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電影《了不起的蓋茨比》劇照

「於是我們繼續奮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斷地向後推，被推入過去。」（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巫寧坤譯文）

這是文學史上最經典的結尾之一，來自於作家菲茨傑拉德的代表作《了不起的蓋茨比》。這部小說在經過95年的版權保護期之後，於2021年1月進入了公版領域，這意味着出版社出版這部作品將無需得到版權持有方的授權，也可以進行二次改編創作。英國《衛報》注意到，在過去一年來，多家出版社蜂擁而入，對這部經典名著進行了再版行為，而其中一些版本的結尾將讓讀者忘記這個經典的結尾——因為被無情且毫無理由地刪去了。

1925年首版封面

粗糙低劣的版本正在嚴重影響着那些進入公版領域的名著。相關研究者對《衛報》表示，任何作品一旦失去版權保護就可以被自由複製或重新構想，這種機制正在破壞一些經典文本——尤其是當出版社抱着快速賺錢的想法時。

不僅是已經進入公版領域一年的《了不起的蓋茨比》，來自海明威出版於1926年的代表作《太陽照常升起》也剛剛於今年1月進入了公版領域，即將進入公版的還有威廉·福克納的《喧譁與騷動》和約翰·斯坦貝克的《憤怒的葡萄》等名作，這些作品的後續版本命運同樣顯而易見，引起了相關研究者的擔憂。

2021年出版的部分新版本

兼任出版社編輯的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名譽英語教授詹姆斯·韋斯特作為菲茨傑拉德作品劍橋版的總編輯，對過去一年出現的34個主要新版本進行了持續跟蹤和比較研究，他表示如果菲茨傑拉德還在世，會對某些劣質版本感到「震驚」，「《了不起的蓋茨比》的創作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時刻，這是一部精緻的文學作品，很遺憾看到它被如此粗暴地對待。」他準備在下個月的《菲茨傑拉德評論》雜誌上推出自己圍繞探討翻譯文本不穩定性的研究文章。

在他所注意到的34個新版本中，有來自成熟的出版社，也有來自於不知名的小型出版商，還有更多數字版本沒有被統計列入，他總結認為，這些版本中「有六個處理得很好，但其餘的就比較粗心」。同時，他也震驚於這部名作如今在市場上依然受到追捧的程度，此前擁有《了不起的蓋茨比》授權版權的西蒙與舒斯特出版公司在去年一年依然賣出了50萬本銷量。

令他沮喪的是，有的版本將菲茨傑拉德對他的妻子澤爾達 (Zelda) 的獻詞刪除了17處之多：「她的名字被抹去是一個嚴重的問題，因為她是菲茨傑拉德的繆斯女神，也是女主人公黛西·布坎南的部分靈感來源。」

菲茨傑拉德與妻子澤爾達、女兒

此外，新版本的封面設計也令人大跌眼鏡，《了不起的蓋茨比》的首版封面最受菲茨傑拉德的認可，那個封面是藝術家弗朗西斯·庫加特（Francis Cugat）畫的一個女人的眼睛在遊樂園上空盤旋，該版本的無數次再版讓這個封面意象深入當時的讀者內心，但如今的新版本中，再也沒有出現過類似意象。其中一個新版封面甚至採用了「一個慵懶的女人」的形象，出版方或許想通過她的服裝風格來暗示小說創作的「爵士時代」背景，但是這種風格非常容易讓人聯想起唯美主義畫家奧伯利·比亞茲萊的作品。

新的譯文也出現了不少錯漏，甚至被曲解改寫，韋斯特表示，「菲茨傑拉德的話似乎已經被翻譯成另一種語言，然後被一台滑稽的電腦翻譯成英文。」

專門研究海明威和菲茨傑拉德的學者柯克·庫納特認為自己對任何進入公版領域的經典名著都感到焦慮，他舉了一個菲茨傑拉德於1922年出版的小說The Beautiful and Damned（中文譯名《漂亮冤家》）為例，公版後的新版本甚至改動了書名，使用了The Beautiful and the Damned，多了一個單詞卻造成了很大的歧義。

《太陽照常升起》首版封面

海明威的小說也將進入公版領域，如果遭遇這種事會有什麼反應？另一位學者羅伯特·特羅格登表示海明威肯定也會表達不滿，在他生前，就曾對他的英國出版商喬納森·卡普出於禮儀習慣而對作品進行的修改感到非常不滿。

曾推出過《海明威傳》的海明威書信項目副主編弗娜·卡萊對此說：「一部作品進入公共領域可能是件好事，因為它實際上可以讓那些原本可能佚失的作品重新煥發生機。但是像《小熊維尼》或《太陽照常升起》這樣的名著，沒有默默無聞的風險，最大風險是來自於會被粗心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