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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往常的晚上十點半,月光照進簡約風的辦公室,但在強烈的燈光下毫無存在感。

這名工作了兩年的新媒體編輯還在電腦前回復留言。今天推送的數據終於跑到了10W+,她這個月的KPI穩了。

留言數目還在增加,偶爾有幾條過於骯髒被系統自動納入了垃圾箱。她點開查看了一遍,不痛不癢的繼續回復着其他留言。

「為女性發聲有錯嗎」
「男人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你說蹭流量就蹭流量吧,每個人都有說話的權力」
「我們陳述事實罷了,你們男人急了嗎?」
......


吞服了一片布洛芬,大口的喘息着辦公室里的甲醛混合物,她忍不住想:「矛盾,太矛盾了。」雖然KPI完成得不錯,但辭職的念頭本月第三次從她的腦子裡冒了出來。

這篇10w+的背後,是自己又一次忽略了新聞的某種真相,只為了把一個普通的問題,製造成為充滿爭議的性別問題。

她問自己:我說假話了嗎?沒有,稿子裡句句屬實。只是短短千把字的稿子背後,那部分被省略掉的真相,會被通透的人一眼看出本質。

作為新聞編輯,她也曾堅持過所謂的「真實性」。但在流量至上的新媒體行業,「真實性」重要嗎?沒有人敢回答,但態度早已明確。

「寫太長了讀者不愛看」
「這些不是大家關心的」
「我們要學會引導」
「稱呼一換,點擊過萬」
「大家都是這麼幹的」
......
「學到了」

漸漸地,把「司機和乘客的問題」,轉嫁為「男司機與女乘客的問題」;把「城市與農村之間的矛盾」引導為「農村男與城市女之間的矛盾」;再把所有女性受害者,放在標題最顯眼的位置;經過這樣的加工......不,應該說是簡化。

互聯網用戶是無法思考太複雜的問題的,男人VS女人,多簡單。


就此,她掌握了這個百試不爽的流量密碼,順帶把自己的「新聞夢想」「社會責任」「思考邏輯」等沒用的東西,獻祭給了高高在上的KPI。

辦公室里還有其他幾位同事,他們各自盤算着近期的閱讀量和互動量,唯一相同的是:在座的編輯們,都已經不再轉發自己的作品到朋友圈裡了。

「我沒有作品,那些只是一種看完讓人產生強烈情緒,然後迅速被丟棄的賽博垃圾而已。」她看着園區寫字樓的燈光,想象着對面辦公室是否也有另一群人,在網線的那頭和她一樣在生產垃圾,或是,吸收着這樣的垃圾。

賽博垃圾越來越多,人們一次又一次達到情緒的高潮,一次又一次回歸空洞的麻木。好像吸收了很多信息,但本質上又千篇一律。


此時,一條平靜的留言出現在屏幕上:

「事情不是這樣的吧,這件事根本不是男人女人的問題,而是加害者對於受害者剝削吧。為什麼大家都在罵男人呢?」

「精選,放出來。」

她的心底傳出一聲微弱的呼喊。點擊鼠標後,她收拾東西,乘上了回家的網約車。

一覺睡醒,閱讀量已經驚喜的攀爬到了15w,但那條昨天那條的留言,依然像全班最普通的同學一樣,默默地排在評論區最下方,一個贊。

新增的100條評論,還在熱火朝天的相互謾罵着男女話題。沒有人在意事實,因為事實總比男女對立的問題複雜太多了;也沒有人去深究本質,因為所謂本質在社交談資面前,枯燥得像顆沒放醬料的沙拉菜。

很多瞬間她覺得:住在互聯網上的自己和大家,不過都是群頭腦簡單的草履蟲罷了。


昨天想要離職的念頭還沒有褪去,她打開釘釘,把早就想好的措辭發給了上司。

幾小時後,離職成功。顯然,公司和她都不害怕沒人接手工作。

在這個行業里,總會有人源源不斷的來到此處,親手殺掉自己的理想,但也不會完全死去。所有的編輯都一樣,在流量的這片大海里浮沉,偶爾出來喘一口氣,然後又沉下去。

離職前,她甚至沒有留下自己寫過的文稿。只是想到最後一篇稿子還能拿到一小筆獎金,她帶着一絲極其複雜的僥倖,頭也不回的走了。

《本期製作人員名單》

文案丨殺死那個KPI

CopywriterKill the KPI

視覺丨Akkaka

DesignerAkka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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