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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Mark Preston

來源:Vanity Fair

原文鏈接:https://www.vanityfair.com/news/2022/03/i-spent-my-childhood-under-russias-bombs-the-wounds-last-forever

Βaleria Matagtsia / TASS

這是紐約市一個陽光明媚的周六下午,人們在戶外遛狗,在中央公園和孩子們玩耍,和朋友們一起吃早午餐。我一個人往南走。我沒有給任何人打電話,因為我知道我的大多數朋友會在哪裡抗議普京對烏克蘭的全面入侵。在時代廣場的人群中,我看到了我的朋友達莎(Dasha)和薩沙(Sasha),他們的家人還在烏克蘭。我們擁抱在了一起。人群在喊口號,而我們在默默地哭泣。然後,達莎看着我,說了一句我沒想到會聽到的話:「很抱歉,你又要經歷這種事了」。

她的話讓我想到了一個我仍然找不到答案的問題。什麼最讓我感到恐懼:是90年代中期在俄羅斯對車臣的十年惡性戰爭中成長起來的記憶,還是從我自己「舒適的」的屏幕上看着平民在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攻擊中死去,同時盡我所能幫助他們逃離戰爭?

那個星期早些時候,我的朋友正試圖做出她一生中最艱難的決定,她向我尋求建議:她是應該把她的母親從基輔轉移到與波蘭的邊境,還是把她留在她母親覺得安全的親戚那裡,希望戰爭能儘快結束?

我不得不告訴她,我的童年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躲避炸彈的庇護所里度過的,在難民營和兵營里度過的,在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居住的同時,我還在挨凍。我目睹了無辜的人死於親人之手,殘忍的士兵將被困在避難所的平民活活燒死。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不讓她媽媽看到這一點。她最終安排母親離開,加入自2月24日俄羅斯入侵以來逃離烏克蘭的350多萬人的行列。

1994年,當俄羅斯前總統鮑里斯.葉利欽發動針對車臣分裂分子的戰爭時,我才8歲。這場本來可以避免的惡性戰爭持續了10年之久。我記得冬天的一天,我的阿姨來到我們家尖叫着:「孩子們,你們有10分鐘的時間收拾冬天的衣服。我們現在得走了!」

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只能坐在沙發上哭泣,看着我的姐妹們在收拾東西,試圖找到更多的袋子。我開始收集我的圖畫書,還有一個裝滿寶貝和娃娃的盒子,我把它們藏在床下。我媽媽看到了,坐在我旁邊的地板上,把盒子收起來,說:「你不需要這個,只帶暖和的衣服。」我保證這事一結束,我們就回來拿你的玩具」。我們幾乎不知道,俄羅斯當局將其稱作「戰役」或「衝突」的車臣戰爭,才剛剛開始。

Christopher Morris / VII

幾年來,只有幾千人的車臣叛軍(大部分是必須在一夜之間成為戰士的年輕男子),使俄羅斯軍隊不得不屈服。正如我祖母常說的,「俄羅斯可以占領和摧毀我們的城市和村莊,但它永遠無法打敗我們」。普京見證了這種抵抗。第一次戰爭在某種僵持中結束,簽署了和平條約;有那麼一段時間,似乎有某種和平和理智。但這筆交易只是助長了普京在1999年接任總統前被任命為總理時完成這項工作的欲望。那一年,普京和他的安全部門發起了一系列對三個城市的公寓樓的非同尋常的襲擊,造成307人死亡,聲稱車臣叛軍是罪魁禍首(註:有情報證據顯示這些襲擊是普京命令安全部隊執行的,但是並未蓋棺定論)。普京利用這次虛假的襲擊作為第二次戰爭的藉口。這場戰爭甚至比第一次更殘酷:多達20萬名平民死亡,即使是外國媒體和人道主義組織也發現很難進入戰區。

多年來,車臣人在俄羅斯社會中一直被妖魔化,現在也是如此。對高加索地區膚色較深的人的仇恨和種族主義被利用和煽動起來,而我們的家庭不得不成為遊牧民,面對這一切。第二次戰爭期間,我們搬到了契訶夫的出生地,亞速海岸邊的小城塔甘羅格。由於我父親的車臣姓氏,沒有人願意給他一份工作,所以他改用了自己烏克蘭猶太人母親的婚前姓氏。我不得不補習我在戰爭時期錯過的所有課程,還必須學會如何保護自己,因為不斷有騷擾和欺凌。在21世紀初,在俄羅斯很少有人在他們的詞典里有種族主義。

當時在車臣以外的地方生活很困難,但當我們搬回共和國時,就更困難了。每個人都面臨着多年的鬥爭和貧困,沒有電,沒有自來水,沒有煤氣。我們不得不在房子的廢墟下管理生活,娃娃盒和我的童年一起被埋在那裡。我每天都夢想着兩件事:一是不會下雨,因為我一直不喜歡睡在濕漉漉的床上;二是能洗上熱水澡。

Heidi Bradner / Panos Pictures

在烏克蘭的背景下,回到我童年的這些可怕的記憶中是非常可怕的。有時我想,如果我們不被歐洲國家視為極端分子,所有這些國家都向逃離暴力戰爭的穆斯林家庭開放邊界,我的生活會有多大不同。今天,這麼多歐洲國家都正確地開放邊界,幫助逃離戰爭的難民。如果他們能對那些逃離敘利亞和阿富汗等地動亂的人採取同樣的做法就好了。

看到人們在Instagram上發帖說,因為烏克蘭發生的事情,他們為自己是俄羅斯人而感到羞愧,這也是一件好事。我從未聽到他們的父母為車臣發生的事情感到遺憾。我也不記得我們在學校的俄羅斯歷史課上被教導過斯大林如何將車臣和印古什的全部人口流放到中亞地區。今天也沒有討論車臣的戰爭:沒有討論它的破壞,沒有討論它可怕的平民傷亡。相反,這個共和國掌握在普京最忠誠的僕人之一的拉姆贊.卡德羅夫手中,他現在也在烏克蘭擺出姿態。

俄羅斯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的歷史。今天,普京正在圍繞烏克蘭創造他自己的說法,他正在「特別軍事行動」中 收復俄羅斯領土。隨着普京的戰爭的每一天,他都在播下越來越多的仇恨種子,這些仇恨將持續幾代人。在車臣戰爭之後,在那些從對方眼中看到敵人的人之間,它已經持續了幾十年。這仍然是一個開放的傷口。現在,普京正在製造另一個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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