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趁人家戰亂，把人家美女「收留」回家，而且一個還不夠要兩個？

別說，此類事真有人幹過。

公元前638年夏，宋國出兵攻打鄭國。

春秋爭霸時期，宋、鄭都是中不溜秋的國家，在大國的夾縫中求生存。但這時候宋國出了個有追求的國君，那就是著名的宋襄公。宋襄公上位時，齊桓公稱霸已二十多年，霸業達到顛峰，在葵丘召開了最大型的一次盟會，宋襄公目睹了霸主的輝煌，內心不可能沒有類似劉邦「大丈夫當如此也」的想法。

而就在這次盟會上，齊桓公也一眼相中宋襄公，覺得這新上台的宋君靠譜，便委託他作為自己的太子昭的監護人，宋襄公欣然同意。回到國內，宋襄公勵精圖治，宋國在他領導下，經濟、軍事實力確實大大增強，野心也就有了支撐的底氣。

宋襄公八年，一代霸主齊桓公死了，幾個兒子為爭權奪位，在各自勢力的支持下互相殘殺，太子昭逃到宋國避禍。宋襄公覺得機會來了，便以齊太子監護人身份，號召諸侯跟他一起討伐齊國，扶立太子昭。

按《春秋》載，宋襄公的號召，雖然只有曹、衛、邾這三個小國響應，四國聯軍還是兩次打敗齊軍，逼得齊國人殺了剛上位的公子無虧，清除了其他公子的勢力，成功把太子昭扶上位。

收拾了前霸主的爛攤子，宋襄公更躊躇滿志。接下來，他向稱霸又邁出一步：召開盟會。

有野心可以理解，只是，千不該萬不該，宋襄公居然膨脹到要「召」楚王來參加盟會。

楚本來就是傳統強國，幅員遼闊，民風剽悍，自視蠻夷，不把周王室放在眼裡，是諸侯中最早稱王的。那一屆的楚君是成王，這位更不是善茬，本就憋着一股勁要爭霸，只是有齊桓公壓着，不敢造次，表面上還得跟齊結盟。現在齊桓公死了，正想挺進中原，沒想到你一個小小宋國，竟然也想稱霸，還敢來「召」我惹我，找死嘛。

於是，春秋會盟史上最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

楚成王怒了，帶兵赴會，到了會盟地，直接就把「盟主」宋襄公給抓了，狠狠羞辱一番，然後趁勢揮兵征討宋國。

這就尷尬了，本想會盟稱霸，沒想到在盟會上被抓，自己顏面掃地，國家還面臨被滅的危險。這時候，幸虧魯國出面當老好人，居間調停，楚成王目的只在樹威稱霸，不在殺人掠地，於是，逼宋襄公簽了盟約之後，就把他給放了，停止攻打宋國。

按理說，被如此打臉，宋襄公該認清現實，放棄稱霸之夢，老老實實建設國家了吧？

他偏不，繼續作，不顧子魚等大夫的一再勸阻，第二年，又出兵攻打鄭國。

鄭也是一個悲催的國家，地理上跟宋毗鄰，都位於中原要衝，被晉、齊、楚三大強國夾成一塊雙層漢堡，幾十年前出了個強人領袖鄭莊公，也曾經跟宋襄公一樣小霸諸侯。鄭莊公死後，一蟹不如一蟹，漸漸淪落為需要大佬罩着的二流國家，朝齊暮楚，間中還跟晉眉來眼去。這時候是鄭文公時期，被楚國打怕了，背叛了跟齊國的盟約，倒向楚國。

沒想到，隔壁宋襄公被楚國羞辱之後，竟然也想撿軟柿子捏，拿楚國的小弟鄭國泄恨。

公元前638這一年，即宋襄公十二年，就這樣成了春秋大戲密集的年份。

宋伐鄭，楚作為鄭的老大，承諾過的保護就得兌現，否則以後誰還認你。於是，那年秋天，楚成王出兵，攻宋救鄭。

楚軍逼近，宋襄公也不示弱，在泓水岸邊擺開陣勢，準備跟楚國正面硬剛，洗刷去年在盟會上被抓的恥辱。

泓水，在今天河南柘城縣北。泓水之戰，稍了解點春秋戰國史的朋友應該都很熟悉了，按《左傳·僖公二十二年》的記載，楚軍開始渡河進攻，宋國司馬對宋襄公說，敵眾我寡，我們應該趁他們還沒完全過河發動突然襲擊。宋襄公說不。等到楚軍全部過了河，還沒列陣，宋司馬又請求發起攻擊，宋襄公還是說不。楚軍有條不紊列好陣，向宋軍發起衝鋒，宋軍一觸即潰，宋襄公大腿受傷，親兵被全殲。

此戰過後，宋人紛紛埋怨宋襄公瞎指揮，錯失良機，宋襄公就說出那句讓後世爭議不休的話來：「君子不困人於阸è，不鼓不成列。」君子不趁人之危，不向未列隊的敵人發起進攻。

這就是春秋時期的「戰爭程序正義」，正方說這是君子之風，貴族精神，反方說這是迂腐，不懂變通，還誕生了一個成語：宋襄之仁。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以上不是本文探討的重點，只是背景介紹，一句話：宋襄公出兵攻鄭，楚成王圍宋救鄭。

接下來，楚成王幹了兩件讓諸侯瞠目結舌的事。

《左傳》比《史記》詳細，第一件事是：

楚成王救鄭後，鄭文公夫人羋氏、姜氏親自到楚軍中進行慰問。楚成王特意命人將俘虜和割下來的宋兵左耳獻給她們看。但是，這是赤裸裸的非禮行為。當時婦女迎來送往不能出房門，和自家兄弟相見都要隔着門檻，發生戰爭時，軍事人員不能接近婦女用品。

論起來，這還只是小節有虧，楚成王只不過想在鄭國美女面前炫耀戰功罷了。下面這事，才是真正的失禮：

第二天，楚成王進入鄭國，接受鄭文公的國宴答謝，席上，鄭文公完全按朝天子的禮節招待楚成王，酒喝到夜裡才散，鄭夫人羋氏親自把楚成王送回軍中，楚成王還把兩個鄭國美女帶回去。

要知道，春秋時期，鄭國就跟今天某國一樣盛產美女。這裡面有水土養人的原因，也有經濟發達、文藝昌盛的原因。孔子說過「鄭聲淫」，直指鄭國的流行音樂多靡靡之音，容易消磨人的鬥志，所以要「放鄭聲」(《論語·衛靈公》)，即清除精神污染。而《詩經》中的鄭國民歌，占很大比例的，也都是描寫男女情愛甚至野合的內容。

所以鄭國盛產美女是有道理的，春秋第一美女夏姬，就是鄭文公的孫女。也因此，鄭國美女成了各國上至王孫公子下至各路擼士意淫的目標。楚成王親率大軍前來救鄭，當然不能空手而回，順便也就帶兩個鄭國美女當手信，「我們楚國子弟兵為保衛你們家園拋頭顱灑熱血，我楚宮中還有很多空房間，收留你們兩個美女怎麼了」？

確實不怎麼，那時候的女性，就算貴為公侯千金，也自帶禮品屬性，楚成王不開口，鄭文公也會主動奉上，沒看到他連自己的寵妾都派去勞軍嗎，而且還讓「國母」羋夫人半夜親自送酒後的楚成王回宮，天知道會發生什麼。

但是，鄭文公願意，不等於鄭國人民沒意見。被譽為「鄭國三良」之一的大夫叔詹實在忍不住了，出言譏諷：

「楚王大概率不會善終了吧，如此無禮，怎麼可能善終。」諸侯聽說楚成王如此「荊蟲上腦」，也就斷定他不可能成就霸業了。因為，這種悍然「劫色」的行為，把救鄭之道義全抵消了，修養、格局決定影響力，誰會服你。

果然，叔詹一語成讖。六年後，晉楚城濮之戰，楚軍一敗塗地，楚成王霸業夢斷，新霸主晉文公閃亮登場。再過六年，楚成王在繼承人問題上優柔寡斷，立了太子商臣後又想改立公子職，結果商臣發動武裝政變，糾合宮中衛兵圍困楚成王，成王身邊無人，束手待斃，提出想吃熊掌，因為熊掌得蒸很久，想以此拖延時間，等待救援，沒想到，商臣根本不同意——注意，是他親生兒子。

無奈之下，楚成王只好選擇了古往今來最多君王選擇的、體面的自我了結方法：上吊。

楚成王不得好死，跟他當年「收留」兩個鄭國美女雖沒直接關係，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關係，畢竟，人生的每一次選擇，都在引導自己走向那個命定的結局。

但話又說回來，楚成王順手「劫色」的行為，雖然遭到輿論譴責，甚至被載入史冊遺臭萬年，但人家好歹是真刀真槍幫別國趕跑了侵略者的。而那些在鍵盤上耍嘴炮、讚美侵略者，還擼起……袖子意淫受難國美女，害得自己同胞在受難國如過街老鼠的人渣，如果不懺悔，將來能得善終，那才是歷史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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