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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幾近夏日,慵懶的午休之後,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經寫過某篇小說。並幻想能在此刻坐在空調間,與輕小說一般的美少女主角一起讀冒險故事,等待日落。遺憾的是,即便春去秋來數載,也未能實現。
大學期間,作為自己給自己的死宅定位,自然主動與學生會、實驗室等一切事務嚴格劃清界限,但唯獨加入了一個名為幻星的科幻社團。而這多半源於枯燥高中生活期間一直陪伴我的《科幻世界》(也在此致謝一位名字中包含有星辰宇宙的同學,每次購買後無私分享)。
如果「哆啦A夢」也算是科幻童話的話,那麼我想它也許就是我科幻情懷的啟蒙。我也熱衷各類科幻電影,對於科技則多半持樂觀態度,並衷心希望如同哆啦A夢百寶袋中的各類道具可以早日誕生。加之趕上某徵稿活動,那段時間特別喜歡用倉鼠的表情包,各類機緣之下,我寫下了這篇小說。
與以往自己回看會感到羞恥的各種黑歷史不同,它是我自己喜歡也樂意分享的輕鬆故事。

倉鼠的籠子


「吶,你說世界上真的有外星人嗎?」我一邊餵着毛茸茸的倉鼠,一邊眨着眼睛故作調皮地問道。

夏日的午後總會讓人慵懶,好在室內卻是涼意凜然。

「雖說眼見為實,不過我想,外星人是一定存在的。至少從人類的渺小程度來看,是這樣。」他的視線從書本上離開了會兒,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
「那為什麼我們到現在都不能見到他們呢?一定會有科技稍早於我們的外星人,搭着如魔法般的飛船來到此地才對啊。」我追問道,並將那可愛的小倉鼠提起放在轉輪上。它也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開始噠噠噠地跑了起來。
「即便是地球上也仍有許多我們未曾見過的生物啊,不過我寧願呆在午後,看着前人的幻想,也不想去探索那些未知的…」他像是沒找到合適的詞彙,「動物世界?」
「外星人也會像你這般怠惰嗎?」這樣的回答讓我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同時雙手將那正跑着的小傢伙捧了起來。
「啊,對了,動物世界的話,等會 CCTV-1 有重播哦!」


我聚焦着視線,準備打開牆上的屏幕。「要不要看?不然這氣氛可是太過安靜了。」
「記得這麼清楚呢,隨便咯。」他輕輕翻過一頁,對我莫名其妙的提議並不在意。
突如其來的嘈雜與亮光讓手中那毛茸茸的東西一陣顫抖,那灰溜溜的眼睛轉動着投向其來源。
「你也喜歡看嗎?」我順着它的毛髮摸下,輕聲問道。
「倉鼠的視力只能看到兩米之內的東西,而且只能分辨灰度,所以它眼中的《動物世界》應當只是一團黑白的模糊光影哦。當然聽覺倒是不錯,不過正因如此,會很討厭嘈雜聲呢。」他依舊盯着書,悠悠地說道。
「咳…不用你多嘴。」
「哇,連這樣的情景都能拍到,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啊!」我盯着牆上的屏幕,試圖轉移話題。
「不覺得這更像是人類在單方面偷窺嗎,也許你所期待的外星人也正這樣在隱蔽地觀察着我們,而我們也如它們一樣毫無察覺。」
「我們與他們科技的差距就如同蟲子與我們一般,所以我們才有機會安逸地抱怨着在這宇宙中的孤獨啊。」他拿着書本向後仰去,座椅也隨之傾斜。

不知怎麼,我從他的話語中似乎聽到一絲失落。

「……那我們安穩地活到現在真是謝天謝地呢,如果哪日外星人家的野孩子踏入這裡豈不是糟了,皆被如同玩耍一般拿捏?」我試探性地問了問。
「這倒也許不必擔心,如果發現一種新奇的生物,更多的是去劃立保護區去保護,而不是將其生活區域開放為旅遊景點吧。」
「說不定人類之所以能夠安穩地活到現在,並得以為自己的幸運而沾沾自喜的緣由,正是如此呢。」他突然推了推眼鏡,正色道。
「唔,像太陽系一樣大的保護區,大手筆啊。」我想要配合着感嘆道。
「若只是那樣也罷,但如只是畜牧或種植般保護着,到了收割的季節會怎樣呢?」不知為何,他突然對這話題嚴肅起來,並且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為了看護人類,也許還會設立諸如飼養員或是觀察員一樣的職位吧,肥料就好比是人類科技史上那不可思議地突飛猛進的緣由,開荒,播種,施肥,生長,把人類的發展史囊括其中,然後到了豐收的季節,開始收割的盛宴。」
「很了解嘛!觀察員先生。」我轉過頭來,笑着稱讚道。手中的小倉鼠像是受到了驚嚇,四處東張西望起來。
他微微一笑,沒有回答,繼續看起書來,臉上的嚴肅也早已一掃而空。
只是莫名的尷尬氣氛再次降臨,桌上漏斗中的沙粒也伴隨着時間一點一滴地消逝。甚至連那剛用完餐的小倉鼠也再次沉沉睡去。
「謝謝款待。」他將手中的書本輕輕合起並放上書架,準備告別。
……
「請等一下,明天請務必還要來,我有秘密要告訴你。」我決定訴出琢磨許久的話語。
他像是有些驚訝,但旋即點了點頭。
單向的玻璃牆幕將遠處夕陽的光線引入,為屋內染上暖色。如同他笑容一般的暖意蕩漾而開。
「我也有。」
我按捺住撲通撲通跳着的心臟,在日曆上標註好關於世界毀滅的倒計時,準備入睡。

關於世界毀滅的二三事

「早上好。」
「早上好。打擾了。」打過招呼的他如往常一般立在門前,言辭匱乏。
「快進來吧。」不待他下句話說出,我便催促起來。

今天的室內風格是久違的星空,無了昨日的透明簡潔。繁雜的星點點綴在夜空,朦朧地將全部籠罩,嫩綠的草兒則將山坡鋪滿,讓人猶如置身荒野。只是散落的家具讓人顯得像是無家可歸。天空也不是單純地靛藍,而是在遠處透着黃昏,宛如昨日的延續。

「很棒的場景啊!」他難得的發出了句稱讚。
「送你好了,不過你可能要無福消受了。」我將模型數據打包着發送至他的郵箱。

他則從熟悉的書架處抽下昨日尚未看完的書本,對我一如既往的世界毀滅的笑話不置可否。

「不好奇嗎?」
「想說的話,你一定憋不住吧?」 他一副將我看穿的樣子,並如往常一樣打開書本讀了起來。
「看完了嗎?」我無聊地看着還在熟睡的小倉鼠,琢磨着自己的言辭。
「快了。」
「你好像很喜歡這本書啊。」我抱頭仰面躺在鬆軟的草地上,盯着夜空投影出的星點,說道:「你先還是我先?」
「女士優先。」他也學着我的姿勢躺下。
「這時候謙讓就太狡猾了,不過我倒是無所謂啦,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哦。」
「從各個方面。」我補充道。
「準備好了?」
「嗯。」對於我多餘的廢話,他沒有絲毫厭煩。而且總感覺今天的他有些不一樣。
「哪怕是你的秘密可能變得無關緊要?」我繼續追問道。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我深吸了一口氣,想要看看是否能吊起他的胃口,果然他像是有了什麼猜測而緊張起來。

「距離世界毀滅還有三天。」

星空的狂想

他呆滯了下,又像是有點生氣:「你的秘密不會就是為了開這種玩笑吧。」但當他看到我嚴肅的面孔時,語氣反倒慢慢緩和起來。
「是真的哦。」我再次強調。

「那麼有何證據嗎?」他頓了頓,「突然說這種話,沒什麼人會信的吧,我也沒有中二到那種程度。」
「說來話長啊……」
「那就長話短說。」他瞥了瞥我。

「因為太長了,不知道從何說起啊。」我誇張地嘆了口氣,但他顯然不會就此罷休。
「你認為自己是真實存在的嗎?」我拋出了不明所以的問題。

「你接下來要告訴我,我不過是虛擬人物,然後這個虛擬世界因為某些原因三天後便要銷毀了嗎?」
「哇,猜的真准啊,雖然有些區別,但是總體意思不相上下。」我稱讚道,琢磨起成語用得是否正確。
「可別用那麼簡單的理由敷衍我。」他難得的擔當起吐槽角色。「接下來的展開,該不會是要說 Boss 就是那隻小倉鼠吧?就像某漫遊指南里一樣。」

「很遺憾,讓你失望了,它只是倉鼠而已,由普通的單細胞生物進化而來,和你一樣。」我扶額搖了搖頭。
好在他的猜想讓剛剛凝固的氣氛再次緩和下來,我也因此得以繼續開口。
「還記得我們昨日的話題嗎?其實在下就是鼎鼎大名的觀測者,只不過在我發現你們文明前,你們便已毀滅了。很遺憾沒有收割的機會。」
「而如今的世界是採集遺留的信息建模後所發展出來的,就像是考古模型之類的東西,而目的正是為了探索你們滅亡的真相,我可不是像你這樣怠惰的人哦。」我順便反擊起他昨日的論斷。

他眉頭緊蹙,大概是在思考我話語的真實性。
「還在懷疑啊,要我施展些神跡嗎?」我拉起他的手臂,並揮手將遠處的星空拉近,與此同時,草坪則向下退去。穿透房間虛擬景色的壁障後,城市也在下方不斷縮小,雲層也一晃即逝,直至那熟悉的藍色水球出現在我們下方的視野才開始停下。
我鬆開他的手臂,在深邃的太空中伸起懶腰,並打量着他的驚魂未定。不待他發問,又接着說道:「如你所見,這個看似真切的世界,距離推算的毀滅日期只有三天了。很期待吧,關於一切的真相。」
只不過完全看不出要滅亡的樣子呢。我低聲念叨着。

「僅僅依靠這樣的推算,就能將世界毀滅都模擬出來嗎?包括那些不可控的變數?」他顯然十分驚訝,但似乎開始有些相信我的話語了。
「無用的變數是多餘的,就像你決定開車上班,你所着的服裝與所遇的風景都不會輕易影響你到達公司這個事實哦。人類文明的毀滅並沒有外來因素的跡象,也就是說,原因只在於你們自己。而且文明毀滅足以作為歷史進程的奇點,可不會隨隨便便地被其他因素所改變,這是註定會發生的事情。就像我提前告知你,也不會對毀滅的進程有絲毫影響。大概這就可以理解為那玄而又玄的命運吧,屬於你們人類的命運。」
「況且,你以為這個世界有多大呢?說到底啊,你們無論怎麼努力,最終連太陽系都飛不出。那麼之外的真假對你們又有何用呢?」我將遠處的一顆發亮的恆星拉近,把那如乒乓球大小的發光氣團推至他的眼前。「喏,這就是你們一直在努力觀察的宇宙。」
他一言不發,努力地維持着鎮定。

大概我不應該說出來吧,也許如大家一樣在夢境中帶着對次日的幻想而消亡才是最好的選擇。

「沒事吧,要我消除掉這份不安的記憶嗎?」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沒事,謝謝。不過為什麼選擇告訴我呢?」
「額…因為你很可愛啊。」我撓了撓頭,有些不知所措。「像小倉鼠一樣?」
「對了,你的秘密呢?」我急忙切換話題。
「啊…」他像是嚇了一跳,果然很像小倉鼠啊。「那種事情已經無關緊要了。」他低下頭來,但失落的表情顯而易見。

「我想我該回去了。」
「那麼世界末日見。」我擺擺手,不作挽留。
「謝謝……,再見……」他丟下慣例的話語逃離而去。

世界的終焉

日曆上的倒計時,一點點減少,只是太陽依舊如往常一般東升西落,包括那呱噪的蟬鳴。一切的跡象都顯示着這世界依然安然無恙。

這是無法否認的第四天。

匆忙模樣的他立在門前,反倒讓我有些狼狽。少見的不待我招呼,便已邁入。只不過他的身體卻開始漂浮起來,因為今日的室內是那日太空風景的延續。
「大概出了些什麼問題。」我尷尬地撓了撓頭。「按理說,水星、金星什麼的會爆炸吧。」
不顧他的疑惑,我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比如加速器撞出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啊,生化危機啊,世界大戰啊,基因變異啊,為什麼會這麼和平啊!?
其他到底還有什麼變量啊?明明都計算好了才對。我不斷拍着頭懊惱,試圖掩飾自己的尷尬。
「真的只是內部原因嗎?」他輕聲問道。
「你的意思是還有外部因素?作為銀河系邊緣的文明,你們不過是將將被發現的遺蹟文明罷了,若是早先有你們那些腦補的外星人入侵,我們應該早就知曉了此地才對。至於什麼伽馬射線爆、超新星爆發就更別想了,這一荒蕪的地帶一直都很和平,殘留的跡象也與那些毫不相關。」
「會不會是這些星星?」他伸出手去,把周圍的幾顆星星攬來。
「啊,星星的確是我偷工減料了,畢竟作為課題作業也太麻……且不管這個,這些你們本來就根本沒有探索到啊,而且星圖我也是嚴格地按照真實情況排布而成。」我揮手將眼前的星點們縮小成圖狀。
「你們是最近才發現我們毀滅的文明,那麼之前的星圖完全正確嗎?」他繼續表達着自己的懷疑。
「就算不正確也當差不多啦,文明毀滅的奇點可不會因為幾顆星星的排布而改變。」
「可以給我看看此前的星圖嗎?」他仍舊鍥而不捨地追問。

我無奈地將星圖以億年的尺度向前回溯,他則劃出投影設備比對着不同。
「這裡,為什麼太陽系不在?」他在圖上點出一個位置,回過頭來。
「當時還未怎麼探索銀河系的邊緣地帶,所以也因此沒能發現你們的文明啊。」我不在意地回道。
「如果太陽系此前就不在銀河系呢!?」他大膽地提出了設想,那日回去後他應該思考了很多吧。
「嗯?」我則有些困惑。
「也許太陽系本來就不在這裡,而是因為某種原因使得它的軌跡恰好途徑銀河系的邊緣而被其引力所俘獲。而在那時人類的文明便早已毀滅了。這樣你所布置的星圖與實際情況就會大相徑庭吧!」他面紅耳赤的樣子顯得十分認真。
「唔,照你這麼說,以其公轉速度和假設的時間點推演出原先的情況倒也未嘗不可。」
我催動起程序進行運算,包裹着太陽系的奧爾特雲繞銀河系反向旋轉,並開始脫離。他雙目緊盯着投影,擔心着自己的猜測。

不斷遠離着壯闊銀河的奧爾特雲像是遇到了阻塞,開始放緩起來。
「黑域!」我驚呼道。
顯然他有些不解,期待着我的解釋。
「那是宇宙的窪地,陷進去的一切都不會接收到外界的光線,就像是被空間扭曲發散開。你說對了,我的星圖完全錯了,因為那裡根本就沒有星圖。」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但是僅僅就因為無法到達的星光?按理說應該不足以影響奇點吧。」我還是不怎麼相信這個事實。
「別太小看人類對星空的幻想了。」他反擊道,並從書架上取下他此前在看的書本。
《海伯利安的隕落》,我隨意地掃了一眼。


「這本書我很喜歡,是關於宇宙中人類與幻想的故事。如果沒有星空的話,它也未必會誕生吧。在那個已經毀滅的地球上,可不會有牛郎織女的浪漫,也不會有星座與星雲的綺麗,更不會有永不寂滅的北辰,哪怕是絲毫包含星宿的傳說都會分崩瓦解。如果剝奪了人們這片寄託了大半的好奇、幻想,乃至信仰的星光後,那個世界還能剩下什麼呢?」
他的話語中像是帶着對現今的慶幸。
正是因為能夠藉此認識到自己的渺小,人類才能夠不斷奮發前進的吧。穿越億萬光年的星光,承載着人類與生俱來的希望。

我有些不好意思打斷他的感慨,但我想還是不得不說出來。
「其實你猜得到吧,無論模擬成功還是失敗,世界生存還是毀滅,你的猜想對錯與否,這個世界終究還是會消失。因為我差不多該重啟這世界,推算方才新的猜想了。太陽系是如何離開這片黑域,最終來到銀河系的邊緣,我還並不知曉。不過謝謝你的提示啦,小倉鼠。」
他沒有再反駁我的稱呼,繼續低頭做着自己的思考。
「當人類開始仰望夜空時,空無一物的世界會讓人失望吧。」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只說給自己。

一開始就沒有連其存在都不知道的東西反而是不會失望的,失望的只有擁有過卻又失去的東西罷了,這才是人類啊。這樣的話,我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不過總而言之,謝謝你讓我能夠擁有關於這片星空的幻想。唔,還是應該照慣例說謝謝款待嗎?那麼再見。」他抬起頭來,帶着微笑正視着我。

我看得出他對此前自己的秘密只口不提,但是真的以為能夠隱瞞過我嗎?當然現在追問的話也太過分了,我拿起浮在空中半睡半醒的小倉鼠交予他,「那它就送你照顧了,再見。」
「你至今都沒有告訴我它的名字啊。」他無奈地盯着手中的小倉鼠苦笑道。
「有了名字,再分別的話,會更讓人傷感的吧。」我將這副虛擬的身軀散去,準備開啟下一個世界的輪迴。

舊世界如所料般,分崩離析。

無盡的交響樂章

年末,我向學院提交了假期的課程報告,一種生活在黑域中的人類生物,因害怕資源匱乏而在文明的末期試圖實現戴森球,卻因計算失誤,引爆行星以製造材質的過程中使得星球所在軌跡偏離,而導致整個星系平衡破壞開始相對移動,最終脫離黑域。但其上的生物也在脫離的過程中被引力場與輻射所滅亡。
戴森球:是一種設想中的巨型人造結構,由弗里曼•戴森先生提出。這樣一個「球體」是由環繞太陽的衛星所構成,完全包圍恆星並且獲得其絕大多數或全部的能量輸出。
課程結題後,我突然回想起那如小倉鼠般的人類,那日告別時說的可是再見而非永別,因為我知道會有那初見般的重逢。雖然渺小,但是似乎也有屬於他們的獨特之處。
那麼就讓我看看,擁有星光與所謂幻想的人類究竟能譜寫出怎樣華麗的樂章吧?
當然,還有他未言的秘密。

於是,停留在我室內角落的信息流再次開始流轉,亘古不迭。

白晝之光,豈知夜色之深。

我們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我們凝視星空。還是因我們是人,所以才凝視星空。
我似乎在自命名為人類生物的某種娛樂產物中,聽到過這樣句話。事實上倘若沒有這片星空,它也斷然不會誕生。
所以星空也在凝視着人類。

「吶,你說世界上真的有外星人嗎?」我輕聲提問道。
「也許,你手中的倉鼠就是哦。」他回過頭來,就如往常一般。

第 42 次。
不論第幾次提出這樣的問題,得到的都是這般隨機的回答。雖然此間也有幾次在輕嘲着我的異想天開,但我再也沒有聽到與那次完全相同的推論。
這仍舊不是他。
混沌理論。

雖然理論上奇點進程不會有所出入,但作為對歷史潮流幾無影響的小人物,卻會因為各種各樣的隨機因素導致行為乃至性格都發生變化。這也便是所謂的蝴蝶效應。
即便發展到我等高級文明,也無法徹底掌控。而這個世界加之星空本身便是基於混沌理論的框架衍生而出,只要細小的變量發生變動,都幾乎不再是完全相同的世界。
那麼究竟又是哪裡設置的變量不對?提問的時間?摸倉鼠的動作?明明哪怕是書架上擺放的書籍位置,我都沒有變動過。而且課上再複雜的實驗程序,也只要重複一遍代碼,便絕對能獲得相同的返回值。
所以我才討厭所謂的弱類型編程語言,總是自顧自地猜測解釋,卻不在變故處提示。還有這個破綻百出的開源模擬框架,也許我可以給他們提一些 Issues 。但不可否認的是,正因為無法預測的混沌理論,才使得這個世界充滿驚喜。

還要回滾到上一時刻繼續模擬嗎?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花費時間,並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為什麼要執着於這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呢?我左手輕抱着倉鼠,同時用空出的右手在半空中劃開操縱界面,準備登出這個世界。
「順帶一提,外星人是絕對存在的哦!比如我就是~」我說着這話的同時,將選擇菜單已然翻了一個來回。
鎮定力不錯,沒有如第 30 次中那樣掉落手中的書籍,我暗暗地給予了褒獎。
但根本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我把左手的倉鼠也放了下來,再次翻找起來。

果然……

登出按鈕好像不見了。






🐹
天……還沒有亮麼?
望着周圍昏暗的世界,我縮了縮腦袋,繼續安心地蜷縮起來。
好暖和。本想藉此感慨打一個舒服的哈欠,卻未能發出相配的聲音來,難免有些不爽。
但卻讓我略微清醒起來,這樣絕對不行,明明計劃好要每天鍛煉身體的,繼續怠惰下去,恐怕只會變成夜行性生物。雖然我本來便是如此。
我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拖着懶散的身體,向記憶中跑步機的方位爬去。
「不在?」
我直了直身子,試圖用手揉開那惺忪睡眼。我的視力已經差到這種地步了嗎?
什麼都沒有,這個世界仿佛空無一物。
要是有光就好了,夜行性的我第一次如此期盼起天亮。
當然那是在其到來之前。
我將將抬起頭來,沉浸於黑暗中的視錐細胞還來不及準備,那從遠處極速駛來的光暗分界線便將我就此吞噬了。







是 BUG 嗎?明明是開源的代碼,竟然會出現如此嚴重的問題?
在這裡我所擁有的,只是基礎的一些權限而已,就算想要從底層修改,也沒有現成的編譯器。不過,既然是知名框架,這種問題要不了多久就會被發現的吧。
只是多等待些時間罷了。這是我們悠長歲月里最不缺少的東西。
「那麼我也是哦。」差點被我忘記的他,突然回應起我的話來。
無數的諜戰畫面與陰謀論在我的腦海里一閃而過,讓我不由得興奮起來。
「莫非是你乾的?……」我猛然回過頭來,正視起他。

啪嗒。
他握在手中的書本,終於還是掉落了下來。
「什……麼?」像是被我的聲勢與眼神給嚇到了,他發出的疑問話語則有些結巴。
一般到這時候,我早已退出了這個世界,根本不會再有接下來的對話,所以現在的他相對我而言已是一個全新陌生的個體。
「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我追問道。
「不是玩笑嗎?」他對我突如其來地正經也有些疑惑,不得不尷尬地撓着頭。

顯然,是我多慮了。不過,這樣似乎也很有趣。
「我可是貨真價實的外星人,如假包換。」我挺起身來,拍了拍胸脯,帶着前所未有的得意。和低級文明生物展示着自己的我,就像是在小學生算術比賽中拔得了頭籌一樣開心。
又或者是在舉重錦標賽上,當着螞蟻面,舉起了更大塊的石子?雖然不是一個公斤級的就是了。
欸,等等,你倒是好好聽我說啊!
他默默地撿起那落在地上的書本,翻回此前看到的頁數,繼續讀了起來。

……

「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啊!」只吼到一半,我便發現了自己的失態,音調也隨之降了下來。今天倒要讓你看看所謂形而上的存在,我走上前去,拉起他的臂膀,準備故技重施。
「請等一下。」他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架勢,急忙說道。
「怎麼了?」我也停了下來,難道他知道我要做什麼了嗎?
只見他慢條斯理地將正打開着的書本插上書籤,輕輕合起,放在一旁。
「可以了。」
「都帶上也是沒問題的。」

不再等待他的回答,屋內零零散散的家具便連同我們,一起向上方的玻璃幕牆升去。不過看起來更像是本踩在腳下的玻璃地板突然陷了下去。
看到他那快要慘叫出的樣子,我不禁笑了出來。故作沉着,在這時也是絕對做不到的吧。
「要撞……」
不等他字句吐完,我們便輕而易舉地穿過了那水晶玻璃樣式的天花板。
而下方閃過的則是熟悉的城市與雲層,以及藍色水球。這種加速度,如果按照正常物理法則的話,在穿越大氣層時被燃燒殆盡也不足為過。

但誰讓我是這裡的主宰呢。稱我為唯一神,也絕不足為過。

「歡迎光臨……」
「我的——」,我拖長了音,等待他在這深邃的太空中調整好自己的姿態。
「星空。」

作繭自縛


「沒錯,我便是名副其實的外星人,同時也是你們這個世界的神。」還要重新解釋一遍,真是麻煩。雖然也有不去管他,或者抹消記憶之類的選擇,但總覺得似乎不大友好。我可是講究人道主義的好公民。
「唯一神。」我裝作毫不在意地補充道。

話說還會有鼠道主義這種東西嗎?我稍稍提高了本地環境光的亮度,尋找起那不知被我放到哪兒的小倉鼠。
「不可思議……」他努力使自己的身體保持直立的狀態,但似乎徒勞無功。不過能夠從各個角度欣賞着這瑰麗的景色,也算是幸事了。
本該漆黑且寒冷無比的宇宙,卻被那近在咫尺的散發着光與熱的恆星氣團點綴起來。稍遠處的星系也不甘示弱,閃耀着絢麗的色彩,而實際尺寸並不大的星雲則朦朧地透出其難以言喻的壯闊。一切都與上次和他到來此地的景色別無二致,當然除了周圍多出來的漂浮着的家具物件。
雖然只是假象,但這一切都本不應為他們所有。

「名為人類的這種生物,早在數百萬年前便已經滅亡。現在的你們,只不過是我服務器模擬數據中的一串串字節流罷了。」我撥開附近漂浮着的轉輪和食槽,其後的卻是裹成一團的毛線。
「為……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想提的是什麼問題了吧。
「作繭自縛咯。」我找到線團的線頭,將其抽了過來。也許是指世界為何毀滅的大難題。
「那麼,這個世界也很快就會毀滅是嗎?」他放棄了繼續調整姿態的努力,任由自己漂浮其中。

🧶

線團上的毛線隨着我的抽拉,開始一根根鬆開,露出包裹在裡面尚不諳世事的小傢伙。
「找到了。」也許是在上升的過程中碰巧纏上的。因為慣性,還在不斷旋轉着的小倉鼠像是跳着華爾茲,但它依舊熟睡着。這傢伙,每天至少得睡二十個小時吧。
「沒錯。本該如此。」我停住小倉鼠的旋轉,將其抱了過來。
「本該如此?」

「意思就是你暫時不用杞人憂天啦。而且,」我緩慢地調整着姿勢,轉過身來,指向下方藍色的星球。「這裡有你在乎的人嗎?」
他臉驀地紅了起來,支支吾吾地沒有回答。
大概又在胡思亂想,我頓了頓,清了清嗓子。「我是說,你有想過你為什麼沒有家人以及朋友嗎?」
話音剛落,他那驚訝的表情便溢於言表。
「是的,你所認識的人只我一人罷了。從最初開始,你便只是一個以人類的數據結構形式進行實例化的對象。所謂的記憶也只是我填入其中的數據,你的誕生就如同實例化一隻倉鼠那樣簡單。」
「也就是說,我那一到午後,就會來此讀書……」
「沒錯。都是我設定的程式罷了。」
「可是一到午後,我就會感到幸福的那種感覺也……」
「沒錯。」我打斷他的問題,搶先答到。雖然我沒有親自設置過這種東西,不過這也只是代碼附帶的影響吧。

「順帶一提,真正的宇宙是遠比你現在所見的黑暗、寒冷、寂靜,乃至殘酷的。沒有繽紛瑰麗的星河,沒有恰到好處的光熱,也沒有可以傳達聲音的空氣,更別說像我這麼友好的外星人了。」稍微有點在賣瓜的感覺,導致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們所擁有的資源在不斷減少,所以害怕滅亡,想要逃離。而這也正加速了你們的滅亡。」對我這亂七八糟的話語衝擊,他也差不多該適應了吧。雖然原本看起來有些失落的樣子,但他現在似乎更沉浸於原本觸不可及的星空。
「本來這個世界的運行,便只是為了還原你們滅亡的真相而已。而我已經知曉了原因,所以你們還可以看我的心情繼續存活下去。當然前提是在我的工作站所能承受的運算量範圍之內。」
「那麼為什麼還要和我多費口舌呢?」他漂在一顆散發着黃色光芒的恆星氣團前,手放在胸前卻沒有任何動作,似乎在猶豫着要不要直接觸摸。
「因為無聊啊。放心摸吧,溫度是很適宜的,這個宇宙被我調整的可是相當溫柔啊。」我也在星空下,盡情舒展開身體。
現在 BUG 還沒解決掉的話,可就太不像話了。我再次劃開菜單,與此同時,他則用雙手將那顆恆星小心翼翼地捧了起來。
「好暖和。」雖說我調高了這廣闊太空中的溫度,但相對於那顆星球上我們原本所在地的炎炎夏日,還是要低了不少。而這不斷散發着光與熱的恆星氣團正是合適的取暖工具。

「另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暫時也出不去了。」沒有,還是沒有登出的途徑。沒有任何新的消息提示,也沒有什麼可以向外聯繫的手段,就如同被完全隔絕在此地一般。
不過我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就是了,雖然很像是捲入了什麼通天大陰謀,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也應該很快會被其他人察覺,且得不償失,或者說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可以得到的利益。
「出不去……是指無法離開這個世界嗎?」他抱着網球大小的恆星轉過身來,你這是理所當然地把它當暖手寶了嗎?
「嗯。出了一些變故……無聊啊無聊。」我晃動着肢體,在這看似漫無邊際的深空中搖擺着。
在我們悠長的歲月里,只有無聊才是最危險的殺手。
因為角度的變換,視野中熟睡的倉鼠與他以及遠處的蔚藍星球恰巧構成了一條直線,一些奇怪的想法似乎在腦海里誕生了。

「喂!」一直以來都沒有用名字好好稱呼他還真是不禮貌。
「怎麼了?」他依舊抱着那顆恆星,像往常一樣等待着我不着邊際的想法。
我也眨了眨眼,盡力表現地如往常一般漫不經心。

「我們毀滅世界吧。」

生存還是毀滅


刺眼。
即便合上了雙眼,那被猛烈光線所刺痛的眼皮還是這麼向我傳達着這一消息。如果不夠迅捷的話,現在自己的眼睛恐怕已經徹底失明了。正當我這麼思考時,眼皮上的刺痛已逐漸消散。雖心有餘悸,但我還是逐漸睜開了雙眼。
平坦而廣闊無垠的大地似是綿延至光亮的盡頭,光滑得不像話的地面看不到絲毫紋理。整個世界也空無一物到仿佛只有兩種色調,亮與暗,黑與白。而且即便在此明亮的光照下,我也看不到自己絲毫的影子。也許是因為那本就漆黑無比的大地。但就算搭上那白到看不出高度的天空,我也只嗅到絕望的氣息。
所以,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說話間,我已經帶着小倉鼠緩緩地飄到了他的眼前。
「你考慮過人家恆星的感受嗎?堂堂一顆二等目視星就這麼毫無尊嚴得被你當作暖手寶。」因為位置與角度的原因,我比他像是高出了整整一個頭,更顯得自己居高臨下起來。
「……輪不到隨口就要毀滅世界的你來說。」他嘟囔着,反而把手裡的恆星抱得更緊了。
有這麼冷嗎?我再度調高了些此處空間的溫度。「喂,我想到一個絕佳的點子來打發時間。」
「毀滅世界才不好呢!雖然……雖然……」他再三考慮着說辭。
「雖然沒有你認識在乎的人?」你是哪兒來的思春少女嗎?
「況且,若不是我心存憐憫,你們這個世界本就該毀滅了。我可是給了你們重新生活一次的機會啊,還有這片美麗又溫柔的星空。」我張開臂膀,指向周圍點點的星光。「你們所度過的每一日,本就是接連不斷的奇蹟。我只是把你們不應得的東西再收回來而已,還請不要有所怨言。」

是的,對於人類來說,失去一開始就沒有甚至連其存在都不知道的東西是不會失望的,失望的只有擁有過卻又再次失去的東西罷了。人道主義的我,才不會做那麼掃興的事情。
「毀滅世界那麼無趣,我所指的是,在此之後重新創造世界的那部分啊!」
我調出操縱界面,點下了選項。毀滅世界真是太輕鬆了。
我是不是該考慮修個超硬合金的盒子,再弄個血紅色的按鈕放置其中,順便貼上醒目的Danger標識。最後放到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前,讓他來決定。

Init Earth ? (初始化地球)

對話框毫無延遲地彈了出來。With Creature(連同生物)還有這樣的複選框,我也順手勾選上了。
「我確認啦!」當着他的面,我誇張地做出按下按鈕的動作。就算此刻想要阻止我也是無濟於事的。
「欸!?」他還不及反應,我便完成了最終的確認。
進度比例如水球般的流水開始上漲起來。







0%

「確定嗎?」眼前這白大褂的男人,再次重複道。
明明穿着醫生的衣服,問得卻是殺人的勾當。「嗯。」王安還是點了頭,一寸寸地下去,一寸寸地上來。

王安自認從小就是普通人,成績中游,相貌一般,家裡雖不算殷實,倒也不至於缺了吃穿。他不算很喜歡也不算討厭,父母給自己起的這個普普通通、寓意明顯的名字,平平安安。從普通大學畢業後找到的工作也是中規中矩,每天的生活也大抵相似,薪水則不多不少勉強補貼家用。所以王安並不指望會有什麼天降奇遇,也不信自己會遇上什麼飛來橫禍。自己不過是世界中很小很小的一環,最後無非是像正常人一樣結婚生子,頤養天年。
他有時覺得這樣的生活毫無意義,卻又總捨不得改變。直到他鬼使神差地買了張彩票,又鬼使神差地中了大獎。這個世界就有些不對勁了。他不會知道自己的平庸是深入到骨子裡去的,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平庸是一行行代碼早已定義的,更不會知道這個世界所擁有的負反饋機制。
但他知道這個世界似乎對他不是那麼友好。
從不抽煙的父親毫無徵兆地查出了肺癌,他也終於得以取出扣完稅金的獎金奔回醫院。
「爸,我有錢,這是之前的獎金。」
父親也終於不再辯駁。只是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讓王安有點心痛。
雖說是大獎,但幾十疊的鈔票也終究經不住治療的花費。家裡僅存的積蓄也再支付不起兩次化療。如今插上了呼吸機連話都說不出的父親的樣子,顯得比最初更加痛苦。他手指不斷晃動着,像是想要傳達什麼信息。
別治了。王安早已依着手勢,把字形畫了下來。為了自己所謂的孝道,他本是再三堅持着的。但現今,治療費用根本無以為繼。而他也終於得以停下來進行思考,如此痛苦地維持着親人的生命,真的稱得上是孝嗎?反倒更像是自私地求得那一絲心安理得。
王安握住父親的手,答應了父親。父親那顫抖着的手也終於停了下來。

「安樂死。」王安找到了醫生。
「確定嗎?」
「嗯。」王安還是點了頭,一寸寸地下去,再一寸寸地上來。

50%

當父親閉上雙眼的剎那,他竟突然覺得自己輕鬆了許多。他甚至開始想,如果早就這麼做的話,說不定還能省下一大筆錢。對自己的這般想法羞愧起來,王安站起身來準備去病房外散散心。
世界的負反饋機制,使得王安的人生軌跡又過多地偏移到了下方。於是,它為王安準備了一份禮物。

80%

病房外正有一位姑娘,或許能夠傾聽他的苦悶。並幫助王安完成他那結婚生子,頤養天年的期盼。

90%

在遇上她之前,王安還在感慨着命運的不公,甚至覺得這樣的世界就算就此毀滅也沒什麼不好。

95%

王安走出了病房,來到醫院的花園裡。但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背後撞了過來。

98%

「實在對不起。」坐在電動輪椅上的姑娘雙手合十地抱歉道。

99%

只是在世界陷入漆黑之前,王安還仍舊覺得這個世界糟透了。

100%







我拉着他向下方那顆本越來越小的星球前進着,視野里的其他星球們也隨之放大起來。
「已經被你整個都消除掉了嗎?」他將懷裡的那顆恆星抱得更緊了。
「喂,你再仔細看一下好不好。」我指向那顆星球原本應在的位置。

深黑的球體與黑色幕布般的太空幾乎要融為一體,如果不是後方那閃爍的星光被其遮擋了一部分,他恐怕仍舊沒有發覺這裡存在着什麼。

地球(Earth)

人類給予這顆星球的命名。他們誕生於古老的大地之上,便以為這看似廣闊無垠的大地是這個世界的中心,而這個地球便成了他們心目中的整個世界。即便知道這顆星球超過70%的面積為水所覆蓋,他們也不願更改。但如今,倒是沒有更改的必要了。
原本藍綠斑駁的水球,如今已變成純黑完美的球體,不管在其上曾存在過怎樣的生物、文明,皆已消逝一空,不留絲毫痕跡。
毀滅永遠比創造來的輕鬆。
「這就是現在的地球嗎?」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沒錯。本來你也應該是消失的人類之一哦。」我眯起眼睛,故作調皮地笑了笑。也許他反倒會覺得可怖吧。
「對那些正努力着的人,也太不公平了。」
「但那與你又有何相干?」

也許有人正躊躇滿志,也許有人正紙醉金迷。也許有人正為明天的生活而努力着,也許有人將將輕而易舉地放棄了生命。有孩子小測驗得了滿分,正準備回家向父母炫耀,也有孩子正被酗酒的家長毆打着。這個世界本來就充滿着眾多的美好與醜惡,就像事物的正反面,要麼一同存在,要麼一同毀滅。

他低下頭去盯着懷裡的那顆恆星,不再言語。
「別那麼掃興啦,有趣的部分才剛剛開始。」我拍了拍手,試圖吸引他的注意。
「你們地球上不管哪個民族的文明都至少會有一個古老的創世傳說吧。不管是叫盤古的,還是名為耶和華的。他們都有件必然要做的事情。」

「就像這樣,」我打了個響指,「要有光。」

決鬥者的浪漫


在我的指令下,那顆純黑色的球體突然從頂部迸發出白色的光芒,並逐漸蔓延至整顆星球。
有種在玩黑白棋的感覺。而此刻,大概白子要翻盤了。

唔。那麼接下來就應該是空氣,海,陸地,……
「喂,把星星還我,星圖該歸位了。」
「啊?」滿臉的不舍顯而易見,你是剛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嗎?
「算了。」就算少了一兩顆恆星,也不會對這個世界造成什麼奇怪的影響。
「先幫我抱一下。」我把眼前漂浮着的小倉鼠輕輕推向他,但似乎因為至今的吵鬧,它也從熟睡中醒了過來。
「喔。」他一隻手攬住珍視的恆星,另一隻手則攬向那浮在空中正不知所措的小倉鼠。
「你還要做什麼?」說話間,小倉鼠竟踩着恆星跑了起來。噗,成為倉鼠的滾輪了,你這顆恆星活得還真是恥辱啊。
「發動融合效果。」我一本正經地擺出抽卡的姿勢,並從菜單中找出新的按鈕摁了下去。
只是看起來什麼都沒有發生。

「你到底在幹什麼啊?」他保持着想要將倉鼠與恆星分離開的姿勢,望向我。
「決鬥不是男人的浪漫麼。」我差不多能看到他眼角的黑線了,這個世界或許可以考慮添加上這種動效。


「我把舊人類的智慧和倉鼠的思維以及身體進行了融合。」我覺得我終於體會到弱類型語言的精妙了,根本不需要重新定義,就可以將不同類型的數據糅合在一起的感覺,真是太美妙了。
「我決定讓這一新物種,成為新世界的主宰。」

「啊?」這傢伙大概被我的天才想法驚訝到說不出完整的話了。
「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做倉人。」單純因為鼠人太難聽了些。
「接下來該離開你的伊甸園了。」我將小倉鼠拎了過來,而它似乎因為過多的信息流湧入,而再次陷入了沉睡。雖然此刻熟睡的樣子,看起來楚楚可憐,但我還是無情地將其丟了下去。
至於其他生物的話就從印象里最帥的恐龍開始吧!
因為環境的部署偷懶地照搬了此前地球中生代的樣子,所以小恐龍們大概能夠很好地生活下去。上次是從古生代的寒武紀開始的,這次則直接跳過了進化的古生代,所以這下應該輪到三疊紀被稱為生命的大爆發時代了吧。

「倉鼠大戰恐龍。聽起來就很有趣吧!」我着手對已經完全亮起來的星球繼續部署着。
「你讓倉鼠去挑戰中生代的霸主嗎?」這種憐憫的神情應該由身為神明的我來表現才對。
「不過,不用擔心。我已經調低了這個時代地球的含氧量,所以恐龍們的體積也會大大減小。應該勉強在倉鼠們能應付的範圍內吧。」
「請對我的寵物稍微自信一點。」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勵。
「且不說「自信」的用法對錯,它隻身一人的話,接下來該怎麼辦呢?」你不會是把自己也帶入其中了吧。
「放心,我會準備好幾個小規模的族群。而且考慮到倉鼠的繁殖能力與成長速度,這些新生族群很快就會成長起來。」我挑選出在舊世界中處於平均值的人類為模板,重新生成了許多實例。
所謂中庸之道,倉鼠家族應該能以穩定在平均值的智慧與運氣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完工。

不過我這麼勤奮的神,是不會設立什麼休息日的。

我決定加速此處的時間流動,並劃出一片投影區域來展示我的成果。
倉人們果不其然地快速繁殖壯大了起來,然後成功……

滅絕了。

倉·年代記
- 完 -

如果是小說的話,這樣的讀物大概會被當作廁紙。
剛繁殖成長起來的族群,便被幾隻始盜龍所發現,而且肉質似乎很合自己的口味。於是成為了始盜龍捕食的目標之一,前後大概只花了數百年,倉人們便成功退場。
……

「太弱了。」我轉頭鄙夷起來。「說起來,你們人類能存活那麼久還真是奇蹟。」
「只是因為壽命太短了,沒有時間學習和傳遞經驗。」他焦急地反駁着。
這我自然知道,倉鼠的壽命一般只有三年,擁有同樣身體的倉人自然也是如此,貫穿其一生的只有繁殖、繁殖,再繁殖。雖然給予了它們言語的能力,但終究沒有學習的時間。那麼,這個文明就根本沒有進化的可能性。即便某一隻倉人,偶然學會了使用石頭投擲來反抗始盜龍,但他終究只是一個人,而石頭投擲技巧也將隨着他順暢地進入始盜龍的胃而共同消亡。直到幾月幾年後,第二個學會的倉人也是如此。

我取回備份的數據,重新展開了實驗。
首先要做的工作便是將其壽命年限由三年提升至了十年,其次,我決定追加上新的設定,記憶結晶。
既然缺少足夠時間來學習沉澱下來的經驗,那麼省去這一步驟便是了。當他們死去時,畢生所掌握的知識與經驗便會化為瓜子般大小形狀的結晶,可以為下一代的倉人所吸收掌握。藉此,倉人們的文明大概會有翻天覆地的進展吧。

將地球乃至太陽系都全部籠罩在內的時間,再次開始加速流動起來。視野中所能看到的景象,也如同被高溫火焰上方的空氣所扭曲了。
投影中所展示的情景,也果然轉變為倉人們拿着石制或木製的長矛,捕獵起始盜龍來。舊世界的三疊紀有着整整5200萬年,不管對於過往的人類還是如今的倉人來說,都太過漫長。所以不論時間尺度的流動也好,年代環境的變化也好,都需要再快些。或者乾脆根據生物的更迭逆向還原環境時代,也不是什麼麻煩事。

「話說咱們下去看看吧。」不等他回答,我便拉起他的手臂,向現今的地球飛去。
不出意外的話,興許還能碰見眾多擁有人類智慧但還是普通倉鼠樣貌的傢伙正捕獵着各式各樣的恐龍。
「我們這樣貿然闖入真的不要緊嗎?」他皺了皺眉頭,像是有些擔憂。
「你這是在質疑我作為神的能力啊。不過也沒有什麼可擔憂的,因為含氧量的降低,勉強算是三疊紀陸地霸主的埃雷拉龍現也不足你身高的一半。」

我們緩慢地降落下來,眼前是片極為寬闊的熱帶草原。不過腳下的這片超級大陸,也該開始慢慢分離了。視野里,暫時還沒有發現什麼活躍着的生物,不知那邊的森林裡是否居住着什麼有趣的傢伙。氣候倒是相當暖和,裸子植物們還生活的很舒暢。現在森林裡的樹是榕樹嗎?不過被子植物不是到了白堊紀才出現的嗎?
在我思考的同時,背後竄出了一股猙獰的氣息,而地面也在以極小的幅度震動着。
手一樣的東西搭上了我的肩膀。
就算這樣,擁有神明風範的我也絕不會尖叫哦。

我將手向肩上伸去,並藉此熟練地完成了一整套過肩摔動作。

殘暴的蜥蜴王


「痛!」是熟悉的聲音。

恐龍們竟然也進化到能說話的地步了嗎?
摔落在眼前的是同樣熟悉的面孔。我決定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微笑着。「偶爾會想鍛煉身體呢。」
「後面……」他也顧不上吐槽我拙劣的藉口,指了指我的身後。

鋸齒狀的牙齒錯落排列着,覆蓋全身的是斑駁的皮膚與那壯碩的肌肉,嘴角的涎水已經快滴落下來。巨大的喘息聲,也似乎在宣誓着自己的地位。我腦內的知識庫是絕對存儲着這傢伙的。

「最大型、最為殘暴的肉食動物,白堊紀食物鏈頂端,平原之王——」我試圖在腦內搜索起這傢伙更多的頭銜,不過現在似乎沒什麼意義。「雷克斯暴龍!也就是俗稱的霸王龍。」


「你在特意給我解說嗎?」被我一套過肩摔,而坐倒在地的他抬起頭來。
「嗯……」難道不應該為我的博學所震驚嗎?我覺得我差不多可以稱得上地球學家了。
霸王龍似乎因我們對它的無視,頗有些不滿,但依舊忌憚着我們的體型沒有輕舉妄動。當然,我覺得更可能是被我方才那流利的過肩摔實力所震懾到了。

呼哧。

它依舊重重地喘着粗氣,如果是冬天的話,就能看到那鼻孔冒出的霧狀熱氣了,絕對會十分有趣。是沒有呼吸夠嗎?對不起,是我的錯。我雙手合十起來表示歉意。
而它卻因為我的動作更加提防起來,身體姿態也壓的更低了,應該是以便隨時發起進攻。但原本就不高的身軀,在此刻顯得更加矮小。

殘暴的蜥蜴王 —— 身高約一百四十厘米。

如果將其比作哥斯拉的話,與我這樣身高的巨大戰士對決就太可憐了。
不過霸王龍的出現年代毫無疑問是白堊紀,而且是末期。雖然我的確加快了速度,並放任它們生長進化,但沒想到只是如此短暫的時間就已經到了這一地步。
不對,還有一隻,僅比此稍小點的霸王龍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這下是二對二的公平對決了。會成對出現的霸王龍,絕對是成家了的夫婦倆吧。對侵入者這麼敏感,那麼附近搞不好還能找到它們愛的結晶。

「一人一隻?」我瞅了瞅還坐在地上的他。「炊具什麼的不必擔心,我這裡有可以拿出各種各樣東西的四次元口袋。」
「你是要吃嗎?」雖然我打算請客,但請不要這麼吃驚。
「不然呢?」我歪着頭。「你想燒烤還是清蒸?」
「哪個都不要……」
「那就是輪到我們被吃掉了啊。」我嘆了口氣。
「啊?沒有擊退它們的辦法嗎?」請你先從地上站起來再說這種大話好嗎?
「弱肉強食,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法則。讀了這麼久的書,你不會連這點都不知道吧。」
「這我當然知道,但……」

「桃太郎飯糰。」我擺出某個消亡文明的文化中出現過的貓型機器人的典型動作,並將手中的飯糰向眼前的兩隻霸王龍丟去。


我一定有做馴獸師的才能。兩隻霸王龍配合地各自咬住了一個飯糰。
蹲下。
我發令道。霸王龍夫婦倆乖乖地蹲了下來,又長又粗的尾巴也耷拉在地。姿勢看起來有點滑稽,就如同某種舊人類的日常寵物。猛獸之王的名頭怕是不保。

「這個飯糰……」我叉着腰,準備趾高氣昂地闡述其功用。
「不用解說了。這我好歹還是看過的。」他估計已經放棄用常理來理解這個世界了。
「先去找一找現今擁有智慧與文明的倉人們吧!」我倡議道,雖然根本不用徵求他的意見。
他不作聲地指了指我的腳下。

一個毛絨絨棕褐色的生物,蜷縮成一團,在我的腳旁瑟瑟發抖。毋庸置疑,這是原屬於齧齒目鼠型亞目的小型哺乳類動物,如今的萬物之王——倉鼠衣缽繼承者——倉人!我好像染上了起稱號的習慣。
雖然我現在將擁有了智慧並建立了自己文明的它們稱之為倉人,但就目前看來它還是有些對不起自己的名頭,而毫無疑問地失禁了。
至於原因,就不知道是我,還是原先那隻霸王龍了。
是被它們追捕而落單的傢伙嗎?

「倉先生,怎麼稱呼呀?」我彎下腰來,打量起眼前的傢伙。
形態還沒有發生很大的改變,但原本短小的前肢,已經有變得細長的趨勢,並且爪子看起來也會很靈活的樣子。
「我叫……巴。那個……」就連說話也是結結巴巴的。
「請問……您是……神嗎?」

不得不說這樣的稱呼實在很受用。

「沒錯。那邊那位是我的助手。」我補充道。
「巴先生,你可以帶我去你們的村落參觀一下嗎?」
「遵命,神小姐。」它站起身來,準備邁出自己的步伐。已經能夠直立行走了嗎?
不過沒有必要,我直接將其提了起來,不顧那半空中的慘叫聲,徑直放到了霸王龍的頭上。

「出發!」並不知道方位的我下令道。

第三類接觸


倉鼠本是一種很強勢的獨居動物,但是擁有等價於舊人類智慧的倉人們則不同。它們意識到如果想在這個危險遍地、弱肉強食的世界繼續生存下去的話,那麼合作就不可避免。於是,倉人們也因此進化為了群居生物。
從三疊紀被始盜龍狩獵起,它們便逐漸學會了製造和使用石器,甚至火,並成功憑藉數量逆轉了食物鏈的局勢。而且因為記憶結晶的原因,它們的經驗和歷史都被很好地傳承了下來。不過現今隨着年代變化而出現的霸王龍,對於它們來說依舊是不小的威脅。

這大概便是我從結結巴巴的巴先生那裡了解到的信息。現在大概屬於倉人們的石器時代,也算是直接省去了舊人類出現智慧的漫長進化時間。

「巴先生,你有從父母那兒學會了什麼嗎?」我對那正緊抱着身下坐騎的傢伙問道。
「我……沒有,爸爸……上次狩獵的時候被霸王龍吃掉了……」它斷斷續續地說道。所以看到霸王龍會嚇到失禁嗎?
「媽媽的……也輪不到我……」倉鼠的繁殖力異常驚人,所以有數十個兄弟姐妹也不足為怪。
「我明白了。」不管哪個世界,都會有可憐的底層人民。
「村里人……也都瞧不起我……所以……我想見一見霸……霸王龍來證明自己……」

別再說了,實在太可憐了。你這樣會讓我於心不忍的。
「雖然……沒能為爸爸報仇……」你原來還想報仇的嗎?
「但是,我見到了神小姐!神小姐親自出手救下了我,還請我搭乘了霸王龍,之後大家一定不會再小瞧我的。」奇怪的是,巴先生連着說出了這一長串話都沒有結巴。
但我並不是特意為了拯救你,而做這種事情的。這樣的話語,我沒能說出來。

「到了!」
其實不用它的提醒,以我的身高更能及早地透過林間的樹葉,發現那前方的村落。住在森林中的確相對安全些,多生活在平原的霸王龍在此也會有些行動不便。而且,柔軟的土壤與眾多的樹木很適合打洞做窩。加之還有流過的小溪作為充足的水源。
「今晚我們住下吧?」我對不知被忽視了多久的助手先生說道。
「欸。不要緊嗎?」

「助手先生……原來也會說話的嗎?」巴先生驚疑道。
「感覺自己被小瞧了。」
「對不起……」
「我只是隨便說說,這裡昆蟲的體積樣貌實在有點討人厭。」我突然注意到與他一直形影不離的恆星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大概是本就沒帶下來吧。
「你的想法讓人根本捉摸不透。」他嘟囔着。

「喂!是我!巴!」巴先生直起身來對着遠處樹上一胖一瘦的兩個小傢伙喊道。
看來已經有哨崗的分工了。
「那傢伙竟然沒被霸王龍吃掉。」連我都能聽出語氣的嘲諷了。
「真是好運。」
看來巴先生在村子裡的人緣的確很差。

「不過,他現在這是站在什麼上面?」
「不知道。還在晃動的樣子。」
「我帶着神小姐一起回來了。」巴先生繼續喊道。
「神小姐是誰?你朋友嗎?」
「不是。」一應一和,你們倆也許有相聲演員的才能。

「我!」我撥開前方濃密的樹葉,同時像是想要搶答老師問題一樣舉起了手。
但我似乎並沒有成為關注點。
「那是啥?」
「好像是大家常說的霸王龍欸。」
「喔,霸王龍。」
「嗯,霸王龍。」
「該做什麼啊?」
「好像要點烽火。告訴大家……」

對話看似還在正常進行着,但是我察覺到它們已經……接連失禁了。倉鼠的這種習慣,就算稍微擁有了智慧,也還是沒能控制住絲毫。雖然估計舊人類也是如此。
不消片刻,我和助手的周圍便已經被一圈又一圈手執長矛的倉……鼠們包圍了。還是等它們進入更高一層的文明,再用含有人的字眼的詞語來稱呼吧。比如學會一點自知之明。

「是……是誤會。」巴先生順着坐騎的脊背劃了下來。
「他……他們是神明大人……和助手先生。」巴先生着急地解釋道,當然話語也因為緊張而更加結巴起來。「我……我親眼看到……神……小姐輕而易舉地讓霸王龍服從了命令。」

「蹲下。」我配合地展示着自己的馴獸師技能,霸王龍們也聽話地蹲了下來。
「握手。」霸王龍伸出它那可憐又可愛的迷你前肢。
可是,你們不是應該更加害怕比霸王龍還要高大的我才對嗎?
帶頭的幾位倉鼠圍成了一小圈,竊竊私語起來。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其實不用那麼怕我們的。」我向下方那個小圈子說道。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神明大人。」
圈子散了開來,其中一隻像是領頭的倉鼠站了出來,並向前伸出了本就不算細長的前肢。

有點摸不着頭腦。
助手君卻搶先一步蹲了下來,將手指湊了上去。
指尖相對。像是完成了什麼神秘的儀式。
想起來了。舊人類的某部娛樂產物中,好像存在過這種情景。可惡,身為地球學家卻被搶了風頭。

「你們的文明還不夠資格與我直接接觸。」我挺直了身子,大言不慚。
不過周圍一圈拿着長矛的傢伙們,還是歡呼了起來。
「神明大人,請問您來這裡有何貴幹呢?」聽聲音應該算是挺蒼老的了,但我希望你能拄根拐棍凸顯自己的德高望重。
「為了……吃掉你們啊。」我猛然蹲下來,想要仔細觀察起他們。

……吱

就算是眼前的領頭人,也毫無例外地失禁了。這是種族天賦嗎?
「說笑的。」
「神……神明大人……真是愛開……開玩笑啊。」感覺你也要變成巴先生了。
「我是來關懷你們的,先帶我參觀一下你們的村落吧。趁我心情好,也許可以滿足你們各種願望哦。」
「巴先生,這位就是你們的首領嗎?」我小聲地問着重新騎到霸王龍先生頭頂的巴先生。
「不是,是我們的副首領。」
助手君多虧你了,不然就顯得我的身份過於掉價了。
「那麼,首領呢?」我已經暗暗地將食指伸了出來,這次絕不會再讓你搶先了。

「上周……被霸王龍吃掉了。」
境遇比想象中的還要悽慘。

以舊人類的步伐來說,不消十步便可抵達它們所居住的村落中心。一路上,我也小心調整着自己的步伐,以免輕易摧毀它們各式各樣的公共設施。雖然表面上還算生活得下去,但沿途所見的倉鼠們都難免有些面黃肌瘦。
「神明大人。我們近來的狩獵時常犧牲慘重卻一無所獲,所以能拿出招待的只有這僅存的一些果實,還請笑納。」村子裡正中央的空地,堆放着一些不知名的紅果子。但考慮到我和助手君的體積,這些恐怕連胃的十分之一都填充不到。

而且,話語背後的意味也很是明顯。
「這就不必了。」
村子裡的倉鼠們也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向我看來。
我慢悠悠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粒瓜子,並就地埋了下去。因為是森林,土壤也恰到好處的濕潤柔軟。接下來應當是可以作為傳說故事的一幕吧。我調出操縱界面,並對埋藏有瓜子的這片區域的時間進行了加速。

鮮綠色的嫩芽從土壤中長了出來,枝葉不斷變換着形態並伸展着,開花,結子。原本可以寫上近十周的向日葵觀察日記,也不得不在一天內結束。這最終的成果比我還要高出許多,已經接近三米了吧。在倉鼠們的眼裡,也許就如同舊人類傳說里傑克的魔豆,不過這點高度的攀爬對它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神明大人。這是記憶結晶?」倉鼠們的眼神中充滿了詫異,不過也因此對我神明的身份深信不疑。
「猜錯了,這叫向日葵。而它最頂端的果實便是它的種子,你們可以將其作為食糧。也可以像我這樣將其埋入土壤,以長出更多的瓜子。當然對你們來說會需要一點時間罷了。」我把瓜子取下了一些,分給了大家。
「感謝神明大人。」見得這一奇蹟的倉鼠們皆跪拜下來。
品嘗後那滿足的神情也成功傳達給我了。如果不出差錯的話,應該很輕鬆地就可以由狩獵文明過渡到農耕文明。

「神明大人,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果然還是無法滿足。
不管是人類還是擁有人類智慧的倉鼠,也無法避免貪婪。
「如您所見,霸王龍之於弱小的我們實在太過強大,我們打制的石矛,也很難穿透它那堅硬的皮膚。族人的數量也因此在不斷減少,還請您能賜予我們解決這一困境的根本方法。」
從一開始的暗示,便是想要武器吧。
我再次從口袋裡掏出了某樣東西。我也有成為貓型機器人的潛質。

轉輪。


無論是開採礦料還是冶煉鼓風都可以用到。經過短暫的講解,我再次使倉鼠的文明產生了飛躍,石器時代正式邁入鐵器時代。今後由鐵質打造的長矛應該會更容易刺透霸王龍的身軀,而憑藉自身的數量優勢,就算是陸地霸主的霸王龍搞不好也會被狩獵殆盡。猛獁象、貓熊之類的身影也在我眼前一晃而過。

還缺一樣東西。
足夠牢固的統治。
「對了,你們的首領被霸王龍吃掉了嗎?」我發問道。
「是的。我們正準備選舉下一任的首領。」依舊是那位副首領回答道,這傢伙也許是最有力的競爭人選。

「那就讓巴先生來做吧。」我指了指那個一直跟在我的身旁的傢伙。
「可是,神明大人,他只不過是個沒有傳承的……」當他看到巴先生座下那留着涎水的霸王龍時,後面的詞語便再也沒能吐露出來。
武力震懾也是必要的一環。

「今後這隻霸王龍會聽從巴先生的命令。其他成員的領土和權力都將由巴先生來分配決定。而且,以後的首領也必須從巴先生的子女中選出。」我提高了音量,以便讓在場的所有倉鼠都能聽見。
「是。神明大人。」違抗給予了它們如此多恩惠的我,顯然是不明智的選擇。
「那麼我就告辭了,希望你們能夠繼續努力地生活下去。巴先生也請好好加油。」我揮了揮手。
「謝……謝……神明大人!」結結巴巴的巴先生已經不再叫我神小姐了。

喔,對了。
我伸出準備已久的食指,放到巴先生的眼前。
巴先生也顯然明白了這一舉措,將他那短小的前肢伸了出來。

指尖輕輕相觸。
畫面就此定格。

一個獨特的君權神授的封建專制時代緩緩拉開了序幕。

倉鼠們今天也在努力進化着


「是不是相當有趣?」在無重力的太空中,我擺成大字型自由地舒展着身體。
「嗯。不過好像沒有我什麼出場的機會。」他又從散落漂浮着的眾多書本中,找出了原先讀過的那本。
「你明明搶了我的初次第三類接觸。」
「不要耿耿於懷了。」看起來,他也已經完全不在乎舊地球與人類是否曾經毀滅過這個事實了。
我們的對話,也回歸了日常。
當然也可能是我請他吃了星球杯,並允許他睡在銀河裡的緣故。

「早啊,今天也想去看看嗎?」我叫醒了被星塵所包圍的他。
他聳了聳肩,以示默認。
雖然這次降落下來的地點與上次還是相同坐標,但周圍的環境已經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不論平原,還是森林都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茂密的向日葵花海。
不知是被改良的緣故,還是地理氣候的因素,這些向日葵的高度只有我的一半。
頭頂上,有個小東西嗡嗡嗡地向我飛來。

聲音的由來正是那個頭部正高速旋轉着的東西,隨着它的接近,我也得以更加清晰地觀察其它的樣子,那是舊人類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主力戰機——雙翼機,當然是玩具尺寸。這是已經度過了火器時代、蒸汽時代,甚至到達了電氣時代嗎?
上下並行的機翼與機身並沒有進行什麼複雜的塗裝,暴露在外的駕駛艙里是只戴着頭盔一本正經的小倉鼠。此時的雙翼機仍舊在我的頭頂上空盤旋着,沒有多餘的舉措,我觀察它的同時,它也似乎在觀察我。
嗯?飛走了。
雙翼機突然停止了盤旋,向來時的方向飛去。
不,雙翼機以緩慢的速度前進着,像是要帶領我去什麼地方。

當我回過神來時,我和助手已經抵達了某一處開闊的廣場。
「哇,是女神大人!」
「那是太陽女神!」
「女神大人現世了!」
「神大人,午安~」似乎還混雜進了套近乎的聲音。
「神大人,行行好,給點吃的吧……」還有晃動搪瓷杯的聲音。

……

民眾們因為眼前的景象興奮不已,不斷交流着。目前可以直接觀察到的信息,便是現今的倉人們已經逐漸進化出了靈活的四肢,皮毛也有退化的樣子,並且穿上了各式各樣的衣服。
還有不得不說的,就是禮貌了許多。沒想到,即便過了這麼久,我這樣的神都還能記住,真是辛苦你們了。而且似乎還多了太陽女神的稱號,可能是向日葵的緣故。
「那個是你嗎?」助手君戳了戳我,指向不遠處的一座雕像。
雖說那麼大的東西我也有看到,但因為沉浸在信徒的崇拜之中,我一時沒有繼續深究。經助手君的提醒,我開始仔細打量起這巨大的石膏模型。
接觸在地的有三隻腳,這到底是什麼奇怪的生物。我稍微蹲下身來,以便能看清那雕像的面孔。正午的陽光直射下來,打在其上,讓我更加清晰地分辨出裝束。

糟糕。
……好像真的是我。

硬要從畫面上描述的話,就如同舊人類時代某個叫米勒的畫家筆下的拾穗者。我佝僂着身子,試圖將手中的瓜子埋進土壤。就是那個時間點沒錯了,在尚處於石器時代的它們面前,我低下頭來,贈予了它們最為寶貴的禮物,而它們也因此第一次清晰地看清我的容貌,並將此刻入了記憶。


我好像變成某種不得了的象徵了。
但我到底該感嘆它們雕刻手藝的栩栩如生,還是先讓他們取締掉這個尷尬的姿勢。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我的腳邊已經聚集了相當一部分衣着整齊的倉人們,遠處還能看到汽車一樣的交通工具,正往此處趕來。
不過它們都默契地與我保持了一定距離,並在我和助手君的周圍形成了空洞。
「市長大人到了。」人群中我依稀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一輛長長的黑色轎車,發出了刺耳的鳴笛,將人群驅散開來。從其中走出的,是身穿黑色禮服的傢伙。
細長的手指從那傢伙黑色袖口下伸了出來。
我也熟練地伸出來手指,對了上去。

已經成為傳統禮節了嗎?圍觀的一個孩子也模仿着樣子,伸出了自己的手指。
獎勵。我將再次空閒出的手指觸碰了上去。
「神……神大人和我……」孩子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僅僅幾分鐘的時間,那孩子身後便排起了長龍,從廣場延伸至遠處,且逐一伸出自己的手指來。
你們這是要玩千手倉鼠嗎?不妙,一個個觸碰下去不知要到什麼時候。
不要再排了啊。
還好,已經有像是管理人員的倉人介入了,……,還請不要幫忙整隊。
在安保管理的介入下,隊伍以螺旋狀盤旋着,並且變得更加緊湊有序了,廣場也容納起更多的倉人來。

這樣下去,真的不妙。
「助手君,站穩了。」我對那不遠處正沉浸於做接手禮的傢伙喊道,並打開雙手,用力地拍了下去。

啪。

原本喧鬧的廣場陷入了沉靜。
與此同時,天空中,漸漸飄下了黑色點狀物體。
這也應是會被記入史冊的神跡,並被視為神明降臨的饋贈。
我稍微調低了重力,並且因為倉鼠本身便具備着柔軟的皮毛,所以打在身上應該也不會很痛。
廣場上的倉人們紛紛抬頭望向天空,或是從地面上撿起已經落下的物體。

「是瓜子!」
「美味的瓜子!」他們叫道。
「Nice to meet you. How are you?」還在執着地套着近乎。
「好人有好報。南無阿彌……」拜錯神了哦。

……

總體來說,就算成為了文明人,也難免陶醉其中。
我趁機抓住了助手的臂膀,落荒而逃。
「神小姐果然是神啊!」這是我離開時,所能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據說上世紀那場瓜子雨,整整持續了三天。
所有曾經質疑神是否存在的學派,也於那個時代全部消亡了。即便是曾篤信自然科學的牛倉,又或是發明了轉輪永動機的托馬斯·倉,以及藉此驅動電力的特斯倉,點亮世界的愛迪倉在得知這一消息後,都無一例外地將下半生沉浸於神學之中。
我們無憂無慮,吃穿不愁地成為了這個地球的真正統治者。我們那寶貴的歷史,也幾乎從未失傳。並且因為居住地下的習性,一次又一次巧合地躲過了生物的大滅絕。就算將如今安穩生活着的每一天都稱之為奇蹟也不為過。

一切都太順利了。

我們就仿佛是這個宇宙的寵兒,神明大人也在眷顧着我們。唯一可能毀滅我們的,大概就只有我們自己。
偶爾還會爆發的戰爭、不斷激增的人口,這個地球所剩下的生活空間也越來越少了,聯合國的計劃生育政策也已經全面推廣開來。畢竟不控制下去的話,這個世界真會被我們自己毀滅也說不定。
所以我始終堅信着,廣闊無垠的宇宙與那群星才是我們最終的歸宿。
時至今日,我們在這個宇宙,至少在這個太陽系,都還是孤零零的文明種族。而宇宙究竟有多遼闊,在那些遙不可及的星球上還存在着其他智慧生物嗎?一切問題的答案,我們仍不知曉。
終於,旅行者號也在前日飛出了太陽系,進入更深層的宇宙空間進行探索。
這個世界隱藏有太多的秘密,我都想要知曉。

利用自己皇室的身份,我將成為這個世界第一位進行星際遠航,乃至可能成為第一位離開太陽系的倉人。
不管迎接我的未來是榮耀,還是死亡,我都想要去探索這片未知的星空,去發現屬於我們的可能性。
很抱歉沒能為你們留下我的記憶結晶。但我更希望你們能用自己的能力去學習,成長,獨當一面。就像我們的祖先那樣。

愛你們的父王
致我的子孫







永動力裝置正常,冬眠裝置正常,通訊裝置一切正常。
探索號,請求啟航。







我躺進填滿加速液的艙室,合上雙眼。

在我陷入沉睡的這段時間,探索號,將跨越億萬星河,穿越無盡的宇宙,去尋找我們未來的容身之所。也許是數年、數十年,乃至數百年,不論多久,我將再次醒來,成為新世界的開拓者,並為世人們傳達未來家園的正確航向。







於是,我醒來了。

久別重逢


我的腦內有些昏沉,殘存的記憶依舊是剛告別親人與地球的那一幕。
是找到宜居的星球所以喚醒我了嗎?
只是不知已經過了多久。
我抬起頭,睜開眼睛,看向儀器面板所在之處。
沒有。

取而代之的是星空與夢寐以求的星河,仿佛觸手可及。
真是迷了心竅。
我很快從忘我的沉浸中脫離了出來,思考起現在的境況。
赤身裸體的我,直接暴露漂浮在宇宙空間中。探索號也不見了蹤影。
不對,不是消失了,而是變成了一片片的殘骸。熟悉的器材面板與機械裝置,如同由諸多不規則岩石組成的小行星帶,在我眼前依次漂過。
我轉過身來。
兩隻如同我們倉人一般,擁有四肢的巨大生物出現在眼前。

「你終於醒啦!」未知生物竟然與我們說着同樣的語言。
與此同時,父輩流傳給我的記憶結晶,似乎在體內共鳴起來,喚醒了塵封已久的記憶。
「請問是神小姐嗎?」我發問道。
「沒錯。」對方的回答中氣十足。
「我好像又被無視了。」助手君補充道。
我緩緩抬起自己那有些無力的手臂,並伸出手指。這是自古流傳下來的禮節。
神小姐那巨大白皙的手指也來到了我的眼前,輕輕地與我進行了觸碰。

「神小姐的手,真是溫暖。」心裡的感受,不小心變成話語說了出來。
「謝謝誇獎。」對方也友好地進行了回應,謝謝這個世界,能讓我們擁有這樣溫柔而仁慈的神。
「是神小姐您救了我嗎?」我兀自猜想着。







方從廣場那人山人海的隊伍中逃出不久,我和助手君便發現從太陽系那邊飄出了有趣的東西。好像叫旅行者號,內部還藏着倉人們自製的金色唱片。舊人類似乎也幹過這樣的蠢事,你們真的不怕被外星人找上門來嗎?
還不及我從口袋掏出留聲機,又有熟悉的東西出現了。
轉輪。
嚴格來說的話,應該是轉輪樣式的太空飛船。而大小則足夠舊人類在其中跑起來。我仿佛看到了他們對這一形態的執念。
「助手君,要不要跑跑看?」
「不要……」這個世界黑線的動畫效果我已經成功添加上了。

我停下了仍舊以相當驚人速度前進着的飛船,仔細打量起來。太快了,比舊人類信息時代的技術爆炸還要快上許多。地球不應該有支撐得起這種速度發展的資源才對,不過如果資源消耗的這麼快,那麼要不了多久,這個文明就該覆滅了。畢竟一個文明如果不能進入星際時代,那麼文明的發展大小,從一開始就會被其周圍恆星體量,及所能獲取的資源所限定死。
而這個宇宙從一開始就是謊言。
不過能有飛出太陽系的動力源,便已經絕對值得稱讚了。

「這群傢伙,搞不好比你們還要強哦。」我對着一旁的助手君表示道。
同時,我開始拆解起它們的轉輪飛船。
一些液體也隨之滲了出來,灑落在太空中,顯得更加剔透。一隻光溜溜的倉鼠也順勢滑落而出。
「喔~ 還是載人的。」我表示讚嘆。沒有充足動力源的話,這根本就是沒有歸程的旅途。
終於拆解到了轉輪的最中心部位,也是發動機動力源的所在地。
指甲大小的黃色光球懸浮在動力裝置的正中央,散發着光與熱,直接摸起來也不是十分燙手,反而覺得溫度恰到好處。
有點眼熟。但這不是地球上所會擁有的物質。
「助手君,你的那顆二等目視星呢?」
「不是被你收起來了嗎?」他甚至反問起我來。
「……」
「你有帶着到過地球嗎?」
「這麼一說好像有。不過後來就不見了……」助手君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喔,我想起來了。那次過肩摔之前我還抱着……」
「我知道了。」雖然很想藉此嘲諷一下,但是好像我也有責任。

那麼應當沒錯了,這顆黃色小球就是那顆恆星的一部分。雖然我調低了溫度和大小,但其內部設定可是貨真價實的聚變,當然是相對這個虛假的宇宙來說。從設置的環境參數上來算,這顆恆星本就應該不斷嚮往釋放着兆億級的能量,對於倉鼠們的文明,便是取之不竭的能量來源,並從根本上違反或者說解決了能量守恆定律這一問題。
它們已經做到能夠切割這種物質的程度了嗎?那麼除去此塊,原本網球大小的恆星所剩下的部分,也足夠他們應付許久的能源供給了。與此同時,進化速度,也絕對會進一步成指數增長。我得再回去看一看了。
此時,原本那隻飄在空中毫無動靜的小傢伙終於動了起來。

神小姐?好久沒被這麼稱呼了,有點想起那位巴先生了。
小傢伙,用它的話語讚美着我,想不到現今我的形象還好好地被尊崇着。
救了你?
「你的船是我拆的哦~」我隨口打破了它美好的幻想。
思考着的那傢伙,形態已經越來越像舊人類的樣子了。
不過現在不是逗趣的時候,等抓緊時間看一看現在的文明程度。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整個空間的亮度似乎下降了一些。我調出操縱面板,試圖將時間流逝速度回歸正常。

沒有權限

與我當初初始化地球時相似的對話框彈了出來。只不過是紅色的。

他們才是神明


事態的發展有些超出掌控。如果說最初登出按鈕消失的情況,可以解釋為系統 BUG ,我還能耐心地等待系統的修復。但現在連基本權限都被限制,就絕對是緊急大事件了,甚至有可能威脅到我自身的安全。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我拉上助手和眼前的小傢伙向遠處的地球飛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倉人們應該可以進入信息時代了,憑藉我在他們歷史中的地位,也許可以讓他們協助我在內部重寫底層框架。沒有編譯器,那麼重造一個便是。

嘣。

我像是撞上了透明的玻璃牆幕,並彈了回來,連帶身旁的助手君和手裡的倉先生也暈頭轉向。給人的感覺就像易拉罐拉斷了拉環一樣不爽。

禁止進入

又是警告框彈了出來。但我們的坐標尚且還處於太陽系的邊緣地帶。
小瞧了,從一開始我就小瞧了它們。
仔細觀察的話,太陽周圍有着一圈圈的環狀陰影,舊人類構想並失敗的戴森球被倉人們以戴森環形式實現了出來。
而密布周天的是黑壓壓得隱藏在太空那漆黑幕布下的深黑色戰艦。
毫無疑問,那是倉人們的太陽系艦隊。
科技的發展會因為信息的頻繁交流,而以更快的速度進展下去。這是舊人類信息時代的技術爆炸。當然輩出的英才也是推動浪潮的原因之一。

數量,不同點就在於倉人們的數量。與舊人類相比,倉人們擁有相同的智慧,卻擁有更多的數量,需要更少的人均生活空間與資源。原可容納百億人的地球,卻可容納千億萬億的倉鼠。即便天才愛因斯坦的誕生概率是億分之一,倉人社會也可以擁有上萬個愛因斯倉。而其知識與經驗,皆可毫無保留地傳與下一代。文明越是龐大,這種優勢便越是明顯。
數量、概率、時間、資源,足以使得倉人們的文明以指數級的指數級增長。
我的存在,與這個世界的秘密搞不好都已經被其探究乾淨了。

聲音與圖像從眼前的屏障漸漸展現了出來。
「神小姐。」畫面中的人物形象毫無疑問是倉鼠的樣子,只是體態和四肢都顯得更加靈活纖細了。
「嗯?」眼前帶着軍官帽的傢伙,雙手交叉着支在身前,遮住了一半的面容。
「我們想和您做個交易。」原本可愛的倉鼠,現今也成了惡魔。
「說吧。」除了聆聽,我似乎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
「我們想活下去。」
「那麼各位就努力加油吧。」我應承着。
「我們已經發現了這個世界的根本。」聲音很是老沉,難道壽命也得到了突破嗎?

「這麼厲害,說來聽聽?」我仍舊不肯認帳。
「恆星的充足能源讓我們得以繼續專注地發展自己,生存空間問題,我們可以通過計劃生育和清除沒有傳承記憶結晶的低端倉人們來解決。」他頓了頓,終於將一直遮住的面孔從交叉的手後露了出來。
「但是,我們知道這個世界對您來說或許不值一提。我們通過記憶結晶,與上一代的時空在量子尺度上建立了通訊連接。並成功追溯至我們最初的祖先。也就是您的寵物。」從他的下半臉起,宛如有了一條明顯的衰老分界線。
「所以我們已經得知了世界的真相。」
量子效應會產生微弱的靜電磁場,所以那時的倉鼠身上會纏上一團團毛線嗎?

「並獲得了世界的認可。也許您認為您創造了我們只是無法登出的偶然,但在這裡時間是環形的,正是您這次會有這個念頭,所有我們才能發展到能夠奪取系統控制權的文明。」
倒像是我作繭自縛了。
發展到這種文明後,這裡能毀滅它們的存在,的確只有神明了。
「但我們只是想活下去。」它們再次重複了自己的願望,語氣已經接近懇求了。

是的,它們唯一要擔心的,便是我這隨隨便便的神明。

「那如果我拒絕呢?暫時不能登出對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的同伴遲早也會發現,並幫我解決這個問題。」
「您應該很珍視您身邊的這位助手君吧。舊人類唯一的倖存者,也正是您讓他活了下來。」他轉移起話題,並打開了身前的一個盒子,與我當初設想的按鈕盒子別無二致。
「用他來威脅我,也是毫無作用。只不過是業餘消遣的玩物罷了。」我聳了聳肩。
「那就算消失了也無所謂吧。」他重重地按了下去,也許裡面正是什麼貼着 Danger 標籤的按鈕。

視野里的一支軍艦已然動了起來,遠處某種帶着光亮的小東西從相同的方位向我們發射過來。
我抱住一旁的助手君,並將一旁光溜溜的倉先生裝進了口袋,試圖躲避。
「就算你們拿出億萬噸級的氫彈,對於我也不會有什麼影響的。」這是我想象中它們所能拿出的最大威力武器。
臆想中的光芒與衝擊波並沒有到來。

不,不是氫彈。
是恆星。

一顆乒乓球大小的恆星,以極快的速度演變着,主序星,紅巨星,最後是……
黑洞。


隨着我裙擺上的褶角被撕扯下後,黑洞也迅速蒸發殆盡。大面積沾上的話,即便我的思維並非存儲在此地的數據,但身軀的實例與緩存順序卻可能因此錯亂起來。之後登出,也會麻煩上許多。

「那些戰艦里承載着的都是這些東西吧。」我指向密密麻麻將我包圍的艦隊。顯然在我發覺之前,倉人們已經從這個宇宙搜集了相當數量的恆星,所以宇宙的亮度才會暗了下來。
我的權限已然完全被他們所竊取,時間流逝程度也控制的爐火純青。

毫無勝算。

它們自己,已經成了神明。

黯淡的星空


框架的開發者們,自身可曾考慮過、甚至實驗過,模擬的智慧文明超越我們的可能嗎?
不可能。
能量守恆原則即便在整個宇宙也是通用的法則。

所以它們還有致命的缺陷所在。

舊人類曾經發明過一種叫 AlphaGo 的機器,不斷學習棋譜的它的確能戰勝人類最強的棋手。但在其背後的卻是,數百人乃至數千人的資源。
倉鼠先生,有一點你失策了。
「我拒絕。」我給出了最後的回答。
「那麼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雖然,不知道能否對您產生威脅,但為了我們的文明終究要試一試。」
自古以來,神明的作用更多扮演的不過是一種信仰的角色,當神明威脅到生物自身的生存時。就算是神,也要與之戰鬥下去。哪怕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哪怕明知螳臂當車,以卵擊石。
也許正因為我的存在,地球上的倉人們才會空前地團結起來,為了一個目標而不斷前進着。
「因為,我們可是人類啊!」
倉鼠軍官怒喊着,按下了眼前最大的 Danger按鈕。

「弒神行動開始。」
「為了人類!為了文明!」倉鼠軍官的身後,也傳來了震天動地的吶喊。除此之外,再也沒有稱呼我神小姐與套近乎的話語傳來。
毫無勝算,隻身一人,手無寸鐵的我毫無勝算。即便科技懸殊,舊人類們也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戰勝過蟲子。
是啊,恐怕只有真正的神明才能毀滅你們了。

黯淡的星空之下,成千上萬艘軍艦,將其所藏有的恆星籠罩上極速流逝的時間,向我發射而來。
但是,你們自己已經成為了神明。

數萬的光點,向我所在的地點匯集, 像是幾乎照亮了整個宇宙。星空也許從未這般耀眼。
所以,能毀滅你們的只有你們自己啊。

光點的行進速度放緩了起來,如同遇到了阻礙。但不止光點,助手君的驚訝表情也如同慢放的鏡頭。
時間的加速,意為着更高的資源需求。而這並非來自這個世界的什麼物質,而是我那擁有着超高運算效率的外部工作站。
同時承載成千上萬的恆星演變加速與那正清醒着的成千上萬億的倉人思考,所需的運算量,就算是我那花了血本的工作站也無法長久堅持住。
數萬顆恆星在即將接近,並演變為黑洞吞噬我的剎那,消散地無影無蹤。

戛然而止,星空黯淡,宛如死寂,一切頃刻不復存在。
超頻保護。
不論是什麼型號的工作站都會擁有的機制,超過一定頻率或溫度便會自動關機。
就如發展的文明一般。

桌旁的倉鼠,正撕咬着籠子。
大概該餵食了。

後記

立夏,是二十四節氣中的第7個節氣,夏季的第一個節氣,交節時間在每年公曆5月05-07日。此時北斗七星的斗柄指向東南方,太陽黃經達45°。立夏,是標示萬物進入旺季生長的一個重要節氣。

附上幾位老師的評語:


徵稿活動其實分為兩輪,第一輪入選時才會繼續續寫第二輪的故事。因此本文的序其實是獨立的作品,寫完時也並未考慮什麼後續。僥倖通過後方花了三天趕稿,結尾難免草草收尾,時隔數年也未有閒暇動力再做修改。
當初臨近截稿日,幾乎沒有準備的我還是終於下定決心一試。卻因此意外地拿到了人生最大的一筆稿費,也順便成為了中國科普作家協會會員。加之去年差點放棄參加的某個開源活動也很大程度影響了我目前的工作,可以得出要努力抓住機會的結論。
與其不做而後悔,不如做了再後悔。
就如同夏日中的許多冒險故事一般,健二如果徑直拒絕夏希學姐的拜託,《夏日大作戰》恐怕不得不提前完結了。
傍晚準備散步,偶然發現今日恰是「立夏」。只可惜本文還是因為各種事務,而只得以在立夏的次日方排版完成。難免有些遺憾。但也倒成為了珍惜春光之言的佐證。

斗指東南維,為立夏,萬物至此皆長大,故名立夏也。

雖然自己也曾計劃在寫作方面多多着力,卻因自身惰性與雜務繁多,而未付諸實踐。希望至此未來有所改善。


也願諸位與我的人生與夢想與機遇,如萬物般至此皆長大。







對了,為了把夏日的要素集齊,這是今日父親買的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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