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原文作者：Chris Woolston

兩名博士生的統計調查顯示，幾乎在全美所有的研究所和院系，生物科學專業的博士生薪資都要遠低於當地的基本生活成本。

這些眾包數據由學生、教員和管理人員上傳，並展示在一個交互式儀錶盤中。時下，全球經濟深受通脹加劇的困擾，這份調查結果為研究生的漲薪訴求提供了新的憑據。

截至這篇文章發表時，在數據集覆蓋的178家研究所和院系中，僅有2%的機構能為研究生保證一份高於當地生活成本的薪資。研究人員使用的是麻省理工學院開發的維生工資計算器（見go.nature.com/3pkzjde），它被廣泛用於估算某座城市居民的基礎開支，如食品、醫療、住房和交通費用。

大多數學術機構都遠沒有達到這一標準。例如在佛羅里達大學，一名生物學博士生9個月聘期所得的基礎津貼約為18650美元，比當地一名無需撫養他人的成人所需的年生活工資要低近16000美元。在少數學術機構——包括南密西西比大學和南達科他大學——9個月聘期的保證最低津貼還不到15000美元。

佛羅里達大學進化生物學的博四學生Michelle Gaynor表示，如今美國的年通脹率超過8%，而博士生的津貼卻仍然止步不前。Gaynor與克萊門森大學進化生物學的博五學生Rhett Rautsaw共同開發了這個儀錶盤。

生活成本正在飛速上漲。同樣一份薪資，在四月初可能還夠生活，到四月底就落到了維生工資線以下。「如果學生都能專注於學術，而無需為房租操心，那該多好啊，」Gaynor說，「但不是每個研究生都能有這樣的『特權』。」

今年3月發表的一項研究調查了美國20個博士項目和19個碩士項目中的昆蟲學研究生，其結果表明研究生津貼與生活成本之間存在巨大差距（M. Kirchner & J. Petzoldt Am. Entomol.68, 22–23; 2022）。這項研究發現，儘管美國東北部三所高校的學生能掙到維生工資，但其他地區的學生的情況要糟得多。美國南部的博士生收入比當地維生工資平均要低近8000美元。而在全國範圍內，博士生津貼與維生工資之間的平均缺口僅為4500多美元。這項研究發表後，Gaynor和Rautsaw着手收集數據。

Gaynor把初步結果圖發在了推特上，帖子很快就引起了廣泛關注。「感覺就像開了閘，」她說，「研究生紛紛向我分享他們的經歷。他們的處境很艱難。」

在研究生津貼漲幅跟不上通脹的問題上，美國並非孤例。英國最大的公立研究資助機構——英國國家科研與創新署，計劃在2022–23學年將博士生15609英鎊的最低薪資（合19315美元）上調2.9%。這一漲幅還不到通脹率的一半，目前英國通脹率為9%。

最低基礎津貼是研究生的一份保底收入，但它並非學生唯一的收入來源。一些學生還能獲得高額的獎學金。Gaynor表示，美國的獎學金大多為期四年，然而取得博士學位常常需要五年甚至更久。獎學金花光後，學生可能不得不依靠最低保證工資維持生活，但那遠遠不夠。

Gaynor表示，博士生目前的薪資狀況可能會破壞美國學術界多樣性。「如果博士項目無法支付基本生活成本，我們最後會留下什麼樣的人？那些有經濟支持或外部獎學金的人。」

這一問題也引起了部分教員的擔心。「我讀研究生那會兒就不好過，但現在的情況要比當時糟得多，」佛羅里達大學的進化生物學家Akito Kawahara說，「如今學生們靠這些薪資沒法養活自己。由於基礎薪資太低，學生們被迫選擇退學或不再進入大學。」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那些能提供維生工資的大學成了「異類」。例如，布朗大學給生物學博士生開出的基礎年津貼超過42000美元，遠高於當地近36000美元的生活成本。其他薪資水平過線（或相近）的學術機構包括普林斯頓大學、華盛頓大學、范德堡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計算與系統生物學系（見「哪些美國高校生物學博士生津貼夠花，哪些不夠」）。今年1月，普林斯頓大學宣布將把研究生10個月的最低津貼定為40000美元，接近於當地的維生工資，適用於2022–23學年該校的所有院系。

在Gaynor和Rautsaw的數據庫中，大約1/3是9個月的聘期，5%是10個月聘期。Gaynor表示，儘管一些學生擁有基礎津貼以外的收入來源，但其他學生不得不把錢平攤到沒有收入的月份，以維持一年的生活。「教員們經常竭盡所能讓學生一整年都有薪資，但這沒法保證，」她說，「我了解到，有些其他大學的人被告知會有暑期收入，但後來並沒有拿到。」

Jane Petzoldt是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NC State）昆蟲學專業的研三學生，也是昆蟲學津貼研究的共同作者。她表示，一些管理人員認為學生們如今接受的寶貴訓練會在將來帶來巨大的回報，但這麼低的工資既不公平，也無法持續。「我們工作的價值遠遠超出了所得的津貼和研究生支持措施。」她說。

另一位作者、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昆蟲學的博三學生Michelle Kirchner表示，研究生合同規定學生不得從事第二份工作來維持生計。「我要怎麼養活自己？」她說，「應當規定學校支付這些生活費用。」

為了深入了解情況，Petzoldt於去年12月協助開展了一項調查，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昆蟲學與植物病理學系的35名學生參與了這項調查。其中近1/4的受訪者表示，他們已經違反了合同中禁止開展副業的條款。15%的受訪者表示買不起食品雜貨（見go.nature.com/3wey9gj）。「財務壓力正在降低研究生的工作能力。」Petzoldt說。

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的一位發言人指出，許多美國大學都禁止研究生在校外任職，他還表示：「這些研究生崗位和以往為研究生支付津貼、學費和醫保的獎學金類似。儘管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的許多助教/助研職務達到或超過了維生工資，但仍有部分研究生的收入不甚理想。」

部分高校已敏銳地察覺到學生們所處的財務困境。亞利桑那大學研究生院在去年9月公布的一份調查顯示，在來自校內各院系的近2500名受訪者中，有超過80%的人因財務狀況而焦慮。1/4的受訪者曾接受過食物銀行的援助，36%的受訪者進入研究生階段後申請了計劃之外的貸款（見go.nature.com/3jvpg4v）。

許多受訪者在評論中強調了津貼與生活成本之間的差距。一位受訪者寫道，「研究生正在無謂地受苦，在減輕學生財務壓力方面，高校能做的遠不止這些」。另一位受訪者寫道：「給你的研究生支付一筆足夠維生的津貼吧！讀博已經夠難了…經濟上的憂慮不僅會讓讀博的體驗很糟，也降低了我對這所學校的觀感。」Gaynor和Rautsaw的統計圖顯示，亞利桑那大學為生物學博士開出的津貼最低。該校的生物學博士9個月聘期可得20000美元——這比當地一名單身成人的預計生活成本要低近12500美元。亞利桑那大學的副教務長、也是本次研究的共同作者的Andrew Carnie表示，研究生的普遍不滿情緒促使校方展開了2021年調查。「財務健康與學生的健康、生產力、留存率和招生緊密相關，」他說，「這是任何一所高校都不能忽視不理的事情。我們需要馬上採取關鍵行動。」

Carnie認為學生的津貼有待提高，但他對統計圖中的部分數據持有異議。Carnie認為20000美元津貼對應的是9個月聘期。「而大部分生物科學的學生實際能拿12個月的津貼，折算後年薪約27000美元，」Carnie還表示亞利桑那大學為研究生購買了醫保，這也降低了他們的生活成本。

亞利桑那大學去年設定了20000美元的全校最低津貼標準，該標準於2022-23學年起實行。Carnie表示，此前該校學生9個月聘期的平均津貼約17000美元。他還表示，校方鼓勵各院系在最低標準的基礎上儘可能多發津貼。如今，基礎生活成本與政府成本指數掛鈎，因此學生的津貼也要隨着物價上漲而提高。「考慮到現在的通脹率，我認為最低薪資在未來幾年內很可能會大幅提升。」他說。

Carnie表示，校方正在採取其他舉措幫助學生應對生活成本問題。「我們目前正在推動州政府擴大醫療覆蓋範圍，包含牙科護理、配偶護理及子女看護，」他說，「我們還與校方夥伴合作，為研究生創造新崗位、解決家庭住房問題，並設法提供低價兒童看護服務。這些都是我們的優先事項。」

去年11月，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昆蟲學與植物病理學系的學生通過與校方談判，成功爭取到了漲薪，這一定程度上要歸功於Petzoldt和Kirchner收集的數據。學生爭取到的最低到手津貼為28400美元，在目前26000美元的基礎水平上增長了2400美元。目前的基礎津貼要比當地的維生工資低近12600美元。本次提薪於今年7月開始生效，其中的細節尚未公之於眾，但Petzoldt說這比校方最初開的價高1000美元。Petzoldt表示，她們得知其他幾家學術機構的昆蟲學專業學生計劃在與校方談判中用到這些結果。

今年4月，佛羅里達大學的研究生也啟動了自己的漲薪談判。同月29日，校方提出將全校9個月的基礎薪資從16000美元提高到17000美元。而這份校方的「最終」報價，尚未被學生所接受，因此談判仍在繼續。一位發言人向《自然》表示，由於研究生津貼問題仍在進行討論，校方尚不能發表評論。

Kawahara參與了早期的談判，據他表示，與會學生約有100人，但他沒注意到有其他教員參會。「我有過學生在DoorDash（一家食品配送公司）工作。」他說。

談判讓人「大開眼界」，Kawahara說。「基本上就是學生和校方的對抗，而校方很難攻破。」

Kawahara表示教員個人也能在支持博士生方面有所行動，例如向他們介紹合適的獎學金。但這種零散的幫助會造成收入差異，他說。「這會導致不平等，可能有人拿16000美元，而有人能拿近30000美元。」他說。他認為，要想避免這種差異，唯一的方法是在全校範圍內建立生活工資標準。

Gaynor則熱切希望能獲得來自更多美國高校生物學系的薪資詳情。「原始數據越豐富，數據集就越完善。」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