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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央視網、SMG、嗶哩嗶哩聯合出品的紀錄片《人生第二次》日前高分回歸。

作為紀錄片「人生三部曲」系列的中篇,《人生第一次》豆瓣9.1高分在前,眾多觀眾對《人生第二次》不僅有期待,亦有預設。

按照常規思路,第二季的核心無外乎兩種,一是繼續「第一次」的邏輯,再拍一輪;二是以包含再婚、二胎、復讀等常規意義上的「第二次」作為主題。

《人生第二次》的團隊,選擇了第三條路。

《人生第二次》總製片人張昊表示,「我們想要的不是重複,而是跟過去的自己告別,在原有的廢墟上重建,將自己的人生軌跡換道。」

2020年初,在《人生第一次》最後幾集播出前,總導演秦博及其團隊接到任務前往武漢,當時疫情嚴重,「那種人生無常給我們的整體感受很強烈,也影響到了《人生第二次》的策劃。情感濃度足夠高的故事,可能更契合疫情當下人們的心情。」

「命運重啟」隨之成為《人生第二次》的切口。在秦博看來,「中國人面對命運很矛盾,有時覺得要努力改變,有時又講究接納命運。」第二次本質上想展示的是「中國人對於命運的抗爭與和解」。

張昊表示,團隊用了近半年的時間來對「第二次」進行解構。最終《圓》與《缺》、《納》與《拒》、《是》與《非》、《破》與《立》四組看似矛盾實則統一的選題構成《人生第二次》的全部。

在這樣的立意下,《人生第二次》較之《人生第一次》,雖然同以觀察記錄普通人作為出發點,卻也有着較大變化。在《人生第二次》還沒有完全上線的時候,張昊說內部認為第二次區別於第一次的三個關鍵詞,就是深刻、複雜、犀利。

這意味着整體拍攝難度的提升。如果說「第一次」的重點在於抓住關鍵節點,那麼「第二次」想要呈現的,則是過程。

「面對命運轉折完成蛻變,絕不是一蹴而就。這要求我們付出大量的成本,包括跟拍時長、後期打磨等。《缺》跟拍了近兩年,《圓》的後期剪輯多達十幾版。」張昊說。

目前看來,冒險是值得的。回歸之際,《人生第二次》豆瓣開分9.5。

《人生第二次》,命運重啟

在總製片人張昊看來,《人生第二次》的誕生,帶着些許水到渠成的意味。

《人生第一次》打磨了將近三年,直到2020春節上線前,整個團隊開始審片。「當時對片子的品相已經有了很大的信心。加上正值年底,一邊審片,一邊要對上匯報第二年的規劃,我們對於繼續做這件事都很堅定。」張昊如此表述「第二次」啟動的契機。

擺在團隊面前的兩個選擇是,《人生第一次》2,或者打破原有的框架重新開始。張昊很清楚兩個選項的利弊。

如果按照前者較為常規的方式來做第二季,自然能夠將這一IP持續深入地打穿,但無形之中也對創作思路形成了限制。後者或許拔高了製作難度,但主創們的選擇很一致。

「人生這個話題太豐富了,我們比較『貪婪』,不想陷在一個特定的框架里」,張昊說。

秦博也認為,《人生第一次》已經基本將不同人生階段都呈現到了,但「之前沒有人用人生所接受的不同挑戰、命運變化,以及最後的離場等,來作為不同季的劃分」,這顯然是更具新意和挑戰的方式。

多方一拍即合之下,「人生三部曲」的設定正式落地。

而從《人生第一次》到《人生第二次》,延續存在,改變亦有。


張昊認為,不變的是,「堅持關注普通人的真實生活,堅持人文性,簡單說就是有人情味。《人生第二次》的鏡頭保持着對於普通中國人的平視。」

而直觀可見,《人生第二次》選題及表現手法更透着沉重,連帶着時長和後期創作也有了變化。

張昊坦言,「人生第二次」的選題篩選層面是最難的,雖然立項的時候就對難度有所預估,但等真正開始籌備才發現比設想還要困難得多,「因為第二次不太好界定。」

基於此,主創團隊第一步做的是將所有常規意義上的「第二次」全都剔除,再對母題進行解構。

不斷打磨中,《人生第二次》的母題得以確立,即「中國人如何向命運進行抗爭與和解」。「中國人面對命運很矛盾,有時覺得命運不公,要努力改變,有時又講究安之若命,接納命運。」秦博覺得,「第二次」本質上是東方式的對於命運的不同態度選擇。

在故事篩選層面,張昊認為選擇標準有兩個,首先必須是普通人,同時有一些相對來說的代表性,另外一個標準,就是故事具有延續性。「我們可能更多的是想把過程展現給大家,而不只是一個節點。」

針對《人生第二次》的拍攝,秦博認為,作為一部觀察型紀錄片,與其他影視內容的最大區別在於需要「用時間換取日常生活中的戲劇衝突、故事濃度、緊湊的人物對白等」。

因此,秦博篩選的故事時必須同時滿足這些條件:有命運轉折的重大時刻,且允許團隊在場;主人公對團隊的接納程度足夠高;最好有一個可以觀察的場域。隨後,出獄重生、長跑少年、輪椅進藏等選題逐漸進入團隊的視野。

母題確定,選題庫在團隊長時間的積累中逐漸豐盈,《人生第二次》踏上重啟之路。


抗爭與和解,圓缺非對立

正式上線的《人生第二次》一共分為八集,分別為《圓》《缺》《納》《拒》《是》《非》《破》《立》。

在張昊看來,「這樣兩兩相對的邏輯,實際上與中國人一直以來對立統一的哲學思想相照應。以《圓》《缺》為例,圓中有裂痕,缺失在彌合。彼此之間的位置甚至可以調換。」

「圓中有裂痕」,也是很多觀眾在看第一集《圓》時的最大感受。畫面剛開始,陰雨連綿,親生母親占續蓮的聲音響起,「衛卓,你應該記得家裡是開餐館的……你叫人家拐走的時候剛滿4歲零三個月」。

接下來,一段獨白,一聲嘆息,一幀「團圓餐館」的特寫,兩個失去孩子18年的父母的背影,似乎已經足夠讓人想象到這一集的內容,無非是如何尋找,是否找到。

但團隊並沒有止步於此。在《圓》當中,直到衛卓被公安機關尋回,這一集的主題才逐漸開始顯露。

在被當作鍾家獨子養育18年後,衛卓迎來了人生當中的一場巨變。看似一場大團圓,卻將兩個原本毫無聯繫的家庭捆在了一起。一邊是血濃於水,一邊是養育之恩,衛卓開始試圖在雙方之間尋找平衡。

這個前期看上去迅速適應的青年,在養父喊出「這是一樁大醜聞」後,還是躲在了攝製組所在的房間開始哭泣。

片子最後,衛卓對着故土的山水大聲喊着「我回來了」,回家之路已到終點,回家之路又好像尚前路漫漫。這是團圓,亦是缺憾。


《缺》的鏡頭對準了一群原生家庭有殘缺的少年,在體育老師柏劍的助養下,踏上了長跑之路。早上四點四十分,孩子們睡眼朦朧。在昏黃的路燈下,少年開始奔跑。

「夢想之家」的長跑少年們心中似乎都有所缺失。當小金子面對柏劍老師「恨你媽媽嗎?」這樣的問題開始沉默着掉眼淚,只擠出一句「不知道」;在老師說出「恨是雙刃劍」後,靠在老師肩頭。觀眾都能看到,孩子們心中的缺口,就明晃晃掛在眼睛裡。

但當一個多小時的片子放到最後,可心和小金子念着自己寫給2035年的信,一個談論夢想,說自己已經是一名警察了;一個說,「我是黑暗裡的孩子,感謝你拉了我一把。你說人生就是一場馬拉松,我信,我會一直跑下去的。」一切又好像圓滿了。

在秦博看來,《人生第二次》在通過各種各樣的故事反覆講述「愛」和「怕」兩種情感。「我覺得這是人性的底色。這兩種底色會激發出各種不同的情緒,恐懼滋生猜忌,愛孵化勇氣和信任。」

在各自的命運中,如何選擇並下定決心,最終怎樣向前行進,這是《人生第二次》貫穿內容始終的主題。


鏡頭內外的「真實」


在談到《人生第二次》的製作過程中,秦博將「意外」作為關鍵詞,用「數次焦慮」作為心態寫照。原因無他,觀察性紀錄片所帶有的「侵犯性」,貫穿始終。

想要故事呈現出足夠的濃度,就必然可能會對他人造成一定的「侵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並理解在重大時刻來臨時紀錄的意義。「我們這次的八個選題都很難,每一集都會出現各種不同的拍攝意外,終止、中斷、反覆。」

秦博仍然記得,在《圓》的拍攝過程中,還有一個案例。那個沒能從養父母身上得到愛的孩子,面對警察的詢問選擇拒絕與父母見面。「孩子從小與親生父母分開,也沒有得到很好的照料,在『愛與被愛』方面表現出強烈的恐懼和無能。因為不知如何應對,所以選擇躲避。」

但由於當事人最終明確表示拒絕拍攝,這個故事沒能呈現在觀眾面前。

在張昊的回憶中,因各種原因中斷的選題還有不少,老年相親直播間,傳統曲藝,秦腔等等,或是因為主人公身體問題,或是沒能找到合適的人與故事,只能選擇放棄。

在被問到此次拍攝過程中感到比較遺憾的事,張昊和秦博不約而同地提到了長跑少年因疫情而不得不中止的馬拉松比賽。


跟拍一年多,看着孩子們堅持訓練,一天天成長,秦博感慨,「紀錄片只活在那些影像里,但即使拍攝結束,鏡頭關閉,影片放映,攝影機外主人公們依然在長大,在生活。」

鏡頭內外的真實,正是秦博認為的現實題材紀錄片的最大價值所在。

秦博回憶起至今難以忘卻的一幕:那是一個北方城市,幾層紅磚瓦樓,外面是鐵樓梯。一家人堅持住在這樣的待拆遷房裡,哪怕推土機就在門口,只因害怕走丟的孩子再回來時找不到家。

所幸,孩子回來了。「我跟攝影師爬上鐵樓梯,站在樓頂看着一家人在一片廢墟中慢慢鋪着紅地毯,放掛鞭慶祝重逢。孩子像明星一樣踏着兩邊鋪了氣球的紅地毯走入家門。」

另一個讓秦博印象深刻的是《人生第二次》的片頭創意製作。幾位主人公生命當中的重要瞬間被定格,在8段命運達到極致之時,多米諾骨牌在翻轉,最終推出片名。這是由實拍加後期特效合成的。

在秦博看來,片頭構思成功時的興奮,抵不過幾位主人公全力配合帶來的感動,大家真的在團隊的溝通下來到了上海,共同完成了片頭的拍攝。

秦博覺得,「這已經超越我們日常做紀錄片的邊界了。大家認可我們這種紀錄的方式,他們覺得這項工作是有意義的。回想起來這是一個很魔幻的時刻,就像一個電影的片場。但這些人物和故事都在真實的生活中。」
紀錄片創作的一次回歸與迭代

《人生第一次》誕生於短視頻元年之後,張昊所在的央視網視頻中心紀實團隊在思考和嘗試後,基於央視長紀錄和社會觀察的基因,推出了這一紀錄片。

與《人生第一次》同步於B站、騰訊視頻、優酷等多個網絡端口播出有所不同,《人生第二次》在出品方層面更加集中。

「《人生第一次》在B站取得了超出預期的效果,所以在完播之際,B站就已經確定了繼續聯合出品的意向。經過長時間跟進,B站將這一項目鎖定,與央視網達成聯合獨播合作。」B站紀錄片高級顧問朱賢亮表示。

在張昊看來,新媒體帶給了紀錄片創作者更為多元的支持路徑。比如相比第一季較為整齊的旁白講述,《人生第二次》幾乎涵蓋了當前所有的解說類型。在《圓》這一集中,為了堅持將作者性讓位於客觀真實,同時採用三種視角來最大程度還原故事全貌,這在以往紀錄片當中是並不常見的手法,而新媒體給了創作者多元化表達的選擇和環境。

近年來新媒體紀錄片已是可見的趨勢。在這次台網合作中,朱賢亮表示,傳統紀錄片和新媒體紀錄片基於各自不同的訴求,在一些創作手法跟風格上,互相照應,充分發揮傳播方法上各自的優勢,取得了共贏的效果。

作為新媒體播出平台之一,B站也強化彈幕的表達和互動,取得了年輕觀眾的共鳴。

例如,當《圓》的主人公衛卓情緒奔潰,在攝製組所在酒店哽咽着問:「你說我這樣做是不是真的傷害到他(養父)了?」時,彈幕上面幾乎所有人都在說「你沒有錯」,這樣正面的反饋對於衛卓來說其實也是一種安慰。

在整個項目上線階段,B站也邀請創作團隊現身評論區來和用戶互動。

早在《人生第一次》播出之時,眾多受眾對於主人公現狀的關注就催生了第十三集番外篇的製作和播出。基於第一季的番外獲得良好反饋,央視網聯合B站針對《人生第二次》增加了「關於人生命題」的訪談。

當前的第一輪是主題預告,採訪對象涵蓋了《人生第一次》和《人生第二次》的主人公、各行業的佼佼者、B站UP主等,大家一起來闡述各自認知的「人生第二次」。朱賢亮說,「我們希望通過採訪來打開更大的想象空間。」

在張昊看來,《人生第二次》的最大特點是回歸和致敬。「從選題的社會性,到表達的克制,《人生第二次》都帶有傳統紀錄片的味道。在一個短視頻速食消費的時代,《人生第二次》最大的挑戰或者說最大的創新是找回一些以前寶貴的東西,在當前環境下努力嘗試重新呈現給觀眾。」

待第二季完播,張昊表示,團隊會將前兩季的東西復盤,再去開啟《人生最後一次》,「既有人文的傳承,保持對普通人的關注和平視,也努力帶給大家一些更創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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