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京都咖啡在 去年12 月底趁着記憶還鮮活時就在手機上寫好了大部分，一直拖到3月才完成，卻殊不知短短几個月過去，境況居然能如此大不相同，甚至不知道下次去日本會是什麼時候。只希望疫情早日離去，一切又能回到日常的那些光景模樣。我固然也不反對士紳化審美，但到了京都之後，老人魂似乎被最大化地釋放開來，於是，整個旅行忽略了大部分精品咖啡店，而沉浸在更純粹的喫茶店裡，沉浸在那些由藤編與草織、麥芽色與焦糖色、米白色的和紙與暖黃色的燈、會讓人微皺眉的「成年人之苦」深烘焙咖啡等構築出來的老派氣氛里。
#希望家樓下就有可能是表達我對食肆喜歡的最高形式。以下10 個咖啡店，包括 6 個老派喫茶室、 3 個年輕人精品咖啡店和 1 個也可看展的烘焙所，我都很喜歡，希望你也是。10.Roastery Daughter & Gallery Son喫茶葦島
無論是空間還是咖啡本身，不經意在雜誌上發現的喫茶葦島都會是我的京都第一名。位於河源町商業街一座大樓的五樓，需搭乘一個略顯狹窄的電梯，電梯門一打開，豁然開朗，直接便是咖啡店。白牆，低矮的沙發與桌几，和紙窗將暖光暈開，克制而又柔和。
後來發現，空間設計師是京都本地建築家辻村久信，也是 SOUSOU 的創始人之一。當年，另一位創始人若林剛之在一本書上看到了辻村久信事務所，前往拜訪，與之進行了關於「日本正統風格」的探討後，聯合了紋樣設計師脅坂克二，三個人一起創辦了 SOUSOU 。話說回來，店主佐佐木當年亦是出於喜歡 SOUSOU，而在開店前專程前往辻村久信先生的事務所，邀請他來為自己的咖啡店進行設計。
所謂「日本正統風格」，在葦島內亦可覺察，譬如吧檯前的椅子，全部是松本民藝家具的葦草編單椅。進入店內，走過幾組雙人矮座，坐到了吧檯一角。半牆紅磚構築的 L 型半開放廚房與更外圍的 L 型吧檯互為前後景，店主佐佐木先生與女店員二人便在這兩個 L 之間操持着關於咖啡的一切。
點了一杯冰咖啡。店主不疾不徐地從吧檯下柜子里拿出一個五層組合陶罐，柔和啞光白色，每一層裝有不同咖啡豆，舀出一些咖啡豆放入磨豆機里，磨豆的同時準備濾紙與濾杯。
身前手沖壺，身後的半牆廚房放着三個電熱水壺，三個 Kalita 與燕三條合作的不鏽鋼手沖壺整齊劃一地在這裡加熱。佐佐木先生應該有自己的一番計算公式，在沖咖啡過程中幾次轉身更換水壺，從而保證咖啡水溫的恆定。在日本這些傳統咖啡店內，是不可能看到 Brewista 或 Fellows 這種恆溫水壺的存在的，這些咖啡師只相信自己的手與感覺。
沖咖啡時，他微微向上拉高手臂，每一次在咖啡粉上畫的圓似乎都能完整重疊，如有「咖啡之靈」在控制着手，而頭也跟隨着手的轉動些許晃動。並不知道這種沖咖啡的慣性究竟需要經歷多少次的單調循環與反覆，但反覆之後，沖咖啡的手終究都會得到神明的庇護，獲得自由。
放到我面前的是一個大威士忌杯，咖啡與兩塊清澈的大方冰。咖啡的清澈感如同第一次在鎌倉吃到絕品天然冰，不苦也不厚重，咖啡味徐徐溢出。葦島的芝士蛋糕同樣也頗具盛名，這次沒有選擇留了一點遺憾，下次京都之行，我應該會多次前來葦島，把幾種咖啡與蛋糕都嘗試一遍，讓自己暫時隔絕於京都的下雨午後。
INODA 四條本店
池波正太郎口裡的的「京都第一咖啡」，幾年前周磊老師在公眾號文章「阿拉伯珍珠」寫過一段關於 Inoda 的文字——「早上在這裡用餐、讀報紙，是京都紳士的習慣，特別是那些上了年紀的人。很多在京都打拼的年輕人，當年就是在這裡學到成年的儀式，20 年後，他們身着與自己氣質修養相稱的衣服，坐在這裡讀着報紙，關心着京都與世界的大事。」
因而，京都的第一個早上，就走來了這裡。沒有點最受好評的牛肉三明治，點了季節限定栗子塔，以及那杯幾年來常常想到的咖啡名字，阿拉伯珍珠。落單不久，一套帶着 inoda 標誌的餐具大大小小齊齊整整擺了上來。裹在銀箔紙里的栗子塔紮實而樸素，栗子泥與裹了糖的栗子顆粒交纏着在每一口當中，很香，但有一點過於甜，不過沒事，阿拉伯珍珠的厚重大人味足以消抵富餘的甜度。
Inoda 雖然已經成為全世界遊客的打卡名店，但在四條本店坐下的那個瞬間，你依舊會想要成為這裡的常客，舒適的社區友誼是常客才有的待遇。不受遊客的打擾，依舊老派紳士做派，自顧自地在窗邊座位翻着報紙，已有了白髮的店員在上咖啡時和常客們隨意聊兩三句，或許僅僅是關於當日久違的晴天，但這就足以讓一天都能安心舒快了。
市川屋咖啡
在京都本地的咖啡館指南或旅行指南當中，市川屋是比較常見的名字，招牌是本店咖啡以及季節水果三明治。
在河井寬次郎紀念館一側的老町屋裡，店主市川先生此前曾在 inoda 工作 18 年，2015 年繼承了陶藝家祖父的這座老屋，開辦起自己的咖啡焙煎所，店裡使用的陶瓷器皿全是祖父與長兄的作品。
格局十分迷人，掀起暖簾，從木移門踏入店內，玄關處兩個單人椅作為等位區，木質傘架放在一側；過了玄關，先是大長桌接着是偌大的環形吧檯，房子的深處是小桌與矮座區，以及與吧檯後方相貫通的咖啡烘焙區。
早上十點多，咖啡店裡點單的人不少，咖啡師如同人工的流水線，對着手沖壺、熱水壺、法蘭絨濾布、濾杯、咖啡杯等等，有條不紊地兩杯兩杯出品。坐在吧檯上看水流在咖啡粉上繞行的圓圈、咖啡粉的膨脹與收縮，很容易就被這儀式「吸」了進去。
當日水果三明治是柿子、蘋果與草莓口味，手打的生奶油有着耳目一新的蓬鬆口感，正當季的草莓自然是不會出錯，脆口的柿子也頗為有趣，與豐富且水潤的內陷相比，吐司片倒是顯得有點乾澀了。和朋友分享了一份水果三明治與一份早餐套餐，喝完咖啡出了店，右拐便是何井寬次郎美術館，不遠還有三十三間堂，一個再好不過的京都半日行程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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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川屋咖啡
□東山區渋谷通東大路西入鐘鋳町396
△咖啡、水果三明治
Drip&Drop
這是偶然經過的咖啡店，也是這次京都之行少少喝到的幾杯喫茶店外的精品咖啡。從茂庵下山後已然天黑，在銀閣寺附近等公車間隙，這家咖啡店是暗夜路上少少的明亮。
很典型的精品咖啡店模樣，一側落地柜上售賣馬克杯等幾件周邊，另一側就是咖啡吧檯，少少幾個座位，每個座位上還都附上一塊毛毯，十分貼心，大部分人選擇外賣帶走。
自選豆子再自選沖煮方式，豆子有三種自家 blend 以及一種今日單一產地咖啡豆；沖煮方式也有四種，意式、法壓、手沖、愛樂壓；如果選拿鐵的話，還要再自選奶，全脂、脫脂、超濃郁奶或者豆奶與杏仁奶。總之，不太適合選擇恐懼的人。我選了當日咖啡豆的手沖，正好是一款水洗的哥斯達黎加，外帶杯也過了一遍熱水，最大限度減少了紙味對於咖啡本身的影響，味道澄澈明亮，一點多餘的不應該出現的雜味都沒有，喝了幾天的深烘焙，握着的這杯確實給當下填充了不少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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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IP&DROP
□中京區蛸薬師通裏寺町東入ル裏寺町594
△咖啡、甜甜圈
HERE
整個 2019 年喝到的年度最佳拿鐵一定就是這裡，此前 %Arabica 東山店的店長山口淳一先生單飛，獨立開了這個咖啡店。距離二條城不遠，旁邊還有小山園的茶坊，一整個西洞院街區都挺適合下午無事散步，古老的町屋與士紳化的商鋪不違和地共存。
here 這幾個字在店內處處可見，咖啡杯上、紙巾上、牆上等，甚至廁所里的捲紙也都印着 here。
點了一杯拿鐵，咖啡味或奶味互不搶戲，綿密而香甜，誇張點說，有種「醍醐灌頂」之錯覺。
第二天再度前往 here 幫友人買豆子，外帶走了一顆 Canele，韌性很足，咬了一口後，內部的氣孔頗為迷人，甜度也正正好，兩口正好能吃完一整顆，輕輕鬆鬆。
營業時間每天 08:00 - 19:00 也很友好，畢竟在京都要找到一家天天營業，並且能滿足早起喝到的咖啡店真的不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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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RE
□中京區姉西洞院町524
△各式意式咖啡、可露麗
二條小屋
如其名，這個咖啡店就是一個位於二條的小屋，也在 here 的附近。小屋不好找，店外停着摩托車與自行車，小木門幾乎完全隱形於木屋建築里，真實地在店外徘徊了幾圈才找到入口處方得以進去。
說這裡是「咖啡立吞」更為合適，一個 L 型深木色吧檯將店裡一分為二，咖啡師坐鎮吧檯內，客人們就站在吧檯外等着咖啡。
牆上整齊地收納了統一規格的好幾個濾杯與三明治壓制鍋，有着一股下北澤頹喪文青氣質的店主動作極其利索，磨豆時同步着準備道具與熱杯，燜蒸時又轉身從大水壺上補充熱水到手沖壺裡。
第一次點了一杯外帶杯二條 BLEND，店主行雲流水的手衝過程如一次視覺享受，但因為致命地沒有將紙杯過一次熱水，一口下去，滿嘴的紙味毀掉了一整杯咖啡。因了這次遺憾，隔天又來這裡，沒有選擇外帶，而直接站着喝了一杯，咖啡果然是該有的重堅果味。總之，如果要嘗試二條小屋，一定不能選擇外帶杯，這便是唯一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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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條咖啡
□中京區最上町382-3
△ 咖啡、熱烘口袋三明治
百春& 火里蓮花
這兩家氣質十分類似，店主都是中年女性，獨自坐鎮咖啡店，有條不紊地點單、做咖啡、與顧客保持恰當的距離，店內無論是陳列還是花藝都有着京都女性特有的優雅與內斂。
百春在三條附近的一個二樓，就算是周末前來也依舊安寧，一道長的橫窗最為迷人，窗前一道長桌，等距排列開來幾把溫莎椅，抱着電腦對着窗外三條馬路上的人與車工作了兩個多小時，店裡的客人始終少於 5 個。
點完單做好咖啡之後，店主獨自在咖啡吧檯後看着一本包好了書套的書。
我、另一位顧客以及店主，就這麼在店裡的三個角落各做各的事，不互相干擾，也不期待什麼對談，整個過程，百春始終都只有背景音樂、微弱的鍵盤聲以及樓下馬路偶爾的汽車駛過聲罷了。
百春最招牌的超厚玉子三明治，因為午飯後實在吃不下了未能嘗試，成為了留給下次京都之行的遺憾。同樣，百春附近的街區也很適合無事閒散遊走，不少有趣的雜貨店、服裝店與古物店都分散在這裡。而火里蓮花則在四條的一個隱蔽老町屋，本是為了名品刨冰而來，結果只是夏日限定，於是點了一杯冰咖啡，並發現菜單上有個可愛的細節——給大人的可可，以及「更大人」的可可。
咖啡送上之後，同百春一模一樣的場景出現了，比百春年輕一點的老闆娘輕聲回到吧檯後，收拾了一下台面，徐徐下，拿起一本書。總之 ，百春與火里蓮花都是適合安靜工作看書的咖啡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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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春momoharu
□中京區常盤木町55 種池ビル 2F
△ 玉子三明治
火里蓮花
□中京區柳馬場通姉小路上る柳八幡町74-4
△ 午餐限定燉牛肉抓飯，夏日限定刨冰，咖啡
Kaikado Cafe
對於開化堂的銅製茶罐嚮往以久，在 Kaikado Cafe 開業的時候就默默把它存到了 Google Map 上。所在的建築本身就是洋式老房，與傳統日式老町屋毫不相干，挑高極高，也很通透。
建築本身保留着原本電車事務所的模樣，牆面與地面都沒有改動，但家具與陳列細節全部很考究。
© Wallpaper
分布在空間不同角落的大大小小茶罐已有不同程度的使用痕跡，專門為 Cafe 定製的開化堂燈罩，很斯堪的納維亞風格的桌椅來自英國實木品牌 Another Country，玻璃杯則是祇園吹制玻璃的工坊 PONTE。
在臨近打烊前到了 Kaikado，正好趕上了 Last Order，點了一壺茶，坐在吧檯前的窗邊座，隨意着翻着桌上幾本咖啡手沖指南小書。窗外京都依舊還下着雨，天色已暗，內場的客人漸漸離開，身後幾位服務員盤點收拾着。一下午在老城裡亂走，能在這裡休憩半個鐘，也是一種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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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ikado Coffee
□下京區河原町通七條上る住吉町352
△咖啡與茶分別來自中川ワニ珈琲與利招園茶舗
Roastery Daughter & Gallery Son
鴨川旁的 Wife & Husband 是許多人來京都後一定要朝聖的咖啡店，我這次則去了他們的另一分店，「兒子女兒店」，距離京都站不遠，只販售咖啡豆。
一層是咖啡烘焙與咖啡豆陳列區，二層則是展覽區域，不定期更換 pop-up 的內容，當時正是東京洋服品牌 Poefu 的京都展，穿着長袍的微胖設計師也在場，協助着幾位頗為優雅的京都女性挑選試穿。粗麻布、原木、生鐵等古道具，故不規整地陳列在空間裡的地上、空中、展示台上，搭配着這些褶皺與紋理鮮明的洋服，再合適不過。
在一層買完兩包咖啡豆，協助買單的白色工作服男孩送客至門口，用很日本口音的英文說了兩三遍謝謝後，目送着離開。有的小店，就算它再紅，你都不會將之歸類為網紅店，在我看來，Wife & Husband 這兩家就是這樣的店。開店四周年紀念後，店主 Kyoichi 發過一條 Instagram，很是真誠——「今天又度過了平穩的一天。從創辦 w&h 的開始，我們就想將它作為一生的事業，堅持到成為老夫老妻的時候。我們想開的是一家無論來幾次都不會改變的店，因而，我們放棄了有趣的新鮮感這一尺度，與其提供讓人驚喜、特別的非日常感，w&h 更願意提供不變的、優質的日常。畢竟只吃重口味、刺激性強的東西的話，之後就會無法注意到生活中的細膩與本質。」誰又會不希望這種店一直都存在呢？希望那些用力過猛博取版面的小店店主們也能有此覺悟。
Roastery Daughter & Gallery Son大概就是這樣。事實上，在京都喝咖啡似乎從未有過不好的經歷，就算咖啡本身還好，但「置身於京都喝咖啡」就總是愉悅。不久前看了一部簡短的小劇，《在京都小住》，劇里的好品味舅公從 Weekenders 買好咖啡豆，保溫瓶里放着專門打來的京都水，坐在鴨川旁的長凳上，拿出簡單的手沖設備給自己沖一杯咖啡，淡淡說了一句「像這樣一邊呆呆眺望鴨川，一邊喝咖啡，是我人生一大樂事。」大概就能理解為什麼在京都，咖啡從來不會太差了。畢竟除了好的咖啡豆與好的水之外，還有好的眼前景色與氣氛，那咖啡體驗又怎麼會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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