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IPP評論是鄭永年教授領導的國家高端智庫華南理工大學公共政策研究院(IPP)官方微信平台。

導讀

本文內容由4月21日鄭永年教授在博鰲亞洲論壇2022年年會「南海可持續發展的新願景與新路徑」分論壇上的發言整理而成。

五眼聯盟國家 (圖源:網絡)


★本文作者鄭永年:
華南理工大學公共政策研究院學術委員會主席
廣州粵港澳大灣區研究院理事長
香港中文大學(深圳)前海國際事務研究院院長



解決南海問題需要重塑國際環境




南海本身很重要,聚焦南海也很重要,但如果只聚焦南海問題本身,反而會看不到大環境。因為南海問題的解決需要被放到大的國際環境下,因此我想從大環境來分析一下南海問題。

實事求是地看,過去40年,包括南海周邊的東亞地區,如果跟世界上其他任何地區相比,這個地區都是發展最快、最和平、最穩定的區域。這個地區已經成長出世界上幾個最大的經濟體。日本以前是亞洲第一大經濟體,現在中國是亞洲經濟第一大,日本是第二大;印度現在發展很快,印尼又恢復了正常的發展狀態,越南也是一個高速發展的經濟體。亞洲國家完全可以驕傲地說我們是世界上最和平、最穩定、發展最快的地區。

和平、發展和穩定三者是互相強化的。和平為發展提供一個良好的環境,而發展又反過來促進穩定。1990年代初我到美國求學的時候,當時因為鄧小平南巡以後中國發展很快,而日本是當時亞洲第一大經濟體,所以很多人說中日必有一戰。美國人相信「修昔底德陷阱」,認為中國崛起了肯定要跟日本一戰。日本在歷史上曾經侵略中國,給中國人民帶來了深重災難。當時中國國內也的確發生反日示威。這些更使得很多人相信「中日必有一戰」。但結果怎樣呢?現在我們的經濟體量是日本的三倍多,但兩國之間並沒有發生戰爭——雖然兩國間有些小的糾紛,但整體上是非常和平的,中國政府跟日本政府還是非常理性地處理了諸多歷史與現實的問題。

圖源:CGTN

亞洲的發展證明了鄧小平當年提倡的「和平與發展」的正確性。「和平」與「發展」是相輔相成的關係,沒有和平就沒有發展,發展又為和平造就基礎。

但現在的情況發生了變化,亞洲地區正面臨嚴峻的挑戰。在眾多的挑戰中,中國需要特別警惕的就是美國搞國際秩序的「兩極化」。美國現在的大戰略就是想把世界秩序兩極化,比如在這次俄烏戰爭中,美國把俄羅斯跟中國綁架在一起就是其中重要的一步。國際秩序兩極化對我們亞洲地區有非常負面的影響,亞洲大部分國家跟中美兩國都有很深厚的關係。如果中美關係不錯,他們既有了安全,發展也是可以保障的;但如果中美關係惡化,惡化到像今天俄羅斯與歐盟的關係或者俄羅斯與美國的關係,那麼亞洲所有國家都將是受害者——因為那樣,我們就會面臨現在烏克蘭的情形:沒有安全,更沒有發展。因此,無論如何,我們絕不能重蹈覆轍,讓烏克蘭情形在亞洲重現。

今天,美國在亞洲在搞所謂的「二、三、四、五」的「團團伙伙」:「二」就是「雙邊聯盟」,包括美日、美韓、美澳同盟等;「三」是「奧庫斯」(AUKUS),即美英澳「三方安全夥伴關係」;「四」就是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QUAD);「五」就是五眼聯盟(由美國、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組成)。並且美國現在還想組建把越南、新加坡等更多國家都納入進去的聯盟。按照這個趨勢發展,如果以後真的形成了一個亞洲版的北約,那麼亞洲國家就永無寧日了。因此,我個人特別反對「北約」,更反對美國組建亞洲的「北約」。北約本就是冷戰的產物。冷戰結束,隨着其對手「華約」的消失,北約就應該改革甚至解散。但北約不僅沒有解散,反而一直在擴張,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就美國在亞洲的安全布局而言,我們今天的局勢異常地嚴峻。



亞洲國家的命運要由亞洲自己掌握




亞洲國家應當有能力去掌握自己未來的命運,正如過去40年我們有共同發展的經驗一樣。那麼,這個命運要怎麼掌握?我認為主要在四點。

第一,大國要提供更多的國際公共品。過去40年,儘管中國、日本這些亞洲大國之間存在着競爭,但這種競爭基本上是良性競爭。亞洲以東盟為基礎的3個「10+1」就是典型的例子。當中國和東盟簽署自由貿易協議,形成中國—東盟「10+1」機制的時候,另外兩個東北亞經濟體日本和韓國都來競爭,分別形成了日本跟東盟的「10+1」、韓國和東盟的「10+1」,並且這3個「10+1」是互相競爭的。但競爭的結果又是怎樣的呢?就是在3個「10+1」的基礎上形成了「10+3」。「10+3」機制也算是一個很好的合作機制——因為大家在比誰做得更好,而不是比誰做得更爛。亞洲國家以前的好成績都跟這種良性競爭有關係。在未來,亞洲大國,比如中國、日本和印度,要繼續提供更多亞洲地區的國際公共品。

第二,我們要保持開放性。亞洲國家,尤其是東南亞和東北亞地區,除了極少數國家還是封閉的,幾乎所有其他亞洲國家都是互相開放的,甚至比世界上很多其他地區的國家還開放。這個開放度也是要保持下去的。現在我們面臨着美國搞基於價值基礎之上的集團(value-based bloc),這種美國所謂的集團化,跟全球化是背道而馳的,是「逆全球化」。亞洲國家要互相開放,互相開放之上的區域化才能推動全球化,與全球化相向而行。

圖源:網絡

第三,我們要處理好大國跟小國之間的關係。大國要寬容,包括中國也好,印度、日本也好,大國對小國要寬容。亞洲在過去40年的發展中有漂亮的成績跟大國的寬容有很大的關係。例如中國與東盟的自由貿易協定,在某些方面(如早期收穫)中國對一些較小國家做了很多讓利,這對小國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大國市場大,市場應當開放。大國市場的開放就是國際公共品。而且,大國還要有足夠的胸懷,要了解小國因為考慮到自身的安全問題,往往需要依靠或邀請域外大國保護自己。小國的這種行為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另一方面,在大國對小國寬容的同時,小國也要理解大國本身也有自己的安全考量。更重要的是,如果小國不考慮大國的安全,「引狼入室」,做域外大國的「代理人」,讓周邊大國感覺到不安全,那么小國也將一樣失去安全。

現在的俄烏戰爭就是一個明確的例子。烏克蘭的不安全感源於他感覺到了來自俄羅斯的威脅,這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烏克蘭要依靠北約來取得安全,那麼反過來俄羅斯就感覺到了不安全;而當俄羅斯感覺不安全的時候,烏克蘭就因為成為北約的代理人而成為犧牲者。亞洲近來的歷史也有深刻的教訓——2016年菲律賓在美國的影響和推動下用國際法來解決南海的問題,但實際上從經驗來看,此次仲裁案除了分化亞洲國家和把矛盾加深以外,沒有任何積極的成效,反而導致了各國間更大的不信任。所以,下一步如何處理好大國跟小國之間的關係,比如在推進「南海行為準則」(COC)商談的時候如何與小國處理好關係,這對中國來說非常重要。

第四,我們要處理好跟美國的關係。美國一直在亞洲,從來沒有離開過。美國一直對中國有錯誤的認知,認為中國解決南海問題就是想把美國趕出西太平洋,獨自稱霸西太平洋。實際上並非如此,南海對中國非常重要,這裡涉及的問題也非常複雜,並不是訴諸於國際海洋法就可以解決那麼簡單,還有深遠而複雜的歷史問題。中國跟美國在南海區域的競爭不可避免,當然中國也不害怕競爭,但中國還是要儘量避免跟美國的軍事競爭——一旦中國跟美國進行軍事競爭,亞洲或者南海地區就會變成亞洲的「火藥筒」。中國可以把美國的軍事競爭引導到經濟競爭,因為經濟競爭是往往是雙贏的,而軍事競爭卻是零和遊戲。美國(西方)國家在亞洲也在搞「一帶一路」,儘管這也是競爭,但這種經濟競爭是好事,最終可能會是良性競爭。我們歡迎美國(西方)國家來進行經濟競爭,但是我們不應當跟美國搞軍事競賽。

總體來說,南海應當是開放的南海、和平的南海。我們都要看到自己的利益,不要受任何域外大國利益的影響,因為域外大國永遠不會服務亞洲國家的利益,或者說很多亞洲國家充其量也只是域外大國追求自我利益的代理人。就像美國一直在領導北約進行擴張,但實際上北約的行為是為了美國的利益還是為了歐洲的利益?大家看看俄烏局勢對美國和對歐洲的影響,就可以知道了:歐洲國家需要承擔這場戰爭所帶來的幾乎是所有的成本。

亞洲國家在發展過程中會確立自己的安全意識,我們應當對亞洲的未來持非常樂觀的態度。我們已經有過去40多年共同發展的歷史經驗,我們可以在共同發展的基礎上總結經驗,處理好國家之間的關係,朝着「南海命運共同體」邁進。目前疫情確實影響了亞洲國家之間的人員來往,但是亞洲國家之間的產業鏈和供應鏈關係在世界上是保持得最好的,這表明「亞洲命運共同體」強大的韌性。中國在這個基礎之上,也要有大國的責任和意識,在未來努力把「亞洲命運共同體」鞏固得更牢固。





★本文原載於大灣區評論微信公眾號。
編輯:IPP傳播
關於IPP

華南理工大學公共政策研究院(IPP)是一個獨立、非營利性的知識創新與公共政策研究平台。由華南理工大學校友莫道明先生捐資創建。IPP圍繞中國的體制改革、社會政策、中國話語權與國際關係等開展一系列的研究工作,並在此基礎上形成知識創新和政策諮詢協調發展的良好格局。IPP的願景是打造開放式的知識創新和政策研究平台,成為領先世界的中國智庫。

微信ID:IPP-REVIEW
國家高端智庫
中國情懷 國際視野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鑽石舞台 的頭像
    鑽石舞台

    鑽石舞台

    鑽石舞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