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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競爭的思想,有底蘊的政治


本期思想周報,我們關注Facebook改名Meta進一步轉向元宇宙意味着什麼,以及維倫紐瓦導演的《沙丘》是否有悖於原著作者赫伯特批判白人救世主情結的初衷。
文|季寺,賈敏
Facebook改名Meta意味着什麼?它想把你的整個生存環境貨幣化
馬克·扎克伯格轉向元宇宙,聲稱要在現實世界的基礎上增加一個數字層。即將出版的《平台社會主義:如何從科技巨頭手中奪回我們的數字未來》一書的作者James Muldoon在《雅各賓》發表了一針見血的評論。
Facebook的新品牌Meta並不是在增強你的現實,它只是想從中吸更多的錢。

2021年10月28日,位於美國加利福尼亞州門洛帕克的元宇宙公司總部的新標識吸引市民拍照留念。


你登錄後,就被趕到一個虛擬的酒吧,聽你的老闆講笑話。與此同時,一家以元宇宙為先的房地產公司正在出售虛擬倫敦的高價房產,而遊戲玩家則在爭奪NFT(非同質化代幣)。歡迎來到扎克宇宙(Zuckerverse)——一個沒有人要求的地方,但我們可能很快就會在其中花費大量的時間。
周四,Facebook將其名稱改為Meta,作為向所謂的元宇宙更廣泛轉變的一部分——一個部分通過虛擬現實(VR)頭盔和增強現實(AR)設備訪問的相互連接的體驗網絡。用扎克伯格自己的話說,「你可以把元宇宙看成是一個有形的互聯網,在這裡,你不僅僅是在觀看內容,而是在其中」。這方面最明顯的例子是用VR眼鏡進行虛擬辦公會議,在一個廣闊的在線宇宙中玩遊戲,以及通過AR訪問現實世界之上的數字層。
作為Facebook、Instagram、WhatsApp和虛擬現實公司Oculus(生產VR頭盔等設備)的所有者,現在被稱為Meta的控股公司計劃創造一個互聯的世界,我們的工作、生活和休閒都在其基礎設施上進行——使我們生活的所有方面都貨幣化。就目前而言,這仍然是幻想的東西。然而,這也是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之一的幻想——由於這個原因,它值得我們關注。
風險投資家Matthew Ball在一篇有影響力的文章中寫道:「元宇宙將是一個投資和建立完全的帝國的地方,在那裡,這些資金雄厚的企業可以完全擁有一個客戶,控制API/數據,單位經濟,等等。」這聽起來確實有點令人毛骨悚然……
Meta公司希望,通過圍繞它進行炒作,將鼓勵其他人跟着開發這個項目。這就像建造一個郵局和一個商店,並稱其為一個城市。希望能有足夠多的公司加入其項目,不久之後,我們都將使用它——無論我們是否喜歡它。
元宇宙並不是虛張聲勢。如果把它看作是一個單純的噱頭,以轉移人們對該公司所面臨的一連串危機的注意力,那就錯了。它也不是簡單的品牌重塑,給公司塗上一層新的油漆。
扎克伯格的公司在VR硬件上投入了大量資金,它希望成為頭盔市場的主導者。它打賭,它的VR頭盔和AR眼鏡系列最終將像智能手機一樣無處不在。據估計,該公司已經以300美元的價格銷售了五六百萬台VR頭盔,總額將達到近20億美元。但即使是這個業務部門也還沒有賺錢;據報道,大約有一萬人從事VR設備的工作,該公司在運營成本方面的損失在54億至64億美元之間。
這確實存在着一個風險,那就是這一切都可能失敗。消費者採用VR技術的速度很慢,幾年後,可能只是扎克伯格、Facebook通信主管Nick Clegg和這家社交媒體巨頭的首席運營官Sheryl Sandberg在一個空蕩蕩的元宇宙里舉行會議。但高盛公司預測,到2025年,VR和AR行業的價值可能達到每年800億美元,累計年增長率為40%至80%。至少根據這樣的預測,元宇宙將不僅僅是幫助Meta公司銷售更多眼鏡的毫無意義的公關策略。
數字平台創造了一個環境,我們的工作、社會生活和娛樂越來越多地發生在為貨幣化而準備好的數字環境中。元宇宙的基本理念是將人類生活的占有範圍擴大到我們生存的每個方面。Meta希望把它的觸角從單純的全球社交網絡延伸到成為日常生活的數字基礎設施。
2005年,扎克伯格把Facebook想象成「一個在線目錄」,可以用來「查詢人們,找到關於人們的信息」。Facebook本質上是一個可以查詢信息的人的數據庫。但該公司也宣布了一項社會使命,據說是關於透明度的。扎克伯格稱「所有增加的信息獲取和共享將不可避免地改變世界」。
在隨後的幾年裡,Facebook不再是作為一種數字工具出現,而是作為人們聯繫、分享經驗和聚集的一種方式。在2016年的政治動盪之後,扎克伯格開始用劃時代的術語談論Facebook,認為它為一個世界歷史進程提供了全球通信基礎設施。「這是我們時代的鬥爭。自由、開放和全球社區的力量對抗專制主義、孤立主義和民族主義的力量。」
2017年6月22日,在首屆Facebook社區峰會上,扎克伯格宣布改變Facebook的使命宣言:從連接人們到建立一個全球社區。他向元宇宙的轉折是這個項目的下一個邏輯步驟。當年,扎克伯格談到通過Facebook小組提供21世紀社區生活的數字基礎設施。這一次,Meta公司希望在擁有體現互聯網的下一代基礎設施方面比其競爭對手搶占先機。
Meta公司的最終目標是,它不再是你使用的一項服務,而是你賴以生存的基礎設施。就像水之於魚,Meta想成為滲透到我們整個存在中的不可察覺的媒介。它將不再是你做出的選擇,而是向你提供選擇的空間。換句話說,它不是贊助活動的公司,而是舉辦活動的體育場。他們的想法是,Meta將是一個控股公司,負責一個由相互關聯的產品和服務組成的繁榮的生態系統,所有這些都無縫地整合到一個混雜世界(hybrid world),能夠毫不費力地在系統的每一個點上提取利潤。
你可以玩遊戲、下載內容、註冊服務,一切都會從你的賬戶中自動扣錢。銀行和投資產品將被整合到元世界中,這樣你的一部分工資就會自動轉變成這個世界的貨幣。
多家公司將爭奪這個世界的份額,但建立縱向和橫向壟斷的動機會更加強烈。公司會對可互操作的(interoperable,作為一種特性,指的是不同的系統和組織機構之間相互合作、協同工作的能力)服務設置障礙——對客戶來說,留在一個所有東西都可轉移和連接的圍牆花園裡會更方便。
認為平台是促進交易的中立中介的想法一直在誤導人們。但現在,即使這種偽裝也將成為過去,因為元宇宙公司將在設計虛擬世界的數字架構中發揮更積極的作用。即使今天的數字平台也是複雜的社會和經濟環境,是通過幾十年的社會心理學研究發展起來的。但在這些新的世界裡,科技巨頭們將制定規則,並建立龐大的系統來促使用戶採取對公司有利的行為。
數字資本主義下最有利可圖的業務基本上是廣告公司。蘋果公司確實還能通過銷售高端消費產品來脫身。但谷歌和臉書的監控資本主義商業模式卻試圖為人們提供免費服務,以換取他們的數據,然後再進行分析和出售。
元宇宙資本主義將看到大型科技公司更多地轉向硬件和基礎設施,因為擁有可以提供其他服務的框架變得更有價值。這不僅僅是為了收集數據,而是為了擁有服務器和數字世界。我們已經看到大科技公司開始在海底網線和數據中心上花費巨資,以降低數據運輸成本。Alphabet(由Google公司組織分割而來,並繼承了Google公司的上市公司地位以及股票代號,Google公司重整後則成為Alphabet最大的子公司)和亞馬遜已經各自花費近1000億美元投資於基礎設施和其他固定價值資產。越來越多的人認為,科技公司跟隨的是耐克和其他主要外包公司的精益商業(lean business,這種模式指快速更新、迭代產品,提供「最簡可行產品」,以減少市場風險,避免早期計劃所需的大量資金)模式,這種想法已經過時了。
第二個核心變化是收入來源的多樣化和數據與廣告作用的去中心化。在2021年第一季度,Facebook總收入的97.2%是通過其廣告業務產生的。元宇宙呈現出更廣泛的收入來源,從其運行的硬件到其中的遊戲、服務和內容。Meta可以開始提供基於訂閱的內容;它可以出售虛擬財產和體驗;它還可以向其他公司收取進入其世界的費用。從數據到廣告的漏斗(funnel)仍將存在,但它將成為更大的資產組合的一部分。
提供單一服務的平台公司現在將更有可能在一個互聯世界中提供一系列的服務。在相互競爭的科技公司之間,元宇宙將如何劃分,還有待觀察。很難想象,Meta公司會願意讓其競爭對手在他們的元宇宙中開店,或者與他們平等競爭。但如果有跡象表明硬件開始得到回報,其他人可能會熱衷於投資。對VR和AR技術的大量投資也將導致對訓練算法的不穩定和低工資的「微工人」(microworkers,通過執行簡單、重複的數字任務,從而幫助改進計算機的算法)的需求增加。元宇宙的引擎將是一個有形的、非常真實的剝削性勞動的世界,主要是剝削全球南方的工人。正如Phil Jones最近在《沒有工人的工作》(Work Without the Worker)一書中所說,「自動化的隱蔽土坯」(hidden abode of automation)實際上是「一個由難民、貧民窟居民和職業傷亡者組成的全球分散的綜合體,他們被文化霸權或其他法律強迫,為谷歌、Facebook和亞馬遜等公司的機器學習提供動力」。
他們會不會以負責任的方式來建立元空間呢?當然不會。相反,他們將以對Meta來說最有利的方式來建設。任何出現的問題都會被當作公關問題來處理,同時公司會以創紀錄的速度印鈔。當你不僅擁有這個世界的數字基礎設施,而且擁有整個元宇宙時,誰還會在乎幾個立法者的手忙腳亂?
扎克伯格的「元宇宙」是一個用戶可以從一個企業擁有的環境中無縫移動到另一個中的世界。Facebook的創始人向公眾保證,這一最新舉措將以負責任的方式與他人合作建設。但是,鑑於吹哨人Frances Haugen(作為Facebook前員工,她公布了數萬份關於臉書公司內部運作的爆炸性文件)發現的大量不法行為的證據,估計扎克伯格最親密的盟友也不會相信他的謊言。
維倫紐瓦的《沙丘》是一種白人救世主敘事嗎?
由丹尼斯·維倫紐瓦執導、據弗蘭克·赫伯特的小說改編的科幻大片《沙丘》自上映以來在全球範圍內引發了熱烈討論。在眾多褒貶不一影評中,美國巴克內爾大學伊斯蘭研究助理教授Ali Karjoo-Ravary為Slate網站撰寫的評論提供了一個獨特的視角,在他看來,赫伯特的小說試圖通過援引伊斯蘭教批評白人男性救世主的理念,但這部電影某種程度上仍然落入了這一敘事窠臼。
文章指出,維倫紐瓦的《沙丘》是一場影音盛筵。當觀眾欣賞其迷人的視覺效果時,會聽到低語和叫喊聲,沒有兩者之間的聲音。作為赫伯特小說特點的長對話、角色發展和艱難的世界建設都沒有在電影中得到呈現。為了讓《沙丘》易於進入,維倫紐瓦團隊嘗試用視覺和聽覺線索取代了赫伯特原著中的內心獨白和敘述,以便「讓我們在沒有旁白的情況下感受到人物的想法」。

《沙丘》劇照。
當所有的念頭、思想和詳細的闡述被籠統的遠景和漢斯·季默的配樂取代,還剩下什麼呢?厄拉克斯(Arrakis)的沙質平原上留下的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模糊的中東和北非美學,佐以真實的阿拉伯詞彙,並在約旦和阿布扎比拍攝。不幸的是,這種美學在好萊塢並不是中性的,而是有着一段浸透着對整個族群的非人化的歷史:無論是貌似的阿拉伯人群,還是戴着面紗哭泣的女性,更不用說還注入了暴力。將這些畫面進行改造和複雜化當然是可能的,但這需要電影製作者採用正直的顛覆行動,至少也要有一個活到最後的多面的非白人角色。
赫伯特曾寫道,他的故事「始於一個概念:寫一部關於周期性地影響人類社會的彌賽亞式的痙攣的長篇小說」。他特別指出自己憤怒的焦點是「西方人」,他們用這種「彌賽亞式衝動」控制其他社會並且進一步「對環境施加其影響」。在俄勒岡佛羅倫薩撰寫一個控制沙丘的故事時,赫伯特受到啟發將小說設定在一個沙漠星球上。他為此在美墨邊境的索諾蘭沙漠生活了一段時間,並且「重新審視了伊斯蘭教」。
沙丘宇宙更大程度上建立在伊斯蘭之上。對於赫伯特而言,伊斯蘭是人類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並延伸為人類的未來。他的使用不是簡單的裝點門面,而是展示了對各種穆斯林的信仰和歷史的深度介入。他沒有將「穆斯林風味」限定在厄拉克斯的原住民弗里曼人(Fremen)身上,而是將其擴展到了整個故事宇宙中——它的人民、宗教、諺語和書籍。他創造的彌賽亞被稱為馬赫迪(Mahdi),這個穆斯林術語指代的不僅僅是一個彌賽亞式的末世人物,也指向眾多擁有該稱號的歷史人物。歷史見證了很多失敗的彌賽亞,其中也包括馬赫迪。在他對馬赫迪及其領導的聖戰的研究中,對他的小說影響最大的是在19世紀與歐洲殖民者鬥爭的蘇菲派穆斯林。其中包括阿爾及利亞的阿卜杜·卡迪爾(Amir 『Abd al-Qadir al-Jaza』iri),他和小說中的弗里曼人一樣,在對抗法國的戰鬥中在沙漠中建造了武器工廠;與俄羅斯作戰的伊瑪目沙米爾(Iman Shamil);最明顯的則是「蘇丹的馬赫迪」 穆罕默德·艾哈邁德·本·阿卜杜拉(Muhammad Ahmad ibn 『Abdullah),他與英國人之間的鬥爭在其失敗後的幾十年間都是英國文學的一貫特色。
赫伯特在1983年時說:「我是一個政治動物,我從未真正離開過新聞業。我寫的就是當下的場景——隱喻就在那裡。」《沙丘》創作於伊斯蘭世界去殖民化的高潮之中,他的故事反映了這一點,有時是以十分明顯的方式。書中,弗里曼人喊着「Ya hya chouhada」為他們的馬赫迪保羅歡呼,保羅的母親傑西卡告訴讀者這是「戰士萬歲」的意思。這個翻譯基本正確。這個短語在阿拉伯語中的意思是「烈士萬歲」。當阿爾及利亞獨立戰爭的領袖之一、1961到1962年首屆臨時政府首腦Benyoucef Benkhedda在阿爾及利亞從法國獨立出來後回國時,阿爾及利亞人就對他高呼這句話。看看1962年7月4日的《匹茲堡郵報》如何報道這一事件,就在《沙丘》出版的三年前:
[Benyoucef]在機場發表演講後,數百名來自阿爾及利亞綠色卡比利亞山區的堅忍不拔久經沙場的游擊隊員帶領着他和他的部長們進入了市中心。震耳欲聾的「Ya hya chouhada」呼聲在街道間迴響……
令人想起《沙丘》的不僅僅是這個場景,赫伯特甚至在故事中保留了法語拼寫和翻譯。他的故事可能發生在數千年後的未來,但它有意讓人們聯想到時事。就連保羅取的名字Muad'Dib也反映了這段歷史。在厄拉克斯,它指的是一種袋鼠,但影片中哈維爾·巴登飾演的弗里曼領袖Stilgar解釋說它也意味着「男孩的導師」,赫伯特可能從理查德·弗蘭西斯·伯頓翻譯的一千零一夜詞彙表中借用了這個定義。但赫伯特的Muad'Dib也可能從馬里從法國獨立後的第一任總統莫迪博·凱塔(Modibo Keïta)身上汲取了靈感。凱塔是馬里貴族後裔,《紐約時報》1961年的一篇文章將其描繪為「唯一一位身高足以直視戴高樂總統眼睛的非洲社區發言人。」他對於赫伯特而言是一個理想的象徵,一個來自沙漠的直面殖民帝國的男人。凱塔作為聯合國的一員,是泛非運動、不結盟運動和阿爾及利亞獨立的倡導者。他具備了成為英雄的一切要素。他甚至在1961年拜訪過肯尼迪總統,因此對於一個緊跟政治的人來說是很難忽視的。「Modibo」是Muad'Dib富拉語拼寫,意思相同,這一事實對於將對語言隨時間地點變化的了解引以為傲的赫伯特來說是顯而易見的。他甚至可能在他包括西非和東非歷史的研究中遇到過這個名稱。

《沙丘》劇照。
維倫紐瓦可能已經意識到了其中一些主題,因此在電影改編中選擇了一些非裔和美國黑人演員,首次宣布陣容時這似乎值得慶祝。然而當這一陣容明確排除了北非和中東演員時,很多人感到了失望。加上最有力的黑人表演來自那些死去的或者是缺乏提供給保羅及其母親的深度的角色,這一選擇最終顯得十分空洞。維倫紐瓦和他的合作編劇顯然希望通過語言來使一切複雜化。影片中包含了集中虛構的演員,帕迪沙皇帝的禁衛軍「薩都卡(Sardaukar)」被引導用類似蒙古人的喉音演唱祈禱,這是對原著中帕迪沙皇帝宮廷和軍隊中的突厥-蒙古表演(Turco-Mongolian flourishes)的致意。但這些細微之處都被美麗的沙漠場景淹沒了,這些場景的「感覺」本應以某種方式起到赫伯特的敘事的作用。當與這些畫面相聯繫的感覺早就在好萊塢將穆斯林描繪為敵人的悠久歷史中被預先決定了,這不是必然嗎?
這部分是赫伯特犯下的錯誤。通過創作一個旨在批評「西方人」的故事,赫伯特也將西方人置於了中心。當人們批評某事時,常常會陷入一種二元論,這阻止了自去殖民化以來很多人不懈尋找的第三種選項。赫伯特的最大缺陷可以從他1969年接受採訪時對T.E.勞倫斯的分析和對領導人的神化中被看到。他說:「如果阿拉伯的勞倫斯在英國的關鍵時刻死去……他將會被神化。這將成為英國遇到過的最可怕的事情,因為阿拉伯人會用這種力量席捲整個半島,因為我們社會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利用這種力量。」
赫伯特的缺陷並不是認為「西方人」會試圖利用魅力型領袖的神化,而在於認為阿拉伯人(或者是其他的非西方人)會輕易上當。這種觀念是事實建立在一種刻板印象之上,這種刻板印象曾促使歐洲列強在世界大戰期間資助不同穆斯林群體間的宣傳,寄希望於在他們當中引發一場針對彼此的全球聖戰。這顯然沒有發生,因為伊斯蘭教並不是一個追隨者一旦受到恰當的觸發就會發狂的「戰士宗教」。伊斯蘭的追隨者是和其他人同樣複雜多面的人類。赫伯特應該更清楚地看到這一點。
赫伯特明顯的東方主義的部分原因顯然是他所處時代的產物。彼時大多數關於伊斯蘭和「沙漠文明」的英法文學都是東方主義的。(事實上,賽義德開創性的著作《東方主義》要到十多年後的1978年才出版。)值得稱讚的是,赫伯特盡己所能地將其複雜化了。語言是他使用的「首要工具」——口語,用他的話來說,「我們深深地被作為言語的語言所規定。」當你移除了那種語言,當敘述被無法言說的感受和審美所替代,以白人為中心就會被讀作一種白人救世主敘事。即使當救世主失敗、毀滅一切、成為怪物,他的能動性仍然凌駕於所有其他人之上,將他們削弱為被其神話的驚人力量所淹沒的支線故事。所有其他本可以發聲卻不被允許言說的人都成為了一個悲劇性的成長故事的附屬品。
《沙丘》值得一個好的電影改編,但所有好的電影都需要了解其原材料的缺陷和它們的時代現實。對《沙丘》的顛覆性的強有力的解讀是可能的,赫伯特本人也會欣賞這樣的解讀,而目前的電影僅僅是赫伯特試圖批評的現象之一種。

投稿郵箱:zhufan@thepaper.cn

本文責編:朱凡。
本期微信編輯:朱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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