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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讀者：喬七陽
前幾日送車去做保養，掐指一算才發現，不知不覺間，這輛藍色小本田已經伴我走過了從畢業至今的近八年時間。這八年裡，它不僅載着我上下班，也陪我經歷了諸如跨州搬家、拜訪親友、短途旅行等大小事宜，可謂是我最親密的夥伴之一。
偶爾我也懷疑，人們在開車這件事上是否也有天賦的差別，就像有人天生擅長體育或音樂一樣。我媽就不會開車，聲稱自己「看導航就迷糊」的她，連學車都不願嘗試。我爸則正相反。打小我就喜歡坐在副駕駛，看我爸鎮定自若地把持着方向盤，宛如一個穩操勝券的大將軍，不急不慌地避開周遭的單車和行人，在滾滾車流中流暢地左右遊走。

《兔子暴力》劇照
儘管已經有了好幾年的開車經驗，但開車對我而言從不是一件隨意的小事。出發去陌生的地方之前，我都要事先查看地圖熟悉路線，對目的地附近的路況做到大致有數，才能放心出門。而當目的地是車多人多、交通繁忙的市中心時，我更會感到加倍的壓力，一會兒害怕自己刮蹭了別的車，一會兒又焦慮不小心撞到行人。因此，每次平安無事地回到家、把車停進車位以後，我都會發自內心地長出一口氣，就像完成了一件偉大的任務一樣。
我對開車的緊張感，大概可以追溯到大學畢業前的學車經歷。大四時，我拿到了人生第一份工作的offer，公司位於美國東部一個不大不小的城市。美國被稱為「車輪上的國家」，大部分人習慣於開車出行，因此除了幾個人口密度較高的大都市以外，許多地方的公共交通都並不發達。我要去的城市亦是如此，只有寥寥幾路公交車不說，運行時間也不太穩定。為了上班通勤，我不得不將學車提上了日程。

《機動搜查隊404》劇照
早先聽聞過不少朋友在國內駕校學車的軼事，我在網上找好教練、約定了學車的時間後，也不免感到了一絲緊張。到了約定的那一天，我滿心忐忑地在公寓樓下停車場裡等教練，沒等多久，就見一輛灰色本田從門口的大路上悠悠地拐了進來。一位白人胖大叔跳下車，揮手招呼我到駕駛席上坐下。系好了安全帶，他在副駕駛上簡單地給我介紹了一遍車的功能構造，包括油門剎車的位置等等，讓我開車在停車場裡慢慢繞了一圈，隨即指揮我開到門口，示意我可以上路了。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眼睛向他確認，他是要我開到馬路上去。他的神情比我還詫異，說門口只有這一條路，不然你還想開去哪裡？我掙扎着試圖提醒他，這是我第一次上課，之前我可沒有一丁點兒開車的經驗。他笑嘻嘻道：你不是剛剛在停車場開過嗎？走吧！
就這樣，我以一種從未預想過的粗暴方式開啟了自己的學車之路。之後的幾次課，胖大叔教練就像個遊客一樣坐在我旁邊的副駕駛上，偶爾叮囑我一兩句諸如「轉彎時方向盤打足」之類的話，其餘時間都在愉快地看着窗外哼小曲兒。他還告訴我儘管放心大膽地開，因為他腳下有一個額外的剎車，關鍵時刻可以救我倆於危難。
我猜他的本意是叫我放鬆，但我實在不確定他踩剎車的速度和事故發生的速度哪個更快。於是每次學車，我都會進入一種絕境求生的狀態，集中十二萬分的精神死死盯住前方，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小命交代在路上。

《生活大爆炸》劇照
如今回想，我感覺當時的自己就像一隻新生的雛鳥，毛還沒長全、就被一腳踢出了懸崖上的鳥窩，唯有憑着求生的本能拼命扑打翅膀，最終在生死時速中學會了飛翔。這種學習方式的優點在於速成，我僅用了不到十次課的時間就順利「出師」，通過路考拿到了駕照，達到了可以自己開車上下班的目的。但與此同時，由於練車的時間太少，我對自己的開車技術總抱着些懷疑，一坐進駕駛席就不自覺地開始緊張。
剛拿到駕照那兩年，據搭過我車的朋友們反映，開車時的我仿佛換了另一種人格，沉默少言、面色陰沉，滿臉寫着「別惹我」幾個大字，害得他們都不敢隨意與我說笑。可事實是，駕駛席上的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或想法，只是過於集中於眼前的路況和周圍的車流、無暇分神顧及車內的氣氛而已。我也很羨慕那些可以邊開車邊談笑風生的老司機，奈何我對自己的車技和反射神經沒有足夠的信心，所以還是主動屏蔽聊天可能造成的干擾，老老實實專心開車為好。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劇照
說來奇怪，開車時聊天會使我分神，聽歌卻似乎不會。有研究表明，基於音樂對人們情緒和感受的影響，聽音樂實際上有助於壓制人在駕駛時的煩躁情緒，幫助喚醒、保持注意力。對此我也算深有感觸。幾年前跳槽到一家離市里較遠的新公司後，我的通勤時間陡然翻了倍。剛開始我很不習慣，尤其是堵在早晚高峰的車龍中動彈不得，只能不間斷地踩住剎車、憑慣性一點點向前滑動時，我的心裡就會升騰起一股虛度光陰的無力感，與被困住的無所事事交疊着層層堆積，壓得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漫漫通勤路，為了調劑心情，我學會了用音樂排遣等待的焦慮。我特意準備了幾份通勤歌單，裡面的歌都是我在某一時期特別喜歡過的，有的曾被我在學校晚自習時偷偷循環過無數次，有的曾在外出旅遊時的異鄉街頭突然擊中過我的心靈。當耳邊響起這些熟悉的歌曲時，腦海中也會浮現出當時的快樂回憶，仿佛又一次置身於熟悉的環境中，讓我重新獲得了一種安全感和掌控感，有效減少了因堵車產生的負面情緒。偶爾我也會以方向盤為鼓、手指為槌，敲打着節奏、跟着心愛的歌手吼上幾聲，頓時覺得胸口暢快了不少，連工作上的煩惱一併發泄了出去。

《末路狂花》劇照
不僅如此，我還漸漸發現，這段原本雞肋的通勤時間，有時竟成了我在忙碌日常中的「避風港」。成年人往往被社會賦予了多重身份，無論在公司還是家裡，似乎總有做不完的事兒、操不完的心。但一個人開車時，我可以理直氣壯地排除雜念、只做一個單純的司機，把目光集中在眼前的道路上，暫時不去費神思考工作生活的林林總總。
開車的時間長了，我在路上也逐漸變得遊刃有餘起來。遇上交通通暢的時候，開車也不失為一種享受。打轉向燈，加速變道，匯入車流……隨着動作的一氣呵成，心裡也油然生出了幾分「一切盡在掌控」的舒爽。假如音箱裡正好放到快節奏的動感歌曲，開車時配合引擎轟鳴，更是堪稱天作之合：紅燈落在前奏間隙，高音結束正好轉綠，一腳油門進入副歌，風馳電掣，一騎絕塵，只留餘音在風中顫抖。
可惜，停車對我來講似乎始終是一件難事。作為一個不太擅長判斷距離的人，停車時只要旁邊有任何障礙物，不管是其他車輛、牆還是柱子，都叫我為難不已。特別是搬家到了寸土寸金的市里以後，停車場的車位永遠窄得可憐，往往我左右開弓打了半天方向盤、磨磨蹭蹭好不容易停好了車，發現留出的距離只夠車門打開一半，最後只能從空隙間勉強擠出去。我和朋友將這一過程戲稱為「車間瑜伽」，練得次數多了，達成柔若無骨的狀態也指日可待。
除了停車的煩惱，車的日常維護中也免不了發生各種小狀況。譬如剛搬到市里時我常以公共交通出行，車閒置得久了，以致於電瓶沒電了好幾次。最嚴重的一次，我不得不憑一己之力把車推出了車庫，才得以從汽修工的車上跨接借電。此外，胎壓報警燈亮起也是家常便飯，尤其是在氣溫驟降的冬天。記憶中有一年寒冬，我在飄着雪的加油站試圖給輪胎充氣，不知為何死活擰不下氣閥。折騰了半天，不僅手暴露在低溫下凍得又紅又腫，還因為用力過猛生生搓掉了一層手指上的皮，急得我差點在加油站哭出聲來。好笑的是，後來把車送到4S店才知道，我多半是一開始糊裡糊塗地擰反了方向，然後又因為着急使了蠻力，結果就是錯上加錯、越擰越緊了。
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剛上路時，我總以為開慢點會更安全，就連在高速上也是如此，後來聽了一位朋友的故事才發現不然。據朋友說，那次她開車走一條沿海的單行道，山路多彎折，她本着小心謹慎的態度壓着車速，結果屁股後面漸漸就跟起了一長串車。最後還是警車攔下了她，教育她開車雖不能太快，卻也不能太慢，要儘量與其他車輛的速度保持一致。由此想來，開車其實也是有節奏的，就像音樂一樣：無論快慢，都應和諧地融入主旋律，否則就成了跑調的音符，反倒破壞了流暢性。
為了安全着想，除了平時定期給車做保養、駕駛時不看手機以外，開車出門時我都會優先選擇以前走過的、更熟悉的路線，以期減少可能發生的突發狀況。即便如此，也難免有意外發生。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某次轉彎時，放在副駕駛上的包滑落到了座位下，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撈，一瞬間的動作，車就歪歪扭扭地衝着路邊的樹撞了上去。儘管我在關鍵時刻及時打轉了方向盤、沒有造成事故，但右前輪還是狠狠地蹭在馬路牙子上爆了胎。
驚魂未定中，我唯有把車開到附近的加油站，然後眼巴巴地等道路救援來幫忙換備胎。令人驚奇的是，等待的期間，原本晴朗的天空居然暗沉下來，隨後下起了冰雹。大大小小的冰雹如鼓點般密集地砸在車頂和擋風玻璃上，看得我目瞪口呆。後來回想，大概老天也想借這場突如其來的冰雹敲打敲打我，讓我從這次驚魂記中吸取教訓，好好長點記性。

隨着社會的高速發展，如今開車已然是許多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對我來說，開車始終是一柄雙刃劍，在提供出行便利的同時，也暗藏了可能的風險。不過退一步想，車其實只是一種交通工具，決定它如何發揮作用的是作為操作者的我們。我想，如果能抱着「這不是一件小事」的態度上路，遵守規則、安全駕駛，開車或許就真的成為了一件輕鬆自如、無需焦慮的小事吧。

排版：鹽巴/審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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