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金庸武俠小說里人物的取名,是非常講究的。楊過、黃藥師、木婉清、無崖子……這些名字許多都是來自於古代經典或詩歌辭賦。網上也有不少類似的文章在轉,然而不少都是錯的,包括一些官方的號轉的也是錯的,以訛傳訛。這是錯的。金庸小說里根本沒有什麼李滄海,只有李秋水。
1994年的電影《新天龍八部之天山童姥》里,有一個李滄海:
小龍女:原名龍碧霞,來自道教神話中的人物碧霞元君。
我查了陳志明先生編的《金庸研究專輯》,裡面收錄了非常翔實的金庸各種訪談、講話,也都沒見他提過有想給小龍女取過名字。注意甄別,避免以訛傳訛。
注意,只是可能的出處,是推測的:
黃藥師:唐朝大將李靖,字藥師;此外佛教中也有藥師佛。辟邪,漢《急就篇》:「射鬾辟邪除群凶。」 顏師古 註:「射鬾,辟邪,皆神獸名……辟邪,言能辟御妖邪也。」修文,《尚書·武成》:王來自商,至於豐,乃偃武修文。唐代杜甫《哭李常侍嶧》詩:「一代風流盡,修文地下深。」就是指的文人士大夫去世。穆念慈:全真教馬鈺詞:「放懶生涯,欣慵活計,起心念念慈悲。」郭嘯天名字是平常武俠人名。但劉國重先生認為金庸應是取意於岳飛,此說應該不差。岳飛是《射鵰》一書的核心背景人物。劉先生指出,《射鵰》早間版本全書開頭第五行出現岳飛,而第十三行就出現了「郭嘯天」名諱。並且故事中郭嘯天恰恰在談論岳飛。一燈大師:《法華經》:「以一燈傳諸燈,終至萬燈皆明。」唐代錢起詩:「惟憐一燈影,萬里眼中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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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無忌:戰國信陵君,名魏無忌,是戰國四公子之一。唐代大臣名長孫無忌。謝遜字退思:《左傳.宣公十二年》:「林父之事君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社稷之衛也。」「退思」也成為舊時文人官僚給自己的雅稱雅號。《海錄碎事》載:「魯宗道為執政,營一小室,畫山水,退朝獨坐,謂之『退思岩』,雖妻子不得入。」金庸給金毛獅王謝遜取名「遜」,名「退思」,是有趣的反襯,也刻畫出這個人矛盾的一面。另一個負面人物《連城訣》里的江陵知府,壞事做盡,卻名「凌退思」,則是辛辣反諷。
百損道人:五代人黃損,字益之,南漢大臣、詩人。其人是個傳奇人物,有頗多故事傳世。
金庸對用「損」字取名這件事很有印象,曾專門說:」『損』是一個不好的字眼,古人用『損』字做名字,現代人一定覺得奇怪。其實,《易經》中有『損』卦,是謙抑節約的意思……越是謙退,越有好處。」
可能是由於這一個印象,他給筆下一個高手取名「百損道人」。當然,百損道人是反派角色,金庸應該不是指他謙遜、歉抑,而是指他損傷人命,傷天害理。我自己打遊戲的名字就叫「百損道人」。
程靈素:取自《黃帝內經》的上下篇篇名《靈樞》《素問》。李沅芷:《楚辭·湘夫人》:「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阿朱、阿紫姐妹:《論語·陽貨》:「惡紫之奪朱也。」金庸取「紫」字,未必就是取的貶義。朱、紫合併在一起也可以是高貴、美好之意。木婉清:《詩經·鄭風·野有蔓草》:「有美一人,清揚婉兮」「有美一人,婉如清揚。」無崖子:《莊子》:「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其來無跡,其往無崖,無門無房,四達之皇皇也」。丁春秋:《莊子》:「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無崖子有兩個徒弟叫做蘇星河、丁春秋。有次採訪時我說,星河和春秋都是「無涯」,星河是空間上的無涯,春秋是時間上的無涯。後來這話不知怎麼就傳開了,被說成是金庸先生取名時的原意。其實這是當時順嘴胡說的,不能當真。這大概率不是金庸先生的意思。
「氣寒西北」白萬劍:清龔自珍詩:「氣寒西北何人劍,聲滿東南幾處簫。」溫青青:《古詩十九首》:「青青河畔草,鬱郁園中柳。」《飲馬長城窟行》:「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
「問天」字眼也經常見於詩詞。杜甫:「自斷此生休問天。」岳不群:《論語·衛靈公》:「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這句話漸漸被轉述成了人們熟知的:君子群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群。寧中則:《荀子·宥坐》:「虛則欹,中則正,滿則覆。」成不憂:《論語·子罕》:「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令狐沖、任盈盈:《道德經》:「大盈若沖,其用不窮。」看來令狐沖和任盈盈本來就是一對,相輔相成,他們琴瑟和諧是註定的。金庸小說里,沒被「破譯」的精彩人名還有很多。大家有興趣可以去看劉國重老師的《破譯金庸密碼》,或嚴曉星老師的《金庸識小錄》。最後,祝大家都大盈若沖,其用不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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