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環事務所
來源|五環外(ID:wuhuanoutside)
人們總會盼着在春天出遊,而在疫情的蔓延下2022年春天,大部分出遊計劃都被暫時冰封。
大家擔心這趟出行能不能順利到達目的地,或者幾天後還能不能順利返回原地,「計劃不如變化」是這個春天的核心詞。就近旅行或許可以成為「遠方與詩」的平替,但沒有一個地方能代替大理。
春天就要過去,我們在家門口被無限擱淺,大理已經成為了很多人疫情期心靈後花園。
作為眾多文青的朝聖地,人們堅信這片風景有能沖刷人心靈的神奇魔力。這裡的人過着一種波西米亞式的放逐生活,人均有一個逃離繁雜生活鬆弛心靈的背景故事設定。
大理有着和城市截然不同的氛圍讓人沉迷
每年都有極多人選擇帶着全部積蓄到達嚮往已久的大理,準備變成民宿老闆、茶園主理人、特邀攝影、民謠歌手。只是他們沒想到,當在滿懷熱情地撲向大理時,他們極大可能會賠了錢又典當了理想。
疫情時期,大理旅遊業遭遇了全面停滯。在這樣的旅遊業環境下,很多身處在春光里的大理民宿老闆覺得每一縷溫柔的春風——都很昂貴。
「看了太多成功的文藝青年,總覺得自己也是其中一個」前民宿老闆林矢就對我表示,自己確實是因為陰差陽錯才留在大理。開始的時候,他痛恨在一線城市的「996」工作,他總覺得人生至少要留點時間給生活,終於有一天在和領導爆發激烈衝突後,選擇了辭職。裸辭賦予他自由,做個自由人等同可以白天就喝酒,以及不分時段彈吉他,生活中唯一困擾他的就是:下次浪跡天涯的時候,是騎自行車,還是騎摩托。一路上確實遇見過一些寫詩唱歌玩攝影的同類,有人窮游一天只花8塊錢,有人賣唱一整天只掙了8塊錢,還有人窮游是因為剛出家門就被摸了兜。林矢和大理的緣分,從第一天到大理就在雙廊被人劃破外套並偷走200塊錢和身份證開始。在他當時看來,這是大理想把他永遠留下的標誌,同時,隨遇而安則是做一名文青的基本素養。暫留四個月並住過20家民宿客棧後,浪子就找到了自己的歸宿,他開始籌備自己的民宿。「一開始覺得自己到大理多少有點天意在,後來和其他老闆聊聊發現大家都差不多,你從這條街上走出去,能聽到20個版本相近的和大理結緣故事。」到大理之前的現實世界是渾渾噩噩的前半生,到達大理的原因多種多樣,歸根結底這群人都面對「眼前的苟且」有精神過敏,大理是他們的心靈後花園,在這兒就能真正開始「eat pray love」的文青哲學人生。似乎只要人到大理,生活中的一切苦悶就能迎難而解,小說照進現實,這裡是心花路放的現實版本,這裡是烏托邦的中國分部。「做我照片中的主人公」是個萬金油般的慣用話術,照片和實景可能也是兩回事每年都有相當多的人準備扎進大理開民宿,奇怪的是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抱着「賺錢」的終極目標。比起賺錢他們更嚮往「做一個民宿老闆」的生活藍圖本身,有錢有閒還有足夠的時間留給樂器和攝影,睜眼泡茶坐在前院曬太陽是全部的daily routine。不要說你是我民宿里的租客,那樣的金錢關係太庸俗,要說你是我生命中的過客。這裡的人信奉用酒換故事,用茶換朋友,迎來送往四方的遊客,這裡是傾訴欲旺盛群體的天堂,民宿老闆永遠會成為你的付費聽眾,過一種田園牧歌式的慢節奏人生。遊客們不用再四處漂流,有民宿老闆的據點就是東方版的格林威治村。人們都不喜歡被工作禁錮,文青們尤其盼望突破「給人打工」的桎梏,追尋愛好在大理可以變成人生主題,當一個中式嬉皮士,做蒼山洱海的鄰居,這些足矣吸引大量文青帶着所有的積蓄和熱情奔向大理。林矢把自己的民宿選址在了比較偏僻的地點,只能說是四捨五入等於在洱海邊,不過占據了採光優勢,比其他同圈客棧看起來都乾淨亮堂很多。那時的他本着酒香不怕巷子深原則,認為有足夠好的風景、居住條件和服務自家的民宿總不該缺少客人。「當初選那個地方也是有些成本的原因,但你要知道,洱海是個多大的圈吶,這一圈邊上最不缺的就是民宿客棧,這是大理!每一家的風景都很好看!」然而當疫情來臨之後,林矢的民宿整個3月份只有3天晚上有人住。林矢重新陷入了更深一層的中年危機,恨不得像相聲里講的,晚上訂上鬧鐘,每30分鐘換個房間睡睡,以在心理層面稍微抵消一點自己的月租費。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大理的風、花、雪、月每一樣都要收費。「年少不知老闆苦,現在才知道當個打工人確實是福報」林矢在辭職前,擁有所有社畜都有的苦惱:人什麼時候才能擺脫這種打工的生活?等到他開始做民宿老闆後,就慢慢對之前工作的北京互聯網公司老闆開始感同身受。「在初期階段很容易盲目樂觀,看到成功案例,覺得大家都能成功;看到失敗案例,覺得自己能憑藉努力成為特例。」然而做生意不是件光憑熱情的事,很考驗人的心態,和給人打工的壓力天差地別。林矢心態就不大好,從裝修那天開始,吉他就再沒怎麼彈過。大理和麗江,都屬於國內的初代網紅城市,從07、08年開始,國內的第一批民宿就在麗江和大理初見雛形。最開始還沒有民宿這個概念,那個時候的統稱是「客棧」,麗江較於大理來說發展的更快也更早,旅遊城市容易按自己的賣點和標籤來分類。像麗江是「艷遇之都」、香格里拉是「世界的盡頭」,大理身上的標籤就是「蒼山洱海,風花雪月」。15年左右麗江的旅遊產業陷入低迷,連同14年9月電影《心花路放》的熱播,人們開始注意到還沒有被商業化嚴重侵蝕的大理。黃金時期的大理,很多地段好的小院,甚至會被房東要求一次性付清10年或者20年的房租,聽起來很不可思議,難以相信全國其他地方有這樣的規矩。在大理過一個無所事事的gap year始終是很多都市人的理想成為一家民宿老闆後才會發現, 沒有人可以當一個只喝茶聊天交朋友的甩手掌柜。林矢自以為做好了心理準備,在開始裝修他租下的老房子前,他認為身體力行參與自己客棧的打造能夠獲得非同一般的成就感。」當老闆,就先要嚴格意義上的get ur hands dirty嘛!」只是沒想到,單單從和裝修工頭的拉鋸對峙開始,就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耐心。油漆、磚土、瓦塊、樹苗,甚至是補牆上的一條小裂縫都要花錢,裝修的每天都是一場理想對上現實的妥協,等到收尾的時候已經感受不到任何期待,只記得每天都在嚴格的控制裝修預算。同時,他也正趕上大理民宿行業的一次知名震盪:洱海保護計劃。從17年開始,環洱海的民宿有1806家都在整治範圍內。林矢當時用低於市場的價格,28萬/年的價格成功租下接近400平米的小院。接踵而來的是保潔、水電、空調,一些容易被忽略但又非常直觀的成本。裝修完畢後,林矢的創業基金幾乎被全部掏空。大理古城有7000多家民宿,統計在冊的就有4000多家,為了拯救現金流,林矢開業後每天都想辦法在這裡面突出重圍。在很多人看來,開個民宿已經是生活的退路,是個「實在不行我就辭職去開民宿」的選項,只是沒想到「詩和遠方」會讓他們付出更多的代價。接近7成的民宿主,在真正踏足這個行業後才發現,開民宿客棧是生意,而不是一時興起的玩票。選址、營銷、服務、自媒體都要做得細緻到位,除非你有足夠錢來購買這段人生體驗。第一類是有錢人,真正做生意的人懂得精準投入,有能砸得起高品質民宿的預算,高品質的民宿單價高,自然也有自己精準群體。這些人財大氣粗,有人會直接選好自己心儀的位置,同房東商量好,只留下地基其餘的推到重建,租金至少一百多萬起,裝修要花上這個數的三倍。第二類是氣運型掌柜,到大理賺錢又真正賺到了錢的,有人下手早站在風口直接「炒院子」,有人通過運氣的加持成了「網紅民宿」也能賺的盆滿缽滿。但這類中,很多人在到大理之前就已經達到了財富自由,有人之前從事金融、有人之前專業搞建築,有人在到大理之前在國外就開了很多家民宿。是那些「成功案例」穩定產出者,aka文青們到大理之前的幻想生活藍本。第三類就是「跨界體驗生活派」,就好像林矢自己,大理總有一批又一批懷揣理想生活的新人前赴後繼。小本生意精打細算等待破產,中部客棧努力經營維持現金流,高端民宿應接不暇盆滿缽滿。有人身為第三類中的前民宿老闆,在關閉自己的民宿破產後東山再起,留在大理跨界再創業,最終成為了一名經驗豐富的裝修工頭,混跡大理民宿裝修行業多年,成功成為跨界冠軍,回本翻盤。大理,本身就是一個高度依託旅遊作為主要經濟支撐的地方,疫情的反覆橫跳對這裡是一場大洗牌。2020年1-2月期間,疫情期間民宿的入住率平均同比降幅70.30%,預計全年住宿行業營收將同比下滑24%,而大理只是這場洪流中損失慘重的一角。疫情發生前,大理旅遊業曾經作為雲南省的重要經濟支柱之一,2019年第一季度,大理洲以467.94億元排在雲南省生產總值第一名。同期對比2022年第一季度,大理的排名已經下滑到全省第九名。疫情期間整個大理基本都是本地的常駐民。過去最繁華的地段,現在也幾乎家家都貼着轉讓和出租。連過去的一些網紅餐廳&酒吧門口都貼着「裝修停業」,很多人的錢已經套在房租里,實在沒辦法負擔起生意慘澹時期的人工成本。「還在營業的酒吧很多都是文青氣氛組,也就是朋友來捧場,一人一瓶酒,因為除了堅持,大家也沒有其他辦法。」林矢的民宿開了三年出頭,在疫情猛烈來襲的時候落下帷幕。據林矢講,倒閉以後心態反而平衡不少,在疫情初期被人低價抄底的心情甚至比從北京辭職那天還開心。在疫情反覆的時段里,幾乎大理所有商戶都有議價空間,你甚至能從賣狼牙土豆的小吃攤講下來一元錢。對民宿來說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短租改長租,要求不高的600就能住一個月,2500能包月住上網紅民宿。過去的民宿客棧的住宿外服務包含免費接送機,在疫情期間你還要加上一條「免費帶住客做核酸」。疫情把大部分遊客阻擋在外,大理的民宿行業陷入谷底期。五一國慶在往年都是民宿行業的黃金檔,放到今天,過去節假日800左右/天的房間也能288提前預售。有人當初用120萬租下裝修很好的700平米客棧,在這個時間段租金全部跳水,16萬一年就能拿下。有的老闆甚至已經付不起轉讓費,只要付下房租,你就能立即成為客棧的新主人。很多掛出轉讓信息的民宿主看起來都是揮淚轉讓,在談及轉讓原因時會表示「沒有精力打理」。部分心動看客在粗略估算成本後,無奈得出「按這個價格,全年滿房也要虧本」的結論。林矢也重複表示,非專業選手不要總是想着趁疫情來「抄底」,做生意耍小聰明是大忌,這兒有的是想騙你的黑心二房東。疫情初期,有對剛辭職的小夫妻找他詢價。被報出的租金勸退後,他們在附近村里花5萬租了個小院,據說在看房的時候,他們對這個木質結構小二層一見鍾情。院子裡有一條很有意境的人造小溪,院外有常年開花的滿牆三角梅。小夫妻以為撿到了寶,住了一個星期才發現這二層小樓是個危房。看房時最相中的露天廚房,在大理颳風的天氣里,外面的三角梅都會在做飯時被吹倒院裡強行加料,修修補補保守估計花了10萬,再有消息的時候就是半年後,租房的小夫妻已經離開了大理。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很多人在大理都擁有雙重身份。特約攝影、茶園主理人、短視頻網紅、作家和咖啡師的捏合下=民宿老闆。人均斜槓文青的殘酷真相是沒辦法單憑民宿老闆的身份支撐起運營。你能看到民宿老闆在閒暇之餘直播賣土特產,拍尷尬情景短劇試圖帶貨,以及一系列的「在大理當客棧老闆是種什麼樣的體驗」&「疫情期間民宿老闆在幹嘛?」像互聯網的Vlog流水賬風潮剛剛刮到大理。很多民宿主堅持靠發布好風景吸引客流,最終只能收穫微薄點讚「老闆是一家民宿的靈魂確實不錯,很多人堅信自己成為網紅民宿就能月月客滿,但做生意又不是都靠人格魅力,別忘了自己歸根到底是服務業,不然容易跑偏。」林矢說。據企查查數據顯示,在2018年~2020年期間,民宿相關企業吊銷及註銷的數量分別為846家、2339家和2755家,離場的民宿老闆每年都在不斷增多。沒人知道什麼時候能復甦,這不是唱衰而是是現實。林矢拿民宿轉手的錢買了輛房車,和同期成功轉手的隔壁老闆開始了公路旅行,他們都不在乎這幾年賺了多少錢或者賠了多少錢。「錢這東西知道個大概就行了,我不愛算賬,談錢沒意思。主要是你看我,也沒錢了。」一個熱情愛好的終結是另一段熱情愛好的開始,文青永遠不缺夢想、愛好和熱情。那些人會講是怎麼來的大理、在海邊的落地窗前看書喝茶有多愜意、下午在洱海邊騎行買好肉菜晚上下廚和朋友們在院子裡喝酒是怎麼樣的悠閒人生。人人都在聊一種生活方式,沒人會把成本計算寫在裡面。看着網上的博主們侃侃而談自己如何成功,會讓看客陷入一種觀者的錯覺。博主們講自己的情懷、愛好以及對生活的嚮往。他們大談自己民宿的設計,大方展示周邊的風景,自己的愛好,拿屏幕前的粉絲當家人。不着痕跡又能讓你輕鬆意會到,自己是如何通過開民宿達到人生財富自由的,聽起來像網上19.9三節的成功學網課,話里話外都是一副「I can,you will.」 讓人覺得自己距離風花雪月、蒼山洱海為伴的生活方式如此接近。「他們巴不得讓你這麼覺得人人都可以,現在我每次看到那些成功案例,我就會想,是不是哪個快破產的民宿老闆在急着轉手。」林矢說完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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