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文|《財經》記者 王曉楓

編輯|郝洲

當地時間2月22日，俄羅斯總統普京下令該國國防部派軍隊進入烏克蘭東部分離主義者控制的地區進行「維和行動」。普京宣布承認該地區「獨立」地位，此舉遭到西方國家譴責以及制裁。投資者對俄羅斯與西方之間摩擦升級愈發感到緊張，股市下跌，油價上漲。

2月21日，俄羅斯聯邦安全會議成員就烏克蘭東部頓巴斯地區局勢舉行會議。普京發表全國電視講話，談及俄烏兩國關係、烏東部局勢、俄安全保障等問題，隨後簽署關於承認「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和「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的命令，以及俄羅斯與這兩個「共和國」的友好合作互助條約。

2014年，這兩個地區在親俄武裝分子支持下，宣布成立「獨立國家」。經國際社會斡旋，衝突雙方分別於2014年9月和2015年2月在白俄羅斯首都明斯克達成停火協議，此後大規模武裝衝突得到控制，但小規模交火時有發生。

普京在宣布這一消息後發表長達一小時的全國電視講話。他表示，現代烏克蘭是由前蘇聯「創造」的，該國是「古老的俄羅斯土地」。烏克蘭在蘇聯解體後成為傀儡政府統治下的「美國殖民地」，人民在現任領導人統治下受到「苦難」。

在俄羅斯宣布該決定前，普京已與德國總理朔爾茨和法國總統馬克龍交談。西方大國承諾如果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將對俄實施嚴厲制裁，顯然普京並未在意西方的警告。在宣布承認烏克蘭東部兩個地區「獨立」後，普京旋即下令俄羅斯國防部派部隊至該地區進行「維和行動」，此舉被廣泛解讀為入侵烏克蘭的前奏。

對於俄羅斯方面的行動，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表示，俄羅斯的行動侵犯了烏克蘭領土的完整和主權。無論俄羅斯發表什麼聲明，烏克蘭的邊界都將保持原樣。烏克蘭正在等待其國際夥伴國家明確而有效的支持措施。

美國等西方國家已經對此作出反應，美國白宮表示，總統拜登在與澤連斯基的通話中譴責了普京承認烏克蘭東部分離主義地區「獨立」的決定。拜登已經與朔爾茨和馬克龍就西方國家將如何繼續協調反應進行交談。

本文發稿時，聯合國安理會正在紐約召開緊急會議，討論烏克蘭危機。秘書長古特雷斯通過發言人發表的聲明指出，俄羅斯的決定侵犯烏克蘭領土完整和主權，不符合《聯合國憲章》原則，呼籲各方按照安理會認可的《明斯克協議》和平解決烏克蘭東部的衝突。聲明強調，聯合國根據大會有關決議，完全支持烏克蘭在其國際公認邊界內的主權獨立和領土完整。

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在22日例行記者會上表示，中方在烏克蘭問題上的立場沒變化。中方主張根據《聯合國憲章》的原則和平解決爭端，呼籲相關各方保持克制，通過談判化解分歧，避免局勢繼續升級。

22日上午，中國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應約同美國國務卿布林肯通電話時也表示，中方在烏克蘭問題上的立場是一貫的，任何國家的合理安全關切都應得到尊重，《聯合國憲章》的宗旨和原則應當得到共同維護。烏克蘭問題演變至今，與《新明斯克協議》遲遲未能有效執行密切相關。中方將繼續按照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與各方接觸。烏克蘭局勢正趨於惡化。中方再次呼籲各方保持克制，認識到落實安全不可分割原則的重要性，通過對話談判緩和事態，化解分歧。

本月19日，王毅在視頻出席第58屆慕尼黑安全會議談及烏克蘭危機時曾駁斥一些西方輿論對中方在該問題立場的解讀。王毅指出，各國的主權、獨立和領土完整都應當得到尊重和維護，這是國際關係的基本準則，體現的是《聯合國憲章》的宗旨，也是中方一貫秉持的原則立場，對烏克蘭也不例外。如果有人在此問題上質疑中方態度，那就是別有用心的炒作，也是對中方立場的歪曲。

「俄羅斯承認這兩地獨立是違背其與烏克蘭簽署的《布達佩斯安全保障備忘錄》（該備忘錄主要關注烏克蘭、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的無核化，尊重並避免使用武力等方式威脅三國現有領土的獨立和主權）。」 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副院長馮玉軍對《財經》記者指出，我們注意到有些西方輿論認為中國支持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但事實並非如此。

拜登已經在2月21日簽署一項制裁俄羅斯此舉的行政命令，禁止美國人在烏克蘭分離地區的商業活動。該行政令還授權對在分離地區經營的企業領導人或高管實施制裁。白宮發言人普薩基透露，更多措施即將出台，為回應普京的法令而推出的措施與美國及其盟國準備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實施的制裁是分開的。

雖然西方媒體認為，美歐會對俄羅斯施加嚴厲經濟制裁，使俄羅斯更加遠離世界經濟體系。但馮玉軍認為，目前美國出台的制裁政策軟弱無力，後續有什麼措施很難說。可能包括限制俄羅斯獲取高科技能力，限制俄羅斯在歐美金融市場獲取融資的能力，以及對金融機構和自然人等購買俄羅斯國債會給予制裁。

歐盟方面正在擬定製裁方案，奧地利總理內哈默透露，歐盟為應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準備一攬子制裁措施，其中包括針對連接俄羅斯和德國的北溪2號天然氣管道。如果俄羅斯入侵，管道認證將被停止，這意味着北溪2號項目是制裁的一部分。

「俄羅斯之所以咄咄逼人，就是看到新能源革命和經濟轉型為俄羅斯能源產業帶來非常嚴峻的挑戰，如果歐洲能夠實現綠色能源，東地中海天然氣得到順利開發並且大規模輸送到歐洲，歐洲在中期前景里完全可以降低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這對俄羅斯來說是巨大威脅。」馮玉軍說。

對俄羅斯能源出口進行制裁雖然能夠打擊其外匯獲取能力，但鑑於俄羅斯作為西歐一大天然氣供應商所起的作用，可能導致天然氣價格在歐洲飆升。不僅如此，俄羅斯還是全球主要石油出口國，普京宣布一系列決定後帶來的地緣政治溢價就已經導致國際原油交易價格上漲，國際石油基準布倫特原油上漲2%，至每桶95.39美元。

鑑於油價已經因供需錯位而處於多年高位，Raymond James私人客戶集團首席投資官拉里·亞當（Larry Adam）估計，緊張局勢加劇可能意味着或有更多上行空間（高於100美元），而這也許會給美國和全球經濟帶來負面影響。摩根大通就估算出，若油價升至每桶150美元，將使上半年全球GDP年化增長率降至0.9%，同時通脹率將翻倍至7.2%。

更有分析師擔憂，若俄羅斯進一步採取行動入侵烏克蘭，最有可能以推動歐洲和世界各地能源價格飆升的方式引發金融市場大幅波動。2月21日，歐洲等地股市的表現已經體現出投資者對莫斯科與西方國家之間的緊張局勢升級跡象的擔憂。

美國股市周一因總統日休市。因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威脅以及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打擊市場信心，上周美股下跌。標普500指數期貨21日下跌近1.3%，以科技股為主的納斯達克100指數合約下跌1.9%，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期貨下跌0.9%。

歐洲斯托克600指數下跌1.3%，日本日經指數22日早盤下跌逾2%，為連續第四日下跌，俄羅斯基準股指MOEX暴跌10.5%，這是自2014年3月俄羅斯入侵克里米亞期間以來的最大單日跌幅。

作為對沖地緣政治風險的投資選項，俄烏緊張局勢不斷升級將金價推升至2021年6月以來的最高水平。在過去的15個交易日中，金價有12個交易日走高，在截至上周一（2月14日）的七個交易日更是實現七連漲。投資者擔心，如果爆發戰爭，可能導致其他投資遭受損失。投資者對黃金在動盪時期的穩定性推崇備至。2月17日，交投最活躍的黃金期貨達到每盎司1902美元，創2021年6月2日以來的最高結算值。

John Hancock Investment Management聯合首席投資策略師馬修·米斯金（Matthew Miskin）預測稱，如果緊張局勢進一步升溫，可能會使金價在幾個月內突破2020年8月創下的2051.50美元的收盤紀錄。美國銀行分析師也在報告中建議，如果金價突破1860美元至1880美元的區間，投資者應考慮增持黃金。該行還預測金價有可能會再創新高。

雖然俄烏危機升級導致全球股市波動，但很多股票分析師認為應該淡化危機事件對美國股市造成中長期影響的可能性。因為過去30年裡，從恐怖襲擊到爆發戰爭等種種地緣政治事件發生後，市場都出現短期波動，但美國股市往往會相對較快反彈。數據顯示，1990年以來此類危機發生後六個月，美國股市平均上漲4.6%，而且上漲情況占比為81%。

拉里·亞當因此認為，孤立的地緣政治事件不是影響經濟和金融市場的更長期因素。但他同時提醒稱，若發生入侵事件，由此造成的經濟和市場影響可能會在短期內給全球經濟帶來下行風險，並引發市場持續震盪。

相比股市，更應該引發注意的是俄烏危機帶來的地緣政治風險溢價對大宗商品交易的影響，已經有分析師指出，鑑於俄羅斯和烏克蘭都是小麥主要出口國，小麥價格可能會進一步上漲，玉米和大豆期貨價格也可能會上漲。

大宗商品交易價格上漲會在一定程度上彌補西方制裁俄羅斯帶來的損失，因此這是俄羅斯希望看到的局面。目前，國際原油、天然氣以及其他重要戰略資源均有因地緣政治風險而價格上揚趨勢。

「俄羅斯不僅涉足烏克蘭，還涉足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這正是運用在原蘇聯地區恢復領導權製造地緣政治緊張狀態，刺激國際大宗商品市場，特別是石油、天然氣和煤炭價格上漲。還有一些關鍵性戰略資源，例如生產半導體用品所使用的氖氣（70%全球供應來自烏克蘭）和鈀金價格上漲，通過這種方式，普京獲得了額外的收入，彌補西方經濟制裁帶來的損失。」馮玉軍解釋說，「這不是短期的，普京會不斷通過製造緊張推高價格，有機構預測，如果今年國際原油能保證100美元每桶，俄羅斯今年會獲得600億到800億美元額外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