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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阿凡達》重映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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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我來說，《阿凡達2》在國內上映的消息絕對是今年最讓我驚喜的事情，沒有之一。

原因很簡單，導演卡梅隆「卡神」是我的電影啟蒙，他的《終結者2》讓我一發不可收拾的愛上電影，《異形2》《真實的謊言》《泰坦尼克號》《阿凡達》則讓我窺見到傳統好萊塢式的商業片究竟可以被拍到怎樣令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毫不誇張來講，卡梅隆每一部電影都是其領域中無與倫比的佼佼者，不僅在當世無人能望其項背，即使放眼整個影史，也鮮有商業導演能保證維持如此驚人的平均水準。

卡梅隆和夫人（就是《泰坦尼克》中露絲孫女的飾演者）

更何況，他對作品反覆打磨的那股完美主義執念，早已遠遠超越我們對「精益求精」這個詞的傳統認知，用13年時間拍攝製作續集，擁有如此強度韌勁的電影人不是鳳毛麟角，而是絕無僅有。

其實我也曾懷疑過卡梅隆。

13年前《阿凡達》上映時，我並不認為他會打破《泰坦尼克號》創下的票房記錄。因為《泰坦尼克》是現實題材，有真實事件打底；而且講的是一名九十歲高齡的老人回憶年輕時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再加上沉船場面拍得出神入化，可以說網羅了雙性別、全年齡、各階層的觀眾。相比之下，《阿凡達》屬於科幻題材，長得像印第安人的藍皮膚大腦門納美人顯然不會全面被各個觀眾群所接受。

當時看這海報真心不覺得會被大眾接受

事實卻證明我大錯特錯，2010年的那個春天，《阿凡達》全球票房不僅超過《泰坦尼克》足足10億美元之多，而且在後來的十幾年裡還成為幾乎人人皆知的大IP。這其中固然有通貨膨脹和IMAX影廳高票價的原因，但眾多影迷影評人齊齊給出超高評分、甚至反覆到影院多次觀看，可見卡梅隆駕馭商業巨片的能力確是不容置疑的。

事實上，卡梅隆每部電影都是傾其所有的豪賭。

《終結者2》就曾是影史耗資最高的電影之一，僅僅因為他對某些場景不夠滿意，於是重拍一遍又一遍，直到拍好的的膠片98%都淪為廢品被丟掉；

《真實的謊言》中卡梅隆為了拍出最佳效果，強逼片方耗費巨資向軍方租來真正的鷂式戰鬥機；

《泰坦尼克號》初始預算在1億到1億2千萬之間，隨着卡梅隆野心膨脹，製作費用也隨之水漲船高，最終定格在驚人的2億5千萬上，要知道，那可是遙遠的1997年。

《阿凡達》就更不必贅言，不僅耗費了3億美元之巨，而且製作時間長達5年。

關鍵是，每次卡梅隆都能用令人咋舌的回報率將金主們的顧慮擊得粉碎，順便再收穫如潮好評和一大堆獎項。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人不得不期待這部闊別已久的續作。

更何況，對於中國觀眾而言，2022年是如此艱難的一年，近幾年又是電影產業（不僅是國內）的絕對低谷期，在這樣的情況下，《阿凡達2》所承載的救市意義遠遠超過任何一部電影的上映，甚至任何一項現象級文化事件。

不過，這段時間大環境怎麼樣大家心裡非常清楚，要到影院去看《阿凡達2》，就要冒着被陽的風險和覺悟。我曾在封控時期就對身邊的朋友放出豪言：「只要影院敢放，我就敢去看。」在我這個追卡梅隆長達二十多年的粉絲看來，為他而陽不僅可以被接受，甚至可以算得上力挺卡梅隆精神的證明，其中透着一種殉道式的「悲壯」。

《阿凡達2》上映後，我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觀看了IMAX版。其實在自己親身觀看前，我就對網上吐槽這部情節老套邏輯混亂節奏稀碎等批評言論有所耳聞，但並沒有當回事。

畢竟我要是連卡梅隆都不相信的話，還能相信誰？

卡梅隆之前的作品情節也不新穎，沒人會覺得《泰坦尼克號》中貴族小姐愛上窮小子或者《阿凡達》中外族人成為本族救星這樣的橋段很新鮮，但卡梅隆就是這麼會講故事，他總能把充滿套路的故事佐以恰到好處的特效用異常精彩的效果表述出來，讓原本套路至極的情節容光煥發。所以，我毫不擔心《阿凡達2》情節會有什麼問題。

然而最終的事實卻是，《阿凡達2》不僅情節老套到令人髮指，而且這次卡梅隆也完全失去了以往講故事的卓越能力，(或者說他根本就不屑於把精力放在講故事上)。

有些卡梅隆的忠實粉絲是這麼維護偶像作品的：「這片子本來看的就是特效，誰去看情節啊？」

問題是，長達三個小時的電影，如果沒有足夠吸引人的故事情節來支撐，再美輪美奐的特效也不可能全程抓住觀眾的注意力啊。

如果讓我把《阿凡達2》的劇情主要槽點羅列一下的話：

1. 人設崩塌。男主在第一部里有勇有謀有情懷，為了良心和愛情不惜捨棄地球人身份；但在這一部里要麼是在教訓兒子，要麼就是在禍害別人。比如發現地球人回來找自己報仇，為了不連累本族於是離開森林部落躲到海洋部落那裡，絲毫不管會不會連累人家海洋部落。

2. 劇情無聊。上部主要講男女主的愛情故事，這一部則強行把上部所有重要角色都給搞出來孩子。男女主生了三個嫌不夠，還收養了兩個，而且居然是上部格蕾絲博士的私生女（我猜是和潘多拉星球的私生女，你沒看錯，就是人和星球的孩子）；白頭髮反派也不知從哪冒出來個兒子，總之情節就是各種熊孩子被抓又被救的不斷循環重複。

3. 角度單一。卡梅隆明明是想展示潘多拉星球的風光、納美人的習俗，卻還是不自覺讓視角陷入「傑克薩利」家族的窠臼中去。我一直認為視角狹隘是大部分好萊塢續集的通病，反派非得還是第一部反派？死了也得強行讓他復活？第二部主角非得是第一部主角的兒子？難道就不能讓續集換個主角？讓故事換個舞台？這樣也好讓觀眾能夠換個角度，感受到一絲新意。可惜他們偏偏不，即使是卡神也免不了俗。

4. 細節尷尬。這裡只舉一個比較明顯的例子：反派從頭到尾沒殺過一個人（只殺過一頭鯨），儘管多次抓到仇人的孩子，卻別說傷害他們了，連打都不捨得打一下。反觀「正面人物」們，作戰時殺人不眨眼不說，最後居然還拿自己的養子（即蜘蛛，反派的兒子）做人質要挾反派，看得我差點嘔出一口老血。

總之，《阿凡達2》長達三個小時的故事裡，不是演反派抓孩子就是主角救孩子，劇情始終原地轉圈。因此，即使是再炫目的特效，也難掩整部影片一瀉千里的頹勢。

如果說我們在觀看第一部《阿凡達》時，對卡梅隆一手締造的潘多拉星球和在此生活的納美人基本無甚概念，那麼即是經歷從0到1的過程，這其中自然有從無到有的驚喜，可是要在觀看第二部《阿凡達》時維繫那份驚喜，僅僅從1到2是不夠的，編導必須要拿出更多新東西——遠遠超越第一部的特效，或是更加引人注目的故事——才有可能複製第一部的成功。雖然聽起來苛刻，但很遺憾事實就是如此。

很可惜，卡梅隆的心思已不在故事上面，甚至已不在廣義的技術層面，他只想拍攝更多心愛的海洋鏡頭，只想讓大銀幕上的海洋更清晰、更真實、更精美，至於人物為什麼要去海洋，故事為什麼要從叢林轉移到海洋，他毫不關心，也不在乎觀眾是否關心。

作為一名從小看卡梅隆電影長大的忠實粉絲，這次懷着朝聖的心情甘冒被陽風險去觀看《阿凡達：水之道》，無異於經歷信仰的幻滅。他曾是我心目中挽救日漸衰落的電影業的救世主，他曾被我寄予難以言喻的厚望，但他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隨着好萊塢大衰退而步下神壇。

我記得前段時間，卡梅隆曾經批評漫威套路，說漫威的超級英雄們就像一群永遠長不大的高中生，從不承擔成年人應盡的責任，整日總會開一些幼稚無聊的玩笑；這評語不失犀利，然而相較之下，他的《阿凡達2》則更像一位滿嘴大道理的中老年人，循規蹈矩、按部就班，不僅年輕時的銳氣盡失，而且還總會沉溺於自我感動中無法自拔，這不能不說是他的悲哀，也是好萊塢的悲哀、整個電影業的悲哀。

由卡梅隆可見，電影業諸神黃昏的時代，或許真的要降臨了。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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