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年 3 月 15 日那天,你恐懼了嗎?
1
在《有知有行·投資第一課》的第十二講,我曾經寫過這樣一段話:
「在牛市的時候填寫調查問卷,大家都覺得下跌 30% 完全能夠承受,但真的到了熊市,即使只跌了 15%,可能你已經非常恐慌了。
另外,在風險測評問卷上填寫下跌 30% 很簡單,但你很容易低估真的下跌 30% 會對你的心理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我們可以在腦海中做壓力測試,但無法測試當我們投資失敗回到家,看到家人失望表情時的心情。」
我想,即使你第一次讀到這段文字的時候,可能也不太懂我的意思。
但 3 月 15 日那一天,你應該明白了我在說什麼。
2
昨天(3 月 16 日),一個朋友問我:
「好奇問一下孟岩:你有沒有那種自己已經完全沒有能量了,但是周圍還有很多人希望從你身上獲得能量的時刻?」
我這樣回答他:
「當然有。特別正常,人不是鐵打的,沒有情緒和感受就是機器人了。不同的地方在於,我經歷得多一些,也更堅信一些東西。但我也會有恐懼,也會有驚慌,在滿屏分辨不清的信息面前,也會有懷疑和焦慮。但這時候,我會去想想我經歷過的那麼多的底部,想想那些經過時間檢驗的、普適的智慧。」
每個人都是血肉之軀,恐懼是幾百萬年以來在我們的身體裡進化出來的保護我們的能力。
意識到危險的時候,我們會心慌、會胸悶、會呼吸急促甚至喘不上氣。
這些都告訴我們:跑,快跑。
3
3 月 15 日是個什麼情況呢?
1)在美上市的中概指數(KWEB)連續三天跌了 10%,從頂點跌了 79%。這個跌幅超過了上證指數 2008 年 72% 的跌幅,也超過了納斯達克 2000 年的跌幅。而它下落的速度,更是快得驚人;
2)恒生指數跌到了 18235 點,整整十多年前。從估值算,更是幾乎跌破了歷史最低的點位;
3)市場上流傳某大型基金爆虧 300 億美金從而爆倉,這和 2020 年 3 月美股暴跌時瘋傳的橋水基金爆倉如出一轍;
4)市場瘋傳騰訊要被分拆,甚至未來要靠向公共事業的估值水平,這就意味着目前的利潤水平根本無法增長甚至維持,15 倍的 PE 也就沒什麼意義;
5)統計數據顯示經濟初現暖意,這和大家的微觀體感並不相符,投資經理更擔心的是,是不是刺激經濟的政策要沒有了?
6)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分析師 Alex Yao 大幅調低所有中國互聯網公司股票的目標股價,市場瘋傳所有外資要不計價格全線拋售;
……
看着這些新聞,看着不斷大幅縮水的賬戶或淨值,完全沒有恐懼,我不信。
如果是基金經理或主理人,恐懼會更放大一層。
因為客戶的恐懼,無論是真實的還是想象的,會傳導到他們身上。
如果我帶着大家虧了很多錢怎麼辦?
客戶逼着放空單對沖或者砍倉,我應該怎麼辦?
我的投資實證可能可能要變負收益了,我該怎麼辦?
4
電影《沙丘》中有一段直面恐懼的悼詞。
「
I must not fear.
Fear is the mind-killer.
Fear is the little-death that brings total obliteration.
I will face my fear.
I will permit it to pass over me and through me.
And when it has gone past I will turn the inner eye to see its path.
Where the fear has gone there will be nothing.
Only I will remain.
我絕不能恐懼。
恐懼是思維的殺手。
恐懼是帶來徹底毀滅的小小死神。
我要直面我的恐懼,
讓它穿越我的身體,
當一切逝去,
我將打開心眼看清它的軌跡。
恐懼所剩無幾,
唯我獨存。
」
我很喜歡這段話。
恐懼是思維的殺手。
「這次真的不一樣了吧?」
「似乎國家已經完全不在意股市漲跌了」
「統計數字根本不對」
「互聯網公司的底層基礎已經不存在了,未來會公共事業化」
這些究竟是事實,還是我們的思維選擇用來讓自己更舒服,或者更好做「賣出」決策的理由?
恐懼,是思維的殺手。
5
在北京冬奧會上一舉成名的谷愛凌,曾經寫過一篇與恐懼有關的文章——《我承認,我愛上了恐懼》。
在文章中她寫道:
「『恐懼』實際上概括了三種不同的感官體驗:興奮、不確定性和壓力。我已經明白,如果意識到並積極利用這每一種感官中的微妙指示,會對成功有幫助;如果忽視它們,往往就是受傷的先兆。」
是啊,我們並不是不會意識到恐懼,而是可以在感受到恐懼後有所選擇。
它可以刺激我們做出一些非理性的事情,也可以作為一個微妙暗示,對我們有所幫助。
「我們不是忽視恐懼,而是通過探索深刻的自我意識和深思熟慮的風險評估,與恐懼建立獨特的關係。」
6
亞當·格蘭特在《Give and Take》中引用了美國西北大學的心理學家洛蘭·諾格倫(Loran Nordgren)所開展的一項實驗。
洛蘭讓人們預測,在一間冰冷的房屋坐5個小時會有多痛苦。
受試者在兩種不同的條件下做出預測:一種是溫暖的環境,另一種是寒冷的環境。當溫暖組的受試者預測自己在冰冷的房間中會有多痛苦時,他們的一隻手臂會浸在一個裝滿溫水的桶里。寒冷組的受試者在預測時同樣把一隻胳膊浸在桶里,但桶里裝的是冰水。
你覺得哪一組會預期自己在冰冷的房屋中體驗到最多的痛苦?
是的,感覺更痛苦的是寒冷組。
如果人們把手臂浸在一桶冰水中,而不是一桶溫水中,他們預期自己在冰冷房間中的痛苦程度會高 14%。親身體驗幾分鐘寒冷的感覺之後,他們就知道幾個小時會有多難熬。
更令人深思的是,還有第三組受試者:他們把一隻手臂浸在冰水裡,然後拿出來,填寫另外一份問卷。等到 10 分鐘之後,讓他們再來估計在冰冷的房間中有多痛苦。
看到這裡,你不妨先想想答案是怎樣的,他們會和寒冷組有同樣的感受嗎?
結果並非如此,他們的預測與溫暖組一致。
即使在 10 分鐘之前感受到了寒冷,但是,一旦這種感覺不存在了,他們就很難再次感受和想象。
7
今天不是約定要寫東西的日子。
但我很想在自己還能感受到那天恐懼的時候,把這些思考和感受記錄下來。
村上春樹在《海邊的卡夫卡》中說:
「暴風雨結束後,你不會記得自己是怎樣活下來的,你甚至不確定暴風雨真的結束了。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當你穿過了暴風雨,你早已不再是原來那個人。」
恐懼是真實的,也是寶貴的。
它是一種微妙的身體信號,
也是檢驗我們是否真的相信的試金石。
記住那些恐懼的時刻,
讓恐懼穿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