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今天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介紹了京劇名家王蓉蓉到山東藝術學院教授京劇《狀元媒》情形，讚揚了王蓉蓉老師認真的教學態度，其中有一段形容我印象深刻：

大意是：「一個唱腔，一個動作，像是餵小鳥一樣的一口一口教給學生」，文章用了一個標題叫「有烙印的復刻」。看到這裡的瞬間我有點兒心有所感。

當然，王蓉蓉教授學生的認真態度是值得讚揚的，這個沒有任何問題。我只是從這個文章里想到了我們戲曲傳承中的一個問題：

我們喊繼承傳統，但是我們要怎麼繼承？原封不動，「有烙印的復刻」？還是拿起鏨子錘子，適當的修改修改呢？

繼承傳統，先把前輩的本領學到手，這是必須的，也是必經階段。但是接下來怎麼辦？就那麼原封不動演下去嗎？

我感覺問到這裡，很多人肯定會說不應該，要根據自己的條件適當的修改。但是實際上我們的現狀就是在前人的基礎上原封不動的在復刻。

就以前面提到的《狀元媒》為例，這是建國後張君秋先生的一個新戲，以輕喜劇的風格和豐富的張派唱腔為觀眾鍾愛。張君秋先生把他唱紅了，成了張派戲的「經典」。

但自從這個戲成為了「經典」，我們看現在的戲曲舞台上，從南到北，這個戲唱的是一模一樣，唱詞、唱腔、動作、扮相，連服飾的顏色，全都一模一樣。真是實現了「有烙印的復刻」。

我們不僅會反思一下，難道所有唱這個戲的演員他們的自身條件都是一模一樣的嗎？為什麼就這麼千篇一律，演員們完全沒有自己的個性，這樣的復刻有什麼意義？

包括張派的《望江亭》，為什麼譚記兒出場所有的扮相都是古裝頭飾加白帔？好像不這樣就不是張派？連張君秋自己拍電影的時候還是梳大頭的扮相呢，為什麼後來扮相就那麼僵化？沒有一點兒演員的個人喜好嗎？或者說不應該根據自己的形體條件來選擇扮相嗎？為什麼後來的扮相和服飾就成了金科玉律？

我們反思一下，現在京劇傳承是不是有點兒作繭自縛，故步自封了？

我們京劇早期的演員，不是這樣的，同一齣劇目，不同的演員演來各有風格，就像京劇的《貴妃醉酒》，梅蘭芳和小翠花都學自路三寶，但是二位的呈現截然不同。梅蘭芳強調了雍容，小翠花強調了嫵媚。

再像荀慧生的成名作《紅娘》，他的一些學生們演來，各有特色，決然不同，趙燕俠、童芷苓她們的演出與荀先生就很不一樣，都有了自己的特色。她們為什麼就沒有當老師的複製品？就能演出自己的風格？

再說回張派戲《狀元媒》和《望江亭》，就是那麼完美不可修改嗎？我們的後輩演員可不可以在戲裡發揮自己的長處呢？

比如說，這位張派演員可能武功底子很好，第一場《潼台射獵》里我們就可以給多安排一點刀槍把子的戲，既發揮了演員的長處，也突出柴郡主的英武，這有何不可呢？

再比如《望江亭》這個戲，譚記兒扮成漁婆盜取尚方寶劍這點兒戲。我感覺張君秋做戲並不太精彩，這裡面有很多花旦的東西，並不是他的擅長，如果說現在有位演員花旦戲很好，為什麼不能改造改造這段戲，把這一段提高一下呢？把他的表演奉為不可修改的金科玉律，京劇怎麼能提高呢？

目前我們的戲曲現狀就處在「老戲老演，新戲亂演」的狀態。

「新戲亂演」的情況說實話我們沒有辦法，那些配合形勢的戲根本就不是以觀眾為導向的。我們觀眾並不是說不愛看新戲，誰不想看點新鮮的東西？這是人的天性。只是目前的這種文化體制下，不會產生觀眾愛看的新戲。那些所謂的新戲我們戲迷觀眾甚至可以把他們排除出戲曲範疇。所以，對於目前這種條件下的新戲創作，我們無法期望。

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我們只能聚焦於老戲，但是「老戲老演」照樣是消耗戲曲生命的慢性毒藥，因為他僵化了，不去更新了。我記得荀慧生先生曾經說過，戲要「一遍拆洗一遍新」，不管是多麼熟的戲，都要帶着「三分生」。老藝人們演戲都是每次演出都是不太一樣的，都是時時在修改，實時把自己的感悟和藝術火花融在戲裡，從來不會讓戲把人困住。所以他們即使一直在演老戲，大家也會看的津津有味。

而現在的很多演員，過於拘泥於老師教授的「成法」，不敢越雷池一步，美其名曰「復刻經典」，實則在故步自封。整個戲曲界的氛圍也很僵化，有的演員可能想改，但是還會害怕老師反對，害怕改了是不是欺師滅祖，不是自己這一派了？總之，阻礙甚多。

其實我也很理解現在的演員，體制和風氣不允許「造魔」，老老實實唱完老師教的戲，也不會少一分錢工資，何必去瞎折騰呢？但是我還是要勸一下有志氣當「大角兒」的演員，不能只是去唱戲，要有自己的想法，該改造的改造，該微調的微調，最終是要「唱自己」。大家看一看目前市面上真正票房好的演員，是不是都有自己強烈風格的演員？為什麼他們一直演老戲我們也要去看，因為他們演的跟別人不一樣！

老戲為什麼流傳下來？就是一代又一代演員的常演常新，而不是什麼「有烙印的復刻」！

（圖片來自網絡，與文章內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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