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爺爺,圖圖想要閱讀量。
《大耳朵圖圖》是許多人的童年回憶,在中文社區幾乎無人不知。即使沒有看過,也或多或少地聽過這個名字。只不過,近年來娛樂活動越發豐富,大眾喜好日新月異,像《大耳朵圖圖》一樣的童年經典,除非發生了什麼特別離譜的事情,否則討論度還是相對較低的。
但奇妙的是,2022年中文互聯網的第一個樂子,恰恰是這個經典,但又少有關注的IP所帶來的。
一個名為「胡圖圖工作室賬號」的B站UP,偽裝成官方賬號,在B站上招搖撞騙。先是用假抽獎騙取用戶的個人信息,又用一封備忘錄軟件編寫的警告信,公然向所有跟圖圖有關的二創作者宣戰,一時間惹得神憎鬼厭。
面對B站用戶們的憤怒抨擊,這個賬號用出教科書一般的「賣慘、滑跪、甩鍋」三連,接二連三的迷惑操作,為網友們奉上了一場開年大戲。
所幸,這場風波並未持續多久,上美方面在收到消息後,迅速在B站上創建了賬號,同時申請了認證。而引發眾怒的「胡圖圖工作室賬號」,也很快註銷了ID,只有其最後的「跑路」動態,還殘留着一些昨日的「跳臉痕跡」。
這件事本身,並無多少值得討論的地方。因為上美官方的下場,事情解決得頗為迅速,讓其影響並未擴大。儘管,這個偽裝成官方的賬號目的尚不明確,究竟是一個為了引戰的樂子人,還是利用拙劣的手段騙取用戶信息的騙子,我們無從得知。但因為過程中密集的足以引發恐懼症的槽點,讓整件事情更像是一場單純的鬧劇,讀者們大可一笑而過。
然而,「緣,妙不可言」。對這件事的追根溯源,意外地牽扯出了另一個互聯網上的魔幻現實。這頭B站的圖圖粉絲們在歡呼勝利,而在另一頭的百度貼吧,圖圖粉絲們卻早已流離失所,一度無家可歸。本應當作為《大耳朵圖圖》核心討論陣地之一的「大耳朵圖圖吧」,已被鳩占鵲巢,頂着「國產動漫」的分類標籤,內容卻與動畫沒有半點關係,放眼望去都是詢問裝機的帖子。
這堪稱「互聯網奇觀」的景象背後,有着一系列複雜曲折的歷史演變,其過程之離譜程度,遠不是「胡圖圖工作室賬號」所弄出的這一系列鬧劇,所能媲美的。
眾多的百度貼吧里,你幾乎能夠找到任何冷門動畫IP的討論區,《我為歌狂》《黑貓警長》等童年經典,現在仍然在貼吧上有一定的討論熱度。而且,這些貼吧也基本保持着較為純粹的討論氛圍,貼吧的介紹文本,盡顯粉絲們的熱愛。
然而,同為童年經典動畫,「大耳朵圖圖吧」的簡介里,寫的卻是「圖圖吧,技術天堂,DIY愛好者聚集地!」雖然吧內的帖子會出現「牛爺爺」「圖圖」等動畫裡的人名,但無論是其統一的「牛爺爺,圖圖想要XXX」的格式,還是無一例外的裝機配置討論內容,都與《大耳朵圖圖》毫不相干。
在梗文化甚囂塵上的當下,網友們往往熱衷於解構一切的作品,在重組其內涵的過程中,尋找新的趣味。《大耳朵圖圖》也並非沒有相當惡搞的二創,那張豬突猛進到18+領域的牛爺爺紋身梗圖,可謂是家喻戶曉。
但發展到像「大耳朵圖圖吧」這樣,將原作的所有內容都排除在外,整個社區完全變成裝機佬的自留地,這樣的情況還是過於邪門了一些。
萬事有果必有因,即便是樂子人遍地都是的百度貼吧,「大耳朵圖圖吧」最開始,也如前文所提及的「我為歌狂吧」一樣,是一個專門討論動畫的貼吧。甚至,在那個「百度貼吧最好的時代」,吧中還能看見許多極為用心的繪畫、小說以及視頻等二創作品。
前任吧主「江翰林作品」的二創文
那時候的「大耳朵圖圖吧」,有着極為友善的討論氛圍,即便面對異議,乃至於對喜愛作品的非議,吧友們也能夠保持克制的回應,不可謂是不優良的討論社區。對比如今許多炮火連天的貼吧,相當難能可貴。
只可惜,百度貼吧可能是互聯網上最為混沌的社區之一,其野性奔放的特性,讓這片土地上的滄海桑田變幻,都帶着許多魔幻的味道。
讓「大耳朵圖圖吧」被垃圾佬全面占領的起因,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只不過這個玩笑放到今天來看,帶着十足黑色幽默的諷刺意味。
早年的百度貼吧,曾流傳一句名言——「三千預算進圖吧,學校對面開網吧;三千預算進卡吧,加價加到一萬八。」在這句名言中提到的「圖吧」指「圖拉丁吧」,「卡吧」指「顯卡吧」,也就是當時最為著名的兩個裝機配置相關的貼吧。其中,「圖拉丁吧」名字源於一款名為「圖拉丁」的早期CPU核心,這個貼吧的吧友們熱衷於高性價比的配置,會在各大二手平台,乃至本地垃圾場低價淘各種垃圾硬件,以此鼓搗低價高性能的配置,故而他們以「垃圾佬」自稱。
因為「垃圾佬」們的聚集,「圖拉丁吧」是許多人問高性價比配置的好去處,新人在「顯卡吧」問性價比配置問題時,常會被指路去了「圖拉丁吧」。然而,在2016年中旬,有一個「小白」按照常規流程,詢問「圖吧」是什麼地方的時候,某位「顯卡吧」老哥仿佛幽默細胞覺醒一般,回復了「大耳朵圖圖吧」。
這個回答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在此之後,到「大耳朵圖圖吧」詢問裝機配置的「小白」們絡繹不絕。「大耳朵圖圖吧」的首頁,一度沒有一個關於《大耳朵圖圖》的討論帖。
雖然,一開始部分人,會在好心人指路下去到「圖拉丁吧」,但隨着這類帖子越來越密集,氛圍較為和平的「大耳朵圖圖吧」逐漸無法應對,局勢開始失控。2017年6月,彼時的「大耳朵圖圖吧」吧主「江翰林作品」自感無力回天,辭去了吧主職務。以此為起點,「大耳朵圖圖吧」被「殖民」的歷史,正式拉開了帷幕。
失去吧主管理後,「大耳朵圖圖吧」很快就陷入了混亂,吧內「垃圾佬」們和動畫粉們交戰不止。最終在一系列紛爭過後,於2018年初,「垃圾佬」們徹底占下了吧內的輿論高地,圖圖粉絲們的生存空間所剩無幾,只能夠被迫出走,開始了一段漫長的流浪之旅。而「大耳朵圖圖吧」,自此以後,就徹底變成了「圖拉丁吧」的形狀。
鳩占鵲巢,在百度貼吧中並非罕見之事,貼吧吧友們的行為,總是相當自由奔放,或許對他們來說,拱火和陰陽怪氣,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玉米吧被李宇春的粉絲們占領,《死亡筆記》中雷姆的角色貼吧,被《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的雷姆粉絲們占領,歷史人物「鮑照」的貼吧被一群「爆照」的人占領,還有自《王者榮耀》爆火之後被遊戲玩家占據的眾多歷史名人貼吧。類似情況,屢見不鮮,貼吧的歸屬權,一直在混沌中被逐鹿。
故而,「大耳朵圖圖吧」會被「圖拉丁吧」全面殖民,可以說是百度貼吧天然的氛圍所致,是不幸,也是無奈。
圖源:貼吧用戶_0DG4GbC《大耳朵圖圖吧歷史》
然而,垃圾佬們的「文化殖民」,只是「大耳朵圖圖吧」發展歷史的前半段。從2019年中開始,到2020年初的吧內紛爭,又是另一片波瀾壯闊的景象。
2019年6月,在特殊文化氛圍濃厚的「後宮動漫吧」中,出現了一個關於《大耳朵圖圖》的本子,在吧友們熱心的討論下,無意中發現「大耳朵圖圖吧」被「殖民」的現象。經過各路貼吧老哥的熱情觀光後,很快又是一場「殖民戰爭」打響。這場貼吧大戰的戰火,幾乎燃遍整個百度貼吧社區,據吧內史學家「0DG4GbC」的記載,截至2020年3月1日,至少有20個貼吧在「大耳朵圖圖吧」中,宣示主權。
數不清的鬥爭過後,「垃圾佬們」與眾多貼吧勢力達成和平協定後休戰。此後,「大耳朵圖圖吧」內列強共治的圖景,成為了當年百吧大戰局勢中的一朵奇葩。
這個時期,「大耳朵圖圖吧」吧內來自「孫笑川吧」「後宮動漫吧」「核戰避難吧」以及「抗壓背鍋吧」的吧友,甚至團結一致對「女權吧」發起了多次沖塔戰爭。由於過程相當曲折且魔怔,此處不便詳談,感興趣的讀者可以閱讀「0DG4GbC」所撰寫的《大耳朵圖圖吧歷史》一文。
現今,經過多次的歷史變遷,「大耳朵圖圖吧」中有關於《大耳朵圖圖》這個動畫的一切,都被剝離殆盡,只留下「圖圖」「牛爺爺」「壯壯媽」等幾個名字,成為新的文化符號,嵌入到了與動畫本身截然不同的語境之中。
一個古早子供向動畫的討論社區,在一系列奇怪的變動中,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箇中奇妙詭異之處,令人嘆為觀止。如果今後有人編寫《百度貼吧史記》,那麼關於「大耳朵圖圖吧」的變遷,起碼能寫一篇列傳。
至於那些在戰爭中被驅逐的圖圖粉絲們,自然只能夠另起爐灶。在被流放後,他們相繼創建了「圖圖吧」和「胡圖圖吧」,作為某種意義上的「難民收容所」。但即便如此,「垃圾佬們」的入侵,仍然無孔不入。時至今日,你也依然能在「胡圖圖吧」的首頁,看到電腦裝機相關的帖子。而「圖圖吧」,更是在某次吧主換屆之時,落入了著名「垃圾佬」用戶「白加毛」手中,成為其推銷裝機配置的自留地。
只是單純地渴望討論《大耳朵圖圖》動畫的粉絲們,在這場無妄之災中不知歸處,至今仍然如履薄冰地面對着「垃圾佬們」,不少不甘於此的吧友,還期望着有重新奪回陣地的一天。
但若要問「大耳朵圖圖吧」是否能有重歸粉絲們所有的那一天,只能說除非像這次B站事件一樣,官方親自下場,否則以「大耳朵圖圖吧」當下的混沌局面,只憑冷門動畫粉絲群體的戰鬥力,恐怕難以與之相抗衡。即便有吧友想出了「潛伏十年,一朝背刺」的策略,但實現起來仍然太過困難,說不定「胡圖圖吧」里的內鬼比粉絲都多。
然而,世事輪轉,魔幻的貼吧總會有魔幻的現實,在「大耳朵圖圖吧」最近半個月的帖子之中,討論度最高的帖子之一,反倒是關於B站假官方一事的始末,回帖數量是正常帖子的數倍之多。
就連「垃圾佬」們,都震驚於這個貼吧終於開始討論《大耳朵圖圖》了。
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垃圾佬」們與圖圖粉們,會以一種讓人意想不到的方式達成和解,如「0DG4GbC」所言,當吧內毒瘤盡皆倒下,輿論主流風向迴轉之時,就是《大耳朵圖圖》粉絲們自由之日。
不過以當下的狀況看,對此的期待還是更謹慎一些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