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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維坦按:

你看過這集《瑞克和莫蒂》嗎——瑞克聚集了所有的新無神論者和世俗人文主義者,給他們演示樂觀進步的世界觀只是無根之木,以此來羞辱他們?
實際上,並沒有這一集,不過這部動畫片的創作者賈斯汀·羅蘭(Justin Roiland)和丹·哈蒙(Dan Harmon)也許已經明確過類似的情節了。《瑞克和莫蒂》的火爆出人意料,因為它呈現的虛無主義、悲觀主義,還有急於擺脫存在主義絕望的懇切,相悖於我們的普遍世俗信念——我們認為科學和人類是可信的。
根據世俗主義的領路人奈爾·德葛拉司·泰森(Neil deGrasse Tyson)和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的說法,科學和技術是人類進步的動力,因此我們能夠快樂而理性地理解生活的固有事實。
對人類神祗的憎惡
先給沒看過這部動畫片的人科普一下。這部劇的設定是,瑞克·桑切斯(Rick Sanchez)是個思維敏捷的老人,也是個幾乎可與神比肩的科學家。他像神一樣無所不知,同時掌握了強大的科技。他的傳送槍可以帶他去任何地方,包括多重宇宙中無限的平行宇宙。他利用植入物改造了身體,創造了很多可以上傳自體思維的克隆體:可以說,他刀槍不入、永垂不朽。
更重要的是,他是個非凡的天才和實幹家,所以他實際上是個全知全能的人物。他和孫子莫蒂(Morty)在最廣義的存在中穿梭,扎進可以遇見外星人的各種冒險,正如科幻小說預測的那樣,代表着人類進步的巔峰。
請注意,瑞克幾乎已經站到了所有宇宙的成就頂點,但有一點卻無法忽視:他很痛苦,因為他所有的知識和能力沒辦法給他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在他所獲得的知識中,他沒能找到生活的意義;他找到的是越來越多的冷漠和愚笨,而非超自然或神聖的東西。具體來說,在廣袤無邊的宇宙和多重宇宙的無數平行事件中,他沒能找到任何東西以消解自然生命一覽無餘的荒謬屬性。
如果宇宙不是由充滿慈愛的上帝給予我們的,那麼我們的存在大概率是偶然的,這就像一種刑罰:彼此疏遠的陌生人活在外太空的無人之境,在我們能夠聚集的破落居所內相擁取暖,而這些居所最終將為時間和環境吞噬。
當向左轉等同於其他宇宙中的向右轉、直走、上蹦下跳或是停止,向左轉還有什麼特殊含義呢?
《瑞克和莫蒂》就像是重演一場浮士德和魔鬼的經典賭約,並探究耶穌預言般的疑問:「若一個人得到了整個世界,卻又失去了他的靈魂,那於他又有什麼好處?」(馬可福音8:36)。
但該劇同樣批評了20世紀初實證主義消亡之後仍在延續的唯科學主義,其已經影響了傳統的世俗智慧。今天的唯科學主義並非廣泛適用的理論或哲學,它是一種態度,更準確地說,是一種偏見,它告訴我們人類所需的不過是科學及其成果。特別是,我們不需要害怕尼采所說的「上帝已死」,因為科學將把我們轉化為神,所以我們將無所畏懼。
對於科學中心論,瑞克的答案實際上是,這種偏見和自然主義謬誤相衝突。科學告訴我們所有的事實,並告知我們科學應用能使我們在極端情境下擁有所有力量,但是它們都無法決定有了知識和力量之後該做些什麼。是「該」而非「將」,不管你列出多少事實來。
在《瑞申克的救贖》(The Rickshank Redemption)這一集中,莫蒂說瑞克不是超級惡棍,但他也不是任何人的英雄,因為他更像是一個惡魔或超級狗屎的上帝。瑞克是對瘋狂科學家角色的哲學詮釋。從雪萊筆下的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到動畫片《飛出個未來》中的法斯沃斯教授,再到電影《回到未來》中的布朗博士,這些瘋狂科學家的功績說明了知識和智慧的差異。然而,《瑞克和莫蒂》更進一步,它保留了類似角色,作為對科學進步不過是一場慘勝的警告。
如果這個世界因其毫無意義而自帶缺陷,那麼嚴格確認這些徹頭徹尾的無意義會變得有意義嗎?
對抗世俗人文主義者的瑞克
在2010年的一段訪談中,史蒂芬·考伯特(Stephen Colbert)問天體物理學家、科普工作者泰森:「擁有知識總是好事嗎?」
泰森回答:「我得說是的,因為它教會你如何反應,甚至還能做點其他事。」
如果瑞克把自己傳送到那個舞台上,他也許會這樣回答泰森:「對宇宙的荒誕做出反應嗎?用這個搞出更多無意義的東西?如果把越來越多的屎擠到一個屎三明治上,這個三明治會突然變成一個漢堡嗎?」老實說,泰森也許真知道哪些知識可用於解決這個世界所面對的問題,比如貧窮和溫室效應。
如果再問個更大、更哲學性的問題,比如完美的經驗知識和幸福能否兼得,泰森很可能會對此持保留意見,讓每個人自己找出心中的答案。也就是說,泰森重新投入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基本原理的懷抱,根據這一原理,問題的價值因人而異,我們應該確保社會是自由的,是能容忍百花齊放的。
我懷疑瑞克對此的回答是,擁有許多自由是可能的,比如在一個沒法修理的宇宙中成為一個永生不滅的神。這就像在超市里選擇太多,或者得到了太多書,陷入了無法抉擇的困境。這是你在發現父母並非不會犯錯的完人之後,掙脫對父母的幼稚崇拜的自由,是知曉最深刻的存在性問題不存在明確答案的自由,是我們沒有必須捨棄的生命計劃的自由。
另外,在2014年的Nerdist播客中,泰森說哲學問題通常阻礙進步,因為它讓我們沉溺于思考「只手之聲」。同樣,儘管瑞克不一定會為哲學辯護,但我能想象他衝着泰森那種「科學向前向前向前」的態度說:「如果哲學是無意義的,那是因為哲學和所有實體的終極無意義掛鈎。你就停止攻擊這個信差吧,因為最終,身為自然生物的荒誕性會纏住你,讓你嘲笑你那些關於人類進步的吹噓之辭。」
而生物學家、新晉無神論者理查德·道金斯的樂觀態度和卡爾·薩根(Carl Sagan)的相呼應。在《解析彩虹》(Unweaving the Rainbow)中,道金斯寫道:「我們緩慢地理解世界,而非突然發現了這顆星球,但這一事實並不應減損它的奇妙性……如果這顆星球適合另外一類生物,那麼進化到今天的生物,就不會是我們,而是它們。但是,我們是人類的一員,仍是幸運之至。」
道金斯還有一些代表了自我感覺良好的世俗人文主義者的言論:「經過百億年的沉睡,我們終於在欣欣向榮的星球上睜開雙眼,置身於五彩斑斕、生機勃勃的人間。但人生苦短,幾十年之後我們又將閉上眼睛。我們在陽光下度過的短短一生中,如果能致力於了解宇宙,理解我們如何睜開雙眼,難道不是一種高貴的生活方式嗎?」
還要再看看他的詩意寬慰嗎?「不管你從哪種角度看,只有極少一部分生物足夠幸運變成化石。如前所述,我會把它視為一種榮耀……在動物世界中,只有我們能看到自己的歸宿,也只有我們能在死亡之前,說:是的,就是為了這個最重要的理由,我們值得活一次……濟慈和牛頓互相傾聽,也許能聽到星系在歌唱。」
最後,還有道金斯支持的2009年英國無神論巴士運動。當時,有800輛公交車載有宣傳標語:「也許根本沒有上帝。現在,停止擔心,享受人生吧。」瑞克對此的回答似乎顯而易見:對對對,別擔心根本不存在的上帝了,開始擔心這荒誕的宇宙吧。
在第三季的一集中《關於貝絲》(The ABCs of Beth,名字源自The ABCs of Death),瑞克的女兒貝絲問他:「我邪惡嗎?」他回答道:「更糟。你很聰明。當你知道什麼都不重要時,宇宙就是你的。我從來沒遇到一個我喜歡的宇宙。這個宇宙從本質上說就是個動物。它放牧普通人,製造無數傻瓜,只是為了吃掉他們。」
但你看到道金斯是怎麼積極向上的嗎?注意他經常用這些詞:奇蹟,保佑,高尚,開明,榮耀,值得,唱歌的星系。於他而言,這些寶貴的特性又是從何而來呢?
考慮到科學和哲學自然主義,為什麼道金斯的「加把勁!」的英國自由主義價值觀僅僅是個人之見?
如果你問悲觀主義者約翰·格雷(John Gray),他會說那些早期的當代哲學家也許擁有理性,但他們受限於歐洲社會的基督教倫理。一位哲學家(非尼采)振臂高呼現在沒人知道哪種非神論道德觀應取代和時代錯位的宗教戒律。在《稻草狗》(Straw Dogs)中,格雷說:「人文主義者堅稱,我們憑藉知識可掌控環境、興旺發達,這實為前所未有。為了證明這點,他們煥新了基督教一條最靠不住的保證——人人皆可獲救贖。目前的這種人文主義信仰不過是這一基督教信條的世俗版本。」
世俗人文主義者秉持的人文主義,是信任人的本質而非上帝。對於人文主義者來說,我們被人自身的獨特性所拯救,而非什麼天外救星;我們需要了解真實的世界運作機制,直面問題並一一解決。
很明顯,人文主義在很大程度上是進步的,前提是我們只聚焦於能幫助達成各種目標的工具性問題。例如,科學能夠告訴我們如何建造更好的交通工具,預設我們想要來來往往。但《瑞克和莫蒂》,以及薩德侯爵、尼采和格雷提出了問題:「我們應該先有什麼目標」這一最大的謎題,科學似乎並不能完美解答。
文/Benjamin Cain
譯/Yord
校對/austen
原文/medium.com/lotus-fruit/rick-and-morty-the-cosmic-horror-of-perfected-science-e0e9c8c0b6d5
本文基於創作共享協議(BY-NC),由Yord在利維坦發布
文章僅為作者觀點,未必代表利維坦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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