可到了典禮開始那天,她還是走丟了,最後只能慌慌張張地給女兒打電話。

李雪琴與媽媽(左邊一、二)一同參加畢業典禮

在與賈女士的母女關係中,李雪琴是更敏感的那一個,換句話說,總是女兒照顧媽媽多一些。

李雪琴14歲時,父親做生意賠了錢,為了躲債,他跑了。

於是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家裡都只有李雪琴和賈女士相依為命。那段時間裡,賈女士很敏感,情緒也不穩定,李雪琴是她唯一的發泄口,「有的時候寫完作業,在家看電視都會被她大罵一頓」。

可李雪琴知道,這種極為反常的行為是一種悲傷的表現。

所以她從未反駁過——忍着,哄媽媽,找個沒人的地方哭,那段時間母女二人的每一次爭吵都是如此化解的。

家道中落後,李雪琴的零花錢也變少了。住校念書時,周圍同學的生活費是每月500元,但她就只有100元,彼時她最渴望的事情就是能和同桌一樣,買一根6塊錢的自動鉛筆。

這段不太富裕的日子在李雪琴心裡留下了一道疤,哪怕日後掙到了錢,她的消費習慣仍是「買最便宜的那個」。就像東北人特別喜歡攢塑料袋一樣,她覺得攢錢也是一個道理,「指不定啥時候就用上了」。

李雪琴與媽媽早期合影

家庭發生變故後很多人都在說「完了,耽誤孩子了」。李雪琴害怕媽媽聽了會難過,所以半點異常都不敢表現出來。在學校,她把成績拼命穩定在年級第一;在家裡,她還要消化媽媽的負面情緒。

「這個家真的就是我頂起來的」,後來李雪琴在採訪里說:「雖然這麼說有點誇張,但我確實是我媽唯一的精神支柱。」

因為家裡的這些事,「14歲」成了李雪琴生命中一個極其重要的節點。

很多東西從此結束了,比如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青春期的叛逆情緒,以及一些對於未來橫衝直撞的勇氣。

成名前的李雪琴

她覺得自己不浪漫了,因為在這之後,她每天思考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如何讓媽媽開心,後來又發展成如何讓更多的人開心。

「極度討好型人格」,李雪琴覺得這是形容自己性格最精準的詞彙之一:「我最怕別人不喜歡我」。

由於這個灰暗節點的存在,李雪琴與原生家庭的關係一度被外界渲染的極度糟糕。2019年年初,24歲的李雪琴第一次公開講述自己與賈女士的故事,並被媒體撰寫成文。

文章發表後很多人斷章取義,以此來詬病賈女士。李雪琴看見了,過了幾天也寫了篇文章《其實我也沒那麼慘啦》,字裡行間反覆強調「我媽是個很可愛很可愛的小姑娘」。

興許是擔心大家會把矛頭指向寫文章的人,她又說:「稿子裡的話都是我自己說的,只是在表達的時候忘記把話說完全」。

她努力周全別人,可在談起自己時卻說:

「不快樂是人生常態,但這不耽誤我讓別人快樂。」


李雪琴一直很希望能給別人帶去快樂。

中考之後她考上了本溪市高級中學,為了念書,她離開了開原。

本溪高中是遼寧省最好的高中之一,多年來為各個大學輸送過不少優秀人才。和超高升學率成正比的是超多壓力——在這所人才濟濟的學校里,人才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是擠出來。

在這裡,外人聽來毫無特點的尖銳響鈴,傳到學生的耳朵里便會自動分解為不同的指令,什麼時間早讀、上課、做課間操、吃飯、自習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大家好像都活在一個不可變更的系統里,而課堂上的鈴聲就是控制所有人的開關。

絕大多數時候,李雪琴的行為也被這個系統限制着。有一次上課,她的筆掉到了地上,在走廊上巡視的老師路過恰好看見她低頭撿東西,第二天就通報批評她上課溜號,這事兒她現在想想都覺得離譜和委屈,「這多不講理,誰還不掉個筆呢」。

類似的規矩在學校還有很多,李雪琴有點受不了了,而她緩解緊張氣氛的方式,就是說話。

由於喜歡在課堂上講話,李雪琴換了好幾次座位,為了避免她和同桌聊天,班主任在講台邊上安排了個「vip獨座」。結果這把好了,她不和同學嘮嗑了,改成接老師話茬了,甭管任課老師提問什麼,她都積極主動回答,「也不知道對錯,就希望老師樂」。

李雪琴成名前照片

得知李雪琴要到本溪念高中後,賈女士在學校附近給閨女租了一間房,不貴,挺大,幾個人住都綽綽有餘。

不需要上學的時候,李雪琴就會把幾個關係比較好的同學約到家裡聚會、打麻將、吃火鍋、扯犢子。碰見李雪琴請病假,這些小夥伴也會去她家坐坐,名義上是探病,實際就是為了玩兒,好幾次李雪琴都想,沒這幫損色來搗亂,自己的病興許還能好得快一點。

文理分科之後,李雪琴進入了文科實驗班。用別人的話來說,「這就相當於一條腿邁入了重點大學」。為了不讓另一條腿落在外面,同學們開始拼命學習,日常背課文、讀單詞都急赤白臉的。

但李雪琴不用,她上課睡覺,下課跑瘋,看似稀里馬哈,實則大智若愚。高中三年,她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知識一看就會,考試一寫就對,別人吭哧癟肚一個小時做不出來的題,她大筆一揮不到半小時就寫完了。

「天才少女」。

很多人都這樣形容李雪琴,然而天賦之外,李雪琴也付出了許多努力,可她從不說——老說自己辛苦是一件很矯情的事兒,她不喜歡。

李雪琴成名前照片

儘管外表看起來吊兒郎當,但李雪琴的心裡其實很在意自己的成績和排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寫在考卷上的分數是讓媽媽放心的基礎,也是「孩子沒被耽誤」的唯一證明。

一旦成績明顯下滑,她便會感到異常焦慮,極度崩潰時她會躲到教學樓頂層的角落裡大哭,和同學瘋狂吐槽老師和學校。有一次她正和朋友抱怨得起勁,身後的鐵門忽然打開了,地理老師一邊整理着褲腰帶一邊從裡面走了出來,六目相對時她才知道,那個角落其實是員工廁所,「你說這扯不扯」。

現如今回憶起在本溪高中的日子,李雪琴仍覺得「痛苦」。她不習慣那些規矩,也不喜歡老師用分數和課堂表現定義一個學生的方式。她主張「人生不會被分數定義」的理論,同時也承認「它一定會影響人生」。

這種看起來相悖的邏輯,從某種程度上來看就是「高考」被崇拜的理論基礎,因為知識真的能改變命運——痛苦被升華了,但李雪琴也說,她這輩子最反感的就是把普通的事情上升價值——累就是累,這玩意兒有啥好解構的?

可李雪琴對「高考」仍有留戀之情:

「那段時間是人生最後沒有大憂慮的時候,因為除了學習和考試之外,你什麼都不用想。後來人生的很多痛苦都是源於你有太多的選擇,因為不管你選什麼,都會後悔的。」

而李雪琴成年後的第一個痛苦,就在「選擇」中誕生了。


2013年,18歲的李雪琴通過了北京大學的自主招生考試,排名全遼寧省第一。填報志願時她和遼寧省文科狀元都選了中文系做第一志願,結果北大要了「狀元」,她則進入了新聞與傳播學院廣告專業。

痛失高考第一志願的經歷讓李雪琴意識到,在北大這樣的國內頂尖學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好學生」,外界對於北大始終懷有諸多期待和展望,但從現實來看,那些目光大多只聚焦在文史哲這一類的「王牌專業」。

「誰會對一個學廣告的人抱期待呢」?在李雪琴看來,自己就生活在北大的最底層,她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不當好學生了。

李雪琴一直不覺得考入北大是一件多麼偉大的事情,也特別不喜歡別人藉此給自己附加高大上的價值,北大確實很牛,但自己並不牛。

現實中對於名校畢業的人,大家都會高看一眼,「覺得層次不一樣」,可李雪琴始終覺得,自己只是「有點小聰明,擅長考試」,而上北大也是因為「考了那麼多分數,別的學校也不讓去啊」。

在北大念書的第一年,李雪琴是「躺平派」。上課不咋聽,作業不咋寫,班級組織的一切集體活動她都不參加,期末考試也是「及格萬歲」——湊合念唄,還能退咋地。

對比學校的其他專業,新聞傳播學院成立較晚,所以很多方面仍處於「萌新」階段。

學新聞之前,李雪琴以為大家都是因為有崇高的新聞理想,所以才會選擇這個專業。但進了北大以後才知道,身邊的同學大多都是接受調劑進入學院的,真正喜歡這個專業的沒幾個人。

但大家都很擅長做「好學生」。

有一次老師留了一份課堂作業,要求最終成文字數在3000字左右。結果到了下次上課,李雪琴發現大家都寫了大幾千、上萬字的作業,就自己老老實實地寫了3000個字。

李雪琴疑惑了,為啥大家對寫作業這麼積極?

李雪琴北大畢業照

在她看來,自己大學四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要把小組同學做得像屎一樣的PPT用特別生動的話講出來」——這也為她日後踏入脫口秀領域打下了夯實的基礎。

這並不是個例,看看各個大學院校人氣爆滿的專業里,學生出於「熱愛」才報考的其實寥寥無幾。大家要麼看中了優秀的就業前景,要麼就是能力有限別無他選,「人其實都很現實,只是有些名校畢業的人不願意承認罷了」。

李雪琴很實誠,她說:「我畢業以後就是想多掙錢。」

李雪琴北大畢業照(中間)

晃晃悠悠過了一年,李雪琴在某個清晨忽然覺醒,她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麼糊弄下去了,「得為以後做打算」。大學二年級時,專業課比重增加,需要死記硬背的東西變少了,她也逐漸找到了學習的節奏,重新做回了「尖子生」,並且拿到了那一年的獎學金。

好事兒都來了,但李雪琴並沒有很開心。彼時她談了一個男朋友,年長她幾歲,畢業於北大心理學系。見女友情緒持續低迷,他拿出了擱置許久的大學教材,一頁一頁地翻看、對照女友的行為,最終得出結論:

李雪琴,抑鬱了。

聽到這個結論時,李雪琴愣了一下,當時北大心理學系剛剛更名為「北京大學心理與認知科學學院」,她猛然發覺,這是自己距離科學和哲學最近的時刻。

此後為了發泄內心的一些情緒,李雪琴開始寫詩。至於寫下的是否算是詩歌,她也不知道,只覺得「回車用的多,我就是詩人」。

李雪琴寫的詩歌

實際上,在最初患上抑鬱症時,李雪琴並沒有感知到太明顯的不適和反常。一直到大四上半學期,在畢業、申請到國外讀研究生的雙重壓力下,她才感覺到病痛正在一點點吞噬着自己的身體和意志。

「心悸、焦慮,每天閉上眼睛就感覺所有恐怖的事情都朝我湧來」,而比這些都可怕的是,她出現了自殺傾向。

在意識到抑鬱症已經明顯影響到自己的正常生活後,李雪琴來到了北大心理中心。彼時恰逢期末,心理中心迎來了一年中患者最多的時候。在得知李雪琴的基本病情後,醫生問她「大幾了?」李雪琴回「大四」,對方又問「能畢業嗎?」答「能」,醫生不解:「那你還抑鬱什麼?」

醫生瞪着眼睛一反問,給李雪琴也整懵了。她支支吾吾半天,說自己已經出現了自殺傾向。這把又輪到醫生傻了,說什麼都要把情況匯報給學院,讓院長和校長處理。

李雪琴想,學院知道了,就等同於媽媽也會知道,她不願讓家人擔心,苦苦哀求醫生將此事隱瞞,「我都給那人跪下了」,可對方最後還是將李雪琴的情況告訴了學校。事後講起這段故事,她說,「這是我對北大最失望的一次」。

大學畢業後,李雪琴去了紐約大學讀研究生,申請的專業是教育學——為啥?好賺錢。

國外流行開研討會,動不動就舉辦這個party那個meeting的。剛開始的時候李雪琴也去,見別人都互相交換名片,她也整了一沓,結果因為本科學的是老外都看不上的傳媒廣告學,最後一張也沒發出去。

這件事對李雪琴打擊不小,抑鬱症也在那個時候覆發了。為了緩解情緒她找到了當時教語言的教授嘮嗑,她問人家:你這都讀博士了,一個月得掙多少錢?

教授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告訴她這輩子乾的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讀博,既浪費時間,又賺不到錢。李雪琴不甘心,繼續問,那現在靠什麼養活自己呢?教授答:我媳婦教中文養家。

聽完這話李雪琴就悟了,那這還在國外研究啥,趕緊回家琢磨中文吧!

2018年6月,李雪琴有了從紐約大學退學的想法,下定決心前,她撥通了「鐵嶺一姐」賈女士的電話。

高三下學期時,賈女士見閨女學習壓力太大,主動幫着李雪琴逃了一節自習課,帶其到街邊燒烤店胡吃海喝了一晚上。那一夜,賈女士開了4瓶啤酒,李雪琴喝了一瓶,倒了,剩下的全被媽媽一個人喝了。

這天之後,賈女士也成了李雪琴的精神支柱,但凡遇見實在想不通的事兒了,她都會找媽媽聊聊:

「媽,念不動了,想回家了。」

「那你就回來。」

就這麼的,李雪琴退學了,這一年,她23歲。

李雪琴與媽媽

李雪琴回國時,正趕上一位朋友創業,做綜藝節目。她想跟着人家一起干,結果錄了幾期就發現,內容根本不是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動不動就拿自己北大學子的身份上價值、做規劃,多無聊。

那時候李雪琴發現大家都在玩短視頻,她也試着錄了幾個:第一個是教大家讀外國奢侈品的名字,第二個介紹北大,到了第三個作品,她就火了。

這是2019年年初,李雪琴這朵成長於鐵嶺黑土地上的奇葩,終於讓所有人看見了。

與流量一同到來的還有諷刺。

向各位明星喊話的短視頻走紅後,很多人說她是「傻子」,得知她是北大畢業生之後,又說她是「裝傻」。每天都有人質疑她,說她做網紅敗壞師門,但幸運的是「北大很包容我,從來沒有因為這個事情說過啥」。

李雪琴大火之後,很多北大的同學找到她,說她走紅的經歷和在學校學到的所有案例都不一樣。

李雪琴也承認,在自己「一夜成名」的故事裡,真的沒有太多值得深挖的細節,「100%的全靠運氣」。

李雪琴在清華大學門口拍短視頻

走紅之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分析她、解讀她,很多的標籤開始覆蓋她本來的樣貌。

有人問她介意嗎?她搖頭,「我是學傳播學的,知道認識一個人最快的途徑就是通過一個個標籤。」

談起「網紅」身份,李雪琴欣然接受,「那我還能是個啥,我不就是網紅嗎」。

想過去、看今朝,李雪琴內心此起彼伏。

出名之後,李雪琴過上了「四處給人演講,到處給人剪彩」的日子,去哪兒都是人山人海,紅旗招展。

從前她抑鬱,難過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覺;後來她再也不失眠了,因為已經忙到沒時間睡覺了。她很累,可不敢抱怨,「忙是因為別人看得起你,偷着樂吧」。

憑藉短視頻人氣飛升時,李雪琴得到了一筆幾百萬的投資。對方鼓勵她創業,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她快樂。她覺得「這話說得老感人了」,因為從小到大,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花錢「請」她快樂。

拿着創業資金,李雪琴叫來了幾位朋友,成立了一間工作室。別人創業喊出的口號都是「拼搏、努力」,她們喊出的口號是「向死而生,干黃拉倒」。

隊伍壯大起來了,但李雪琴遇到的問題也越來越多。

因為害怕別人討厭自己,她從來不敢拒絕任何人給予的任何工作,所以接了許多莫名其妙的活。

有節目組邀請她到舞台上唱跳,結果她記得住動作,背不住歌詞,唱得對歌詞,又跳不對舞蹈。

品牌找她錄廣告,不知道為啥,一條廣告錄了8遍都沒合格,她急得嚎啕大哭,覺得自己簡直愧對國家的栽培。

2019年年底,李雪琴又一次嘗試自殺,所幸到了最後關頭,她拉了自己一把。把傷口包紮好之後,她給朋友發了一條微信:剛剛又浪費了一個小時的工作時間。

別人創業要錢、要人,李雪琴創業要命,可她依舊不願從此將就,「你去嘗試做一件事,但你做得稀爛,我覺得是特別不尊重它的」。

可以賺錢的機會一個接一個送上門,而這也意味着創作短視頻的機會變少了,李雪琴忽然慌了,而這一切無奈的根源則在於「心裡的目標與現實所做的事情無法自洽」。

在成為網絡紅人之後,李雪琴外出工作乘坐交通工具時,都被主辦方安排了商務座、頭等艙。有一次她坐高鐵,忽然發現「老弱病殘孕綠色通道」與「VIP優先進站通道」在同一個地方。

在那一瞬間,她覺得非常好笑:「有錢人的世界我非常不能理解。他們真的不覺得羞恥嗎?拉開與人的距離、展現得好像生活不能自理就是成功嗎?那然後呢?意義在哪?」

一連串的問題讓李雪琴費解,更讓她痛苦。

「我一直有一個人生追求,那就是希望大家因為我這個人本身喜歡我,而不是因為我背後的東西。」


2020年年初,李雪琴帶着自己的創業夥伴從北京回到了東北,在瀋陽的郊區租下了一套房子。

疫情期間大傢伙也沒什麼創作激情,幾個人坐在一起一合計,與其費勁寫段子,不如徹底「擺爛」,記錄大家的日常,「夠虎,也夠招笑」。

在李雪琴看來,那是她成名以後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李雪琴與她的創業小夥伴
卡導(左一)、凡姐(中間)

一群要好的朋友聚在一起:

大家一起減肥,結果到了第5天就宣布失敗。為了慶祝「吃飯自由」,李雪琴外賣點來了豬耳朵、豬頭肉、溜肉段,恨不得一頓吃完一整頭豬。

大家一起健康生活,決定從此不吃外賣,不想到了菜市場買的第一種「綠色食品」就是炸雞。

大家一起早睡早起,承諾不再熬夜,不料李雪琴卻躲到臥室里玩起了手遊,由於手機連接了客廳的藍牙音箱,她的「騙局」當場敗露。

大家一起到草原旅行。結果,自駕,車翻了;騎馬,人摔了;牧羊,羊丟了——李雪琴趕羊打一水果,楊梅(羊沒)。

為了解壓,李雪琴和朋友們去野餐、擼豬、看動物、去東北人的天堂——澡堂子蒸桑拿,趁着陽光甚好、微風不燥,她還帶着小夥伴們回了老家開原。

時隔幾年,賈女士已經走出了陰霾,她再婚了,嫁給了一個叫「平哥」的男人。

賈女士和平哥都喜歡熱鬧,為了方便迎接更多的客人到家裡吃飯,他們把老家房子的客廳改造成了開放式廚房和餐廳——一張桌上三口鍋,一邊燉鵝一邊喝。

「北京讓人迷茫,回到我成長的土地上,看看自己離開家鄉的這幾年遺忘了什麼」,李雪琴知道,唯有這樣她才能清楚,「我到底是誰」。

李雪琴攝影作品:瀋陽雪景

2020年4月,李雪琴參加了《脫口秀大會》,理由是給她投資的老闆告訴她,如果再不出來見見人,她就真的要涼透了。

她不害怕涼,但她特別害怕因為自己涼了,而連累和她一起創業的朋友人財兩空。

在此之前李雪琴從未接觸過脫口秀,參加比賽前她買來了一本教材,然後對照着裡面的方法嘗試着寫了幾個段子,不想這一試,就真的成了,她就這樣從「網紅」,又成了脫口秀演員。

《脫口秀大會》之後,李雪琴的成名路又多了一絲「傳奇色彩」,但李雪琴本人覺得,除了「忙」,自己的生活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她還是很想賺錢,因為想幫父母買房的心愿還未達成,她說,「財富到我這裡就徹底失去了自由」,自己工作所有的動力,就是想讓父母過上更好的生活;

她依舊很敏感,在看自己的節目時會首先關掉彈幕,她最怕看見別人討厭自己,「你別笑話我,我就是那種為別人而活的人」;

她的焦慮和自卑依舊沒有離開,她仍舊覺得自己胖且難看,於是她說:「如果以後大家講起我,腦海中的第一反應就是『美女』,那大眾對於女性就不會那麼苛刻了」。

作為「娛樂圈最基層人士」,她至今仍是「社恐」,在某頒獎典禮上她與沈騰嘮嗑半小時,到最後也沒敢向人家發出微信好友申請。

她喜歡東北人骨子裡莫名其妙的樂觀,所以她所謂「圈子裡的朋友」也大多是東北老鄉。

和毛不易錄節目時,她講起自己的相親經歷——一直被邀請,從未見過面。毛不易聽後哭笑不得,直言「你可真完蛋」。

李雪琴和毛不易講述自己的相親經歷

和二手玫瑰主唱梁龍拍電影,結果戲還沒拍完,倆人火鍋吃了十來頓,「光鍋都涮壞倆」。

李雪琴與梁龍

「我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就是真實。」

在李雪琴看來,「保持真實」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它比「名利雙收」更重要。

名和利,都治不好她的抑鬱,但真實,或許是最後的解藥。

剛剛開始創業那會兒,李雪琴帶着工作室的小夥伴一起去了歐洲旅行團建。為了紀念,她拍了很多照片,發到網上後有人問她:

老妹兒啊,你這是又回鐵嶺了嗎?

「這就是我的氣質」,她想,能一輩子把鐵嶺背在身上,也挺好的。

現在的李雪琴與從前的自己合影
部分參考資料:
1、綜藝《毛雪汪》
2、人物李雪琴專訪《托住那個李雪琴》
3、GQ專訪:《李雪琴:我很痛苦,但我想讓別人快樂》
4、《送一百位女孩回家》李雪琴部分
5、李雪琴微博等
圖片來源:李雪琴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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