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久沒有向這個世界提出問題了？如果你是一個經常感到好奇和困惑的人，總想對周遭發生的人與事發問，恭喜你，你可能具有強烈的「哲學氣質」。擁有這種氣質的人，更不容易被生活的浪潮推得站不穩腳跟，能在嘈雜的世事中保持自己特有的聲音。
即便總愛提問，總愛質疑，也還是很難像小時候那樣，總喜歡纏着大人問東問西。正是無數的「為什麼」構築起我們的知識網，對外界的新鮮事物司空見慣後，越發難以保持好奇心。從這個角度來說，小朋友的很多「問號」尤其可貴。
亞里士多德說：「哲學始於對世界的好奇。」對任何事情都想問個「為什麼」的孩子來說，哲學本就屬於他們。由八位高校哲學系教師講授而成的《從驚奇開始：青少年哲學第一課》一書，正是通過結合青少年的心理及當下語境，將哲學還給孩子，讓他們不要停止追問「為什麼」，保持對世界的好奇。今天分享的對談中，劉擎、蔡文菁、高松三位老師將會回答為何、如何思考哲學，以及哲學如何在變幻莫測的世界中幫我們安頓自身等關鍵問題。
💡哲學更重要的，是一種精神氣質和思維方式，能夠讓人更清澈地辨析複雜的問題，保持開放的心理。
💡哲學的最大特色就是質疑，亞里士多德質疑柏拉圖，後面的人質疑亞里士多德，一步步質疑下去，哲學史就是後面的人砍掉前面人頭顱的歷史。
💡不要故意去引導孩子學哲學專業，那樣是反哲學的。但是，我們可以啟發、鼓勵、激發他哲學性的思維、敏感性、精神氣質。
💡在哲學這個歷程中，你可能不得不去塑造、養成一種品格，那就是一種勇敢無畏的精神。
張松：三位都是大學老師，請結合你們自身在國內外的教育和教學經驗，談談國內外哲學教育的區別。或者說，青少年為什麼要學哲學？劉擎：大家不要把哲學想成一種書本知識，說你從讀亞里士多德、柏拉圖、黑格爾、康德開始，這樣才叫學哲學。不是的，哲學是愛智慧的意思，所以，無論是對於小孩子還是非專業人士，哲學更重要的，是一種精神氣質和思維方式，能夠讓人更清澈地辨析複雜的問題，保持開放的心理。因為沒有人能夠把握所有的絕對的智慧，但有些問題是可以相對澄清的。舉一個例子。最近老是有人跟我說「雙標」的問題。比如，有一個A，他做了一件強盜的事，闖到人家家裡搶東西，破門而入。B做了同樣的事情。首先，如果你不指責A而指責了B，你是不是「雙標」？A沒有資格指責B，因為A做了同樣的事情。但你不僅沒有指責A，而且正當化了他的行為，B做這個事情你卻指責了，那你就是「雙標」。其次，你指責A，你不指責B，你也是「雙標」。更複雜的問題是，如果你是一個「雙標」的人，你有沒有資格或者正當的地位來指責別人「雙標」？這裡其實開放出很多問題，這是哲學的基本問題，也就是邏輯問題。
我覺得最根本的哲學氣質是，我們不是淹沒在生活世界的潮水和洪流中跟着走，我們也做不到永遠跟着走，於是這會要求我們有對世界、對自身、對自身處境的一種問題化意識，甚至有的時候是陌生化的距離、批判性思考的距離，來重新看待世界，這就是哲學的氣質和能力。當你發揮、發展自己這種氣質和能力的時候，你會發現可能需要一些哲學知識，也就是說，在原則上，每個人都可以接近哲學，接近哲學的意識、氣質和能力，而且我不相信人能完全沒有任何這樣的哲學氣質和能力來真正地展開生活。蔡文菁：非常認同剛才劉老師講的，哲學教育如果在非常狹窄的意義上去談，我們把哲學作為一種思想傳統、一個學科，去講它的問題，這樣一種狹窄意義上的哲學教育並不是每個人都一定要接受的。而且我覺得作為一個哲學工作者，我們本身不應該對自己的學科有自負、傲慢的心態。但是在一種寬泛的意義上，哲學教育可能就等同於教育本身。現在小學教育非常提倡語文教學，他們會講大語文。實際上，語文、數學、英語的某些教學內容都可以以某種方式成為一種哲學的教育。比如，在語文教學中，老師並不僅僅告訴孩子要去背課文，要用單一的方式去理解文本，還可以通過提問、啟發、聯想，讓孩子在文本中學會自己去思考、去反思、去提問，這也是一種哲學教育。或者給幼兒園小朋友講故事、講繪本的時候，也可以在其中融入哲學教育。我們希望小朋友能夠提出新的看法，能夠意識到有很多很多種可能性：他們能意識到自己可以去推翻已有的一些想法，然後去創造、去創新。
高松：孩子天生好奇，而我們成年人可能對他們感到好奇的東西司空見慣了，我們已經接受了這些觀念。由於我們每日重複活在習慣性的思維中，不大會感到這些東西有問題，我們提不出問題來，失去了驚奇的能力。但這種能力是植根於我們之中的，並不會徹底消失，我們只是遺忘了。可是孩子常常驚奇。所以人們說哲學是人類的童年，因為它是從驚奇開始的，這也是我們這本書的主題。人和動物不一樣的地方在於，我們會驚奇，我們會對那些最基本的東西提出疑問，比如這個世界是怎麼來的。我在同濟大學（一所理工科大學）給學生上「西方哲學史」這門課，目的並不是讓他們記住哲學家都講了什麼，我的想法是培養他們的一種精神，就是對現有的體系，特別是觀念體系，以及他們日用而不察的東西，產生質疑。因為哲學的最大特色就是質疑，亞里士多德質疑柏拉圖，後面的人質疑亞里士多德，一步步質疑下去，哲學史就是後面的人砍掉前面人頭顱的歷史，所以哲學很難進步，它不像科學，科學可以進步，因為它在打好地基之後就往上蓋樓了。哲學不是，哲學家看到地基以後會跟你抬槓，他問你這個地基打得牢不牢，他要拆了重建，它是往下走的。所以大家會覺得哲學沒有進步，可能在這個意義上，哲學不像科學那樣進步，但它恰恰是最根本的發問，如果養成了這種習慣，哪怕你不是做哲學的，在日常工作中，你也有一種跳出框架的能力，我覺得這會帶來創新的力量。張松：三位老師都是家長，我想問三位老師，作為家長，我們怎麼引導孩子走上哲學思考之路呢？蔡文菁：我覺得自己學哲學的一個原因是興趣，在思考的時候、寫作的時候會有很簡單的快樂，所以從我自己的角度來講，我希望我的孩子將來也能這樣，從事一個自己覺得很開心的工作，當然前提是她能夠知道自己喜歡什麼，知道自己是有選擇的可能的。哲學教育不一定是給你講西方哲學，也有中國哲學，中國哲學包含的反思、批判、質疑精神可能沒有那麼強，但它同樣有一種為了理想的人格而去努力的內涵在，有相同的底色在裡面。我希望孩子能夠多接觸一些東西，多思考，能夠意識到自己有一些什麼樣的問題，有一些什麼樣的可能性。
回到張松老師這個問題：怎麼引導孩子？我會讓她多閱讀，在她這個階段，小學二年級這個階段，我不會跟她講蘇格拉底、柏拉圖。我之前送過高松一套《世界名人漫畫》，我們家孩子很愛看，這套書會講各種人，也會講哲學家，會講蘇格拉底、柏拉圖的故事，還有孔子的故事，反正就是古今中外名人的故事，在閱讀的過程中，孩子除了在吸納，也會有更多的思考空間。我不覺得一定要告訴她哲學家曾經說過什麼、想過什麼，而是在日常的點點滴滴中，都希望能夠引導她自己去發現、探索、思考，這其實也包含了一種勇氣在裡面。高松：如果把「學」這個詞限制在以對象化的方式去做的話，我不贊成在這個意義上讓孩子都要去學哲學。我們要有哲學的精神，這個本來人人就有，可能因為我們的某種生活方式——或許是中國傳統的思維方式——導致這種精神有所缺失。剛剛蔡老師說中國也有哲學，我稍微講一點不同的意見。德里達說中國沒有哲學，這不是貶低的意思，而是說中國有自己另外一套思想傳統和體系，它可以不被稱之為哲學，哲學在德里達看來可能就是西方的、希臘那塊土地上產生的很特殊的一種文明，把人類天生的好奇、追根問底的精神理論化、體系化所產生出來的東西。在現在這個世界，學哲學還有一個好處。我們必須承認，這個世界在很大意義上是西方的世界，我們現在的生活方式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被西方文化塑造的。我們說西方文化言必稱希臘，講的就是希臘的哲學。從這個角度去考慮，如果想了解整個西方，那麼了解一點哲學，讓孩子儘早接觸一些哲學，讓他知道哲學是怎麼回事、是如何影響現在西方的社會以至形成現在這種格局的，對他理解這個世界也是有幫助的。劉擎：一個學哲學的人，可能有時候很自信，有時候會固執，但總會有一個聲音提醒他，每一個凡人都是有特別大的局限的，因為哲學會告訴我們這一點。蘇格拉底說，重要的事情是我一無所知，這句話本身可以玩味。哲學塑造一種品格，你會去傾聽別人，而且你盡力要聽懂。我們現在的習慣是，我聽你說的時候在想怎麼反駁你，大多數情況下是這樣，而這背後有一個習性，哲學是抵抗這種東西的，哲學是抵抗愚蠢的。我覺得哲學有謀事的一面，有成人的一面。當一個人具有哲學的品格或者思維，那麼這個人在更大概率上能夠更好地跟人相處。這個「好」的意思不是說客客氣氣，而是在有分歧爭論的時候，他有更有吸引力和說服力的方式，讓大家看到本來陷入僵局的另外一種可能。
不要故意去引導孩子學哲學專業，那樣是反哲學的。但是，我們可以啟發、鼓勵、激發他哲學性的思維、敏感性、精神氣質，這在所有工作中都會有幫助，雖然這種幫助可能是間接的。我有點固執地相信，在寬泛的意義上，有哲學智慧和哲學精神的人，一定是更加豐盈的生命，而且是一個有趣的生命。有趣的意思是說他不那麼教條，如果你守着一個教條活一輩子多可憐吶，你會要求很明確，對於什麼東西都要有答案，誰反對你的答案你就很氣憤，這樣多可憐啊！這種可憐其實就是精神上的難民。人不必如此，人可以活出其他的樣子來。在另外一方面，哲學是一個冒險，為什麼呢？因為哲學有另外非常激進的一面，它可以把你原來生活依賴的所有框架、前提、教條都問題化，這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承擔的事情。也就是說，作為一個純粹的哲學生命，你蠻難在任何一個現實的社會中安穩立足的，你要有非常強大的、特立獨行的精神狀態。每個人都會在哲學中成長，一方面，我們需要一定的確定性、安定感；另一方面，我們又要從自己原來的狀態中「出走」。人類最偉大或者最不幸的發展，就是「出走」。在字面的意義上，我們從自己原來生活的地方，從那個非常狹窄的地方出走。出走是一個既令人嚮往又具有風險的事情。在精神的意義上，我們曾經那麼篤信某些東西，最後改變了。所以，它是一個歷險的過程，它有兩面，一方面使你更通達豐富、更有趣，但另一方面一定有風險。於是，在哲學這個歷程中，你可能不得不去塑造、養成一種品格，那就是一種勇敢無畏的精神。哲學鼓勵你不要永遠停下來，不要那麼安逸地享受一個未經反省的固定的生活狀態和思維方式，所以它鼓勵你出走。這是一個誘惑，因為你會犯錯。但是不如此，我們不足以成為人。張松：今天，在我們的身邊，在我們這個世界上，經常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比如，最近的俄羅斯和烏克蘭、前段時間某個地方的悲慘女性。這種衝突會造成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很多朋友會撕裂。那麼在這個變化莫測的世界，學習哲學對我們個人、對成為更好的自己，有哪些實實在在的幫助呢？不光是理論上的，面對現在的多變，而且經常是預料不到的變化，我們怎麼安頓自己？
蔡文菁：我覺得張松老師提出的這個問題很重要、很切身，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我們看到非常多讓大部分人都會感到意外的情形。從我的角度來講，哲學有些時候會提供給我一個旁觀的角度或者跳出現象的懸擱，跳出爭執之外去看事情的能力。當然這並不是說我變得漠然了，而是我用一種更冷靜、更克制的方式去觀察，在下判斷之前，在做出選擇之前，先等一等，哲學有些時候會讓我變得更加沉默或者更加遲鈍、遲緩。尤其在這類事情上，我們會看到站隊的人，看到聲討、選擇、決裂，一方面，我可以理解這樣的情形，另外一方面，我又覺得不至於吧。作為一個學哲學的人，哲學會給我跳離這個事件的能力，如果我要做一個決定，如果我要下一個判斷，我需要給自己一個理由，這是理性真正的內涵——給出理由。這樣一種理性的哲學精神，在我們今天的社會中，包括社交媒體上，其實都是極其缺乏的，它有些時候也會傷害我們道德上的直覺，這是比較可怕的。我不知道這樣的哲學態度能不能安頓我們自己，但起碼它不會讓我們這個世界變得更糟糕。高松：很多時候，當發生一些事情的時候，我們會有很大的情緒，我們會憤怒，會選擇站隊。當然我並不反對站隊，最後我們都要有一個立場，不採取任何立場也不現實，我們畢竟生活在一個現實的社會中，和現實的人打交道。作為政治生活的參與者，我們必須要有一個意見，這裡可能涉及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說的政治和哲學的區別。但我在想，導致我們做出決定的某些情緒一般來自我們接受的某些信息，但這些信息有可能是錯誤的。情緒當然很重要，特別是有些憤怒的情緒會促使我們採取行動，使得我們去呼籲，這是任何一個政治人都應該做的事情。但是，在讓我們的情緒、我們的激情引領我們之前，我相信學哲學的人會跳出來，最終讓理性來決定。你得判斷你的情緒是不是正當的，它源自何處？現在在社交媒體上有一種現象，就是你的圈子其實是很固定的。比如像我的圈子，很多都是做哲學的，他們會給我一些他們的意見或者他們轉發的文章。我們會被社交媒體束縛，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們可能很難看到其他信息。如果我們能夠跳出來，能夠去接受更多的信息，然後再做出自己的判斷，我覺得這才是學哲學的人更應當有的行為。
劉擎：這是一個困難的問題，要抽身出來做反思。但是，你是一個人，你有的時候要有選擇。不能說哲學就是讓你要小心、要謹慎。你要慢慢想，你要反思：在涉及特別重要的道德責任和政治責任的問題上，你是不是一直處在不置可否的狀態？你是不是會在過度猶豫的狀態中下一個簡單化的、武斷的判斷？現在網上的分裂是這樣的。我覺得哲學或者哲學思考對於彌合或者改善這樣一種分裂的作用是非常有限的。就現在的人來說，每個人的立場早就有了，你給他一個證據或者給他一個道理是不管用的，他事先已經選好自己的立場，他的所有論述只是為他的偏好所做的事後註明，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這樣。哲學家在這個方面也並不能完全免疫。
在這個意義上，大衛·休謨說人是激情的人，理性是為激情服務的。其實就是說我們事先就有一個立場。但是要止步於此就不太有意義了，因為對於人的理性只是激情的奴僕這樣一個事實，我們是如何發現的呢？這是一個理性的發現。如果你知道並且接受這個事實，你說，對啊，反正所有理性都是激情的奴僕，那我們就做奴僕吧。不對，由於理性揭示了這個真理，這個真理本身會反過來影響你的思考和你怎樣用理性來對待自己的激情。這其中當然有很多策略，講一個簡單的策略。人生最大的幸福秘訣是什麼？不要跟愚蠢的人爭論。有人說，「我不同意。」「對，你對。」在中國有支持特朗普的，有反對特朗普的，前段時間徐州事件分了一幫，最近烏克蘭也分了一幫，好像剩下的朋友就是你真的朋友了，也不一定。我發現在這次事件中，以前那些支持特朗普的朋友，他們又回來了。所以我想說的是，不要去爭論，因為那個爭論是無效的、無意義的。
但如果從哲學角度去看，對於什麼是好的論證、什麼是好的更有證據的觀點，我們是不是有一個相對的標準呢？這個還是有的，而且它可以在一定的範圍內來實踐。意見是什麼？意見是我覺得是這樣，我根本不需要證據。而知識是有證據的。或者這樣說，意見既不需要主觀地提供論據，也不需要客觀的證據。而有的東西是信仰或者信念（belief），我自己覺得有證據，有一套可以辯護的論述，你相信一個東西，需要有一個自己相信的論述，但這還不夠，因為你的belief是有很多主觀性在裡面的，於是真正的知識需要主觀的證據和客觀的證據，需要內在的辯護和外在的辯護。外在的辯護更難一點，外在的論證需要能夠讓別人相信，而且需要在來來回回的討論中辨析哪個是更好的。在當下，這是特別重要的，也是特別困難的事情。
哲學在什麼意義上對我們面對現在的紛爭有幫助？第一，我們能夠更理性一點去反思。我們自己有衝動的時候，也有感情用事的時候，回過頭來想，這永遠是一個好的品質。第二，在考慮各種質疑、可能性的時候，並不是說我們完全不能做選擇、不能有所作為，認為這個有道理、那個好像也有道理，大家都有道理，就不要吵了吧。不是這樣，我們永遠可以做一個選擇，這是因為當用盡我們所有的知識、學理後，我們仍然會認為某一種觀點更接近於我們說的知識，它有更好的內在和外在的證據。但是，這樣的判斷永遠具有暫時的可能，這就是哲學麻煩的地方：一方面，你要做一個判斷，給出確定性；另一方面，你要把這樣一個判斷或者決定做一個相對化的處理，就是它不是最終的、不是永恆的。
哲學好討厭啊，說這些幹嗎？但這就是人的處境，因為我們每個人都不是神，我們並不掌握終極真理。我們所有的生活不都是這樣的嗎？我們做一個選擇，做一個判斷，不是無來由的，都是有一定的依據的。而且做哲學或者有哲學品質是讓你在現有可能的條件下，給出最好的論證，找到最可信的論據，這是你作為一個人存在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因為你知道我們是人，哪怕當時我們認為是最好的判斷和決定，也有可能是有局限的，甚至是錯誤的，我們就活在這樣的處境裡。哲學家或者哲學知識，能夠讓你明察這一點，它是一種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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