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襪皮。本期由安非銳給大家講述一樁由長達15年的痴迷跟蹤而演變的殺人及綁架案。以下是她的文章。
前一陣子去看了慕名已久的話劇《戀愛的犀牛》,坐在我左右兩邊的是兩位陌生的男士。故事漸漸進入高潮,男主角對女主角表白道:
「我不會離開你,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你是哪也去不了的,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找回來!別掙扎,掙扎沒有用。我們註定要死在一起!」
我左邊的男士幽幽一聲唏噓,顯然是想起了一段纏綿悱惻的往事,我右邊的男士則義憤填膺地罵道:
「這不是跟蹤狂麼!」
當然,文藝作品探尋的是一種極致的情感,不能用生活的準繩去丈量藝術(反過來也一樣),若是在現實生活里,有人對你說「我不會離開你,也不會讓你離開我」,那結局往往只有一片血腥。
這個小小的插曲讓我想起41年前美國明尼蘇達州女子瑪麗·斯托弗(Mary Stauffer)的遭遇,以及它背後的恐怖主題:跟蹤(stal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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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斯托弗)
(字數12,440)
最熟悉你的陌生人
跟蹤這種行為,一般還被稱作「纏擾」、「騷擾」或者「尾行」(日語)。在美國,有超過15%的女性和6%的男性遭遇過跟蹤行為(CDC, 2014)。
我之所以用美國的數據,一是因為今天講述的這個案件就發生在那裡。二是因為它的統計數據比較全。但跟蹤這種行為,全世界的模式都基本相同——女性的跟蹤者們,將近九成是男性;男性的跟蹤者們,則沒有明顯的性別差異。
這些跟蹤狂里,超過60%是「死纏爛打」的前任和「沒有安全感」的現任,有6%左右是親屬,剩下的則是那些「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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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相關數據,女性被跟蹤比例變得更高)
最後這一種「陌生人」跟蹤狂,也許是所有跟蹤狂的故事裡,最驚悚的一種類型,用「禍從天降」形容亦不為過。
雖然所有跟蹤行為的恐怖指數和危險指數都很高,但其他類型中的受害者,起碼還大致知道跟蹤狂的身份,有可能能夠避開自救。但對於那些「陌生人」跟蹤狂,你則完全不知道他們是誰,會在何時出現?
他們可能是和你有過一面之緣的客戶、短暫接觸過的同事、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鄰居……
對你而言,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過客;在他們看來,你卻是他們命中注定要得到的。
瑪麗·斯托弗的情況就是如此,當她的跟蹤者最終現身時,他已經「迷戀」了瑪麗15年之久,而她早已忘了他的名字。
瑪麗·斯托弗本名瑪麗·班戈(Mary Bang),1944年出生於明尼蘇達州的杜魯斯(Duluth)。明尼蘇達被稱為「北星之州」,民風友善淳樸,是美國地廣人稀,氣候最冷的地區之一,這也為日後此案中一系列的逃匿和潛藏,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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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尼蘇達的寒冷和荒涼,一直是美國人民的「槽點」之一)
班戈一家有三個孩子,除了瑪麗外,還有女兒桑德拉和小兒子湯姆。瑪麗10歲那年,一家人移居到了明尼蘇達的首府聖保羅(Saint Paul)轄區下的赫爾曼敦(Hermantown),瑪麗在那裡讀完了高中,並於1962年進入明尼蘇達的貝塞爾大學(Bethel University)繼續學習。
貝塞爾大學創立於1871年,是一所私立基督教教育學府。1960年代初,全美只有6.7%的女性受過高等教育,考上大學並選擇數學作為專業的瑪麗無疑是一位非常優秀、很有想法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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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塞爾大學1962級新生名錄中的瑪麗/ www.bethel.edu/library/digital-library,以下同)
貝塞爾大學還有一個著名的神學院,專門培養神職人員(新教的牧師,可以結婚的那種)。那裡有個名叫歐文·斯托弗(Irving Stauffer)的小伙子,他比瑪麗大一屆,來自瑪麗的故鄉杜魯斯市。瑪麗大二那年,兩個年輕人成了一對甜蜜的小情侶,在貝塞爾大學1963年的年鑑上,還留下一張他們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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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裡,瑪麗展示着自己的胸花(美國傳統,舞會上男士會送給心上人胸花),並用一道數學公式來證明「我如何愛你」。即使時隔多年,這張照片上依舊滿溢着理科學霸的浪漫。這種浪漫也順利修成了正果,瑪麗畢業後不久,兩人結了婚,瑪麗·班戈也成了瑪麗·斯托弗夫人。
1965年,瑪麗大學畢業,歐文留校繼續攻讀碩士,瑪麗則在明尼蘇達的羅斯維爾市(Roseville)的亞歷山大-拉姆齊高中(Alexander Ramsey High School)找到了一份教職,擔任九年級(美國高一,相當於國內的初三)的代數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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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學中的瑪麗)
雖然明尼蘇達主要是北歐(30%)和德國人(40%)的後裔,但瑪麗的班級里,也不乏其他族裔的學生,華裔學生薛明升(Ming Sen Shiue)就是其中之一。
暗戀老師的華裔學生
薛明升生於1950年,來自中國台灣,家中還有兩個弟弟。薛明升的父親,是位林業統計學專家,曾任明尼蘇達大學(University of Minnesota)教授。明尼蘇達大學素有「公立常春藤」之稱,是美國最負盛名的大學之一,可以說薛明升來自一個不折不扣的文化精英家庭。
薛明升八歲那年,母親林梅(音譯)帶着他和二兒子薛查理來到美國。薛明升的父親買下了羅斯維爾市哈姆萊(Hamline)大街160號的一所小房子,一家人終於團聚。不久之後,林梅又生下了小兒子雷尼(Ronnie)。正當一切步入正軌之時,薛明升的父親患上了癌症,在與妻兒團聚的第三年裡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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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時代的薛明升)
父親逝世後,薛明升成了實質上的「一家之主」。他頗有長兄的「威嚴」,經常暴打自己的兩個弟弟。雖然薛明升謊話連篇,拒絕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但卻總是堅持自己有理,即使無故毆打弟弟,也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少年時代,他就出現了一些犯罪傾向,例如向車輛投擲石塊,在陌生人的公寓裡縱火。因為參與縱火,他14歲時就被勒令參加心理治療。這個無法管教的大兒子令林梅害怕,她甚至形容他「沒有感情,更像是一條狗」。
儘管如此,薛明升還是順利地升上了高中。他的成績名列前茅,還參加校橄欖球隊和摔跤隊,被公認為是很有前途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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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時代的薛明升)
高中時代的薛明升,沒再惹過什麼麻煩,唯一的「不規矩」就是他似乎深深暗戀着自己的代數老師瑪麗·斯托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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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拉姆齊高中任教的瑪麗,此時她已經是「斯托弗夫人」)
據說,班上有同學向瑪麗老師八卦過薛明升對她的仰慕之情,瑪麗對此只是一笑置之,並沒有放在心上。
那個年紀的男孩子正處於荷爾蒙爆棚的階段,對一個年輕漂亮的女老師產生好感,也是人之常情。隨着時間流逝,這種暗戀的火苗,大多會漸漸熄滅。薛明升也沒做過什麼不正當的「追求」舉動,隨着升上十年級,他也離開了瑪麗的班級。
然而薛明升的「痴迷」並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強烈。瑪麗老師很快替代了所有的電影明星,成了他性幻想的唯一主角。漸漸地,薛明升不再滿足於頭腦中的幻想,開始將這些「故事」付諸筆端。
這些「故事」的主題,一開始是你情我願的「偷情」,之後逐步升級,變成了暴力的強姦和輪姦。當這些重口的幻想也無法滿足內心的欲望時,薛明升決定,要將這些幻想付諸實踐。
長達15年的「迷戀」
薛明升的幻想「升級」經歷了幾年的時間,當他決定採取行動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找不到瑪麗老師的蹤影。原來早在1967年,瑪麗就和丈夫一道,離開了明尼蘇達。
1967年,歐文·斯托弗(研二學生)和妻子一起,被派往菲律賓傳教。這位見習牧師和他的妻子深受當地教眾的歡迎。這段經歷深深影響了歐文和瑪麗,他們之後將在菲律賓的傳教事業視作自己畢生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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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inneapolis Star》關於派遣斯托弗去菲律賓的報道)
1971年,歐文正式成為了一名牧師,他和妻子被派往內布拉斯加州東部林肯市波克教區(Polk)任職。他們在這裡度過了四年,並有了一雙可愛的兒女,貝絲(Beth)和史蒂夫(Steve)。
然而兩人並沒有忘記初心,1975年,他們帶着兩個孩子,又回到了菲律賓,繼續傳教事業。
等到他們再次返回家鄉明尼蘇達的時候,已經是1979年,距離瑪麗在拉姆齊高中任教,已經過了整整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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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incoln Star》關於歐文和瑪麗再次前往菲律賓的報道
在這14年裡,薛明升做了什麼呢?
他的學業成績一直很優秀,以第一名的成績從高中畢業後,他獲得了獎學金,考上了父親曾經執教過的明尼蘇達大學,學習電子工程。不過薛明升很快就輟學了,決定先做生意賺點錢,再繼續學業。
薛明升在明尼蘇達大學旁邊,開了一家名叫「Sound Equipment Services」的電器商店。一開始,這家店經營得相當好,後來日漸蕭條(但總體來說還是賺錢的),然而薛明升卻再也沒有回到校園。
1973年,薛明升的母親林梅再嫁了一個名叫默林·迪克曼(Murlyn Dickerman)的鰥夫,這位迪克曼是她的上司,也是個小有名氣的林學專家,曾任美國林務局研究部的副主任。林梅再嫁後帶着小兒子雷尼遷居到了華盛頓,留下來的大兒子薛明升和二兒子查理住在原來的老房子裡。
雖然只剩下兄弟倆相依為命,但他們的關係非常疏離。據說,薛查理平日只能住在地下室里,和「樓上」的大哥幾乎不打照面。薛查理的成績也不錯,同樣考上了明尼蘇達大學,畢業後在一家銀行工作,結婚後就搬走了。
這所老房子便成了薛明升一個人的「地盤」,後來的一系列綁架和囚禁也都發生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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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時代的薛明升)
據鄰居們回憶,薛明升的父母是一對溫良勤奮的夫妻,薛家的兩個小兒子也屬於外向友好的類型,都很討人喜歡。薛明升則不和任何人交往,是個沉悶陰鬱的「獨行俠」,行事還有一股「狠勁」。
曾有三個劫匪闖入他的電器商店,將薛明升打倒在地,但他卻帶傷與他們槍戰,將劫匪們打得一死一殘(當然這屬於正當防衛,他沒有被追究刑事責任)。
薛明升陰沉的性格令鄰居們頗有點懼怕,都不太敢「管他的閒事」——這也導致日後他實施綁架和囚禁時,他的鄰居們(甚至還包括回地下室暫住的查理)對此毫無察覺。
當然,他也沒有停止「追尋」瑪麗老師。1975年,他甚至找到了瑪麗的老家杜魯斯,持槍闖進了「歐文·斯托弗先生和太太」的家裡。
然而,薛明升卻搞錯了,這位「歐文·斯托弗先生」是瑪麗的公公(他和兒子同名),而「斯托弗夫人」則是瑪麗的婆婆。氣憤的薛明升將兩位老人綁了起來,用槍指着他們的頭,威脅他們不准將自己闖入民居一事報警。
兩個老人沒有報警,直到兒子和兒媳回國之後(1979年),兩個老人才將這件事告訴了他們。兩位老人和他人無冤無仇、兒子一家又多年居住海外,所以無論是他們、還是歐文或者瑪麗,都猜不出這位「闖入者」的身份。
1979年,瑪麗和丈夫從菲律賓回到了明尼蘇達,住在母校貝塞爾大學的宿舍里。不過,他們這次回來只是暫居,牧師的派遣任期一般是四年,他們需要回國做一些繼任程序。歐文和瑪麗打算在1980年五月末返回菲律賓,繼續他們的傳教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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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塞爾大學校園)
而此時,薛明升也獲知了瑪麗回美國的消息,他長達15年的「痴迷」之花,也結出了最恐怖的果實。
以愛為名的恐怖主義
看到這裡,很多人也許會非常不解:為什麼薛明升會對少年時代沒有私交,又多年不見的老師如此「執著」?這就要從跟蹤這種行為的本質說起了。
雖然許多跟蹤者都會以「執著的愛情」來粉飾自己,但跟蹤行為的本質根本不是愛情,而是一種極端的控制。
當這種行為處於最初的「蓄力」階段時(例如薛明升對瑪麗幻想升級的時期),這時候的跟蹤者,看起來和「偷偷愛着你」的單戀者,有那麼幾分相似。
但不同之處卻在於,單戀者雖然也會幻想「如果我們在一起」,但他們清楚地知道對方不愛自己的事實,這也是單戀者萬分痛苦的原因。愛情是需要「回饋」的,單相思代表着一種情感上的「無私」。
但是跟蹤者卻不然,在他們的心目中,對方可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但兩人「彼此相愛」卻是一個不容辯駁的「事實」。
跟蹤者通過幻想掌控兩人「愛情故事」的走向,即使對方深愛別人/已婚/性取向不合,跟蹤者也無動於衷,而這些對正常的追求者來說,都幾乎是100%「勸退」的情況。
在跟蹤者心目中,對方一旦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會拋棄所有,義無反顧地奔向自己。雖然經常有人用「鍾情妄想」(Erotomania)來形容跟蹤者,但其實大部分的跟蹤者,都是神志清醒正常的——他們看似匪夷所思的「愛情妄想」背後,實則是狂妄的自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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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蹤不是暗戀,不是小小的「怪癖」,更不是「浪漫」和「無害」的)
跟蹤行為的受害者們,都會有「為什麼是我」/「喜歡我什麼我改還不行麼」的痛苦疑問,然而不幸的是,這種「天降橫禍」往往是不可避免的,因為自戀的跟蹤者們,早已將他們的「目標」物化(更確切地說,是獵物化)了。
他們「愛上「你的原因,也許只是因為你一個禮貌的微笑、一個不經意的回眸,可能因為你的長相、發色或者那天的衣着,甚至根本沒有理由——因為一切,不過是他們自戀的投射。
你們的「愛情故事「,完全由他(她)來執筆,你雖然是名義上的「女主角」(男主角),卻不允許擁有任何台詞。
當這種幻想帶來的興奮感無法滿足跟蹤者的時候,跟蹤行為就進入了下一個階段。跟蹤者要將他們的「愛人」,強行拉入自己的幻想之中,一旦對方抗拒(必然的),跟蹤者就會認為自己遭受了「背叛」,於是「報復」和「懲罰」便開始了……
美髮沙龍外的槍口
瑪麗一家人回到明尼蘇達之後,薛明升開始了對她的全方位跟蹤。
他藏在瑪麗家附近的樹林裡,一呆就是幾個小時,甚至知道他們的備用鑰匙放在哪裡。他曾先後三次潛入瑪麗家中,企圖擄走瑪麗,不過因為各種原因未能如願,可惜這三次潛入都沒有引起這家人的注意。
一方面是因為薛明升行動非常小心;另一方面,瑪麗和歐文正為即將來臨的菲律賓之行做準備,收拾行裝、拜訪親友,忙得不亦樂乎。
只有一次,歐文注意到屋子的地板上,多了一些奇怪的木屑,案發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和妻子床下的地板,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挖了一個大洞——歐文後來才知道,薛明升曾經打算挖地道將瑪麗帶走。
1980年5月16日,距離瑪麗和歐文返回菲律賓只剩下幾天時間。這天上午,瑪麗先帶着6歲的兒子史蒂夫到位於克利夫蘭大街(Cleveland Avenue)的「卡門美容美髮沙龍」(Carmen’s Beauty Salon)剪頭髮。之後她把兒子送到幼兒園。
下午的時候,又帶着8歲的女兒貝絲來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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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和貝絲)
下午4點30分左右,小姑娘剪好了頭髮,和母親一起離開了美髮沙龍,她們一邊開心地有說有笑,一邊走向停車的地方。瑪麗開的是一輛73年的福特汽車,當她正打開客車位的車門,讓女兒上車的時候,一個亞裔男人急匆匆地朝她們走了過來。
這人看起來30歲左右,戴着厚厚的眼鏡,穿着打扮也算整潔得體。瑪麗以為他是個迷路的焦急遊客(因為亞裔在這個街區並不常見),於是友好地問道:「我有什麼能幫你嗎?」
然而回答她的,卻是黑洞洞的槍口。男人從腰間掏出一把手槍,直指着貝絲說道:
「我需要搭個車。」
接着他逼迫這對母女上了車,一邊用槍指着貝絲,一邊命令瑪麗向北前行。
瑪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儘量用溫和友善的語氣對這位劫持者說道:「我們都是基督徒,我們的上帝,他會幫助有困難的人的。我可以幫助你……」
然而劫持者狂暴地打斷了她:「給我閉嘴!開車!」
瑪麗沒敢再激怒他,於是保持了沉默。
在男子的逼迫下,瑪麗將車開往安諾卡郡 (Anoka County)的偏遠林區,這個過程中,男子一直用各種方式恐嚇和威脅她們。
比如,在開車的過程中,他們曾停在某個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前,有一輛警車偶然出現在他們車後,劫持者就威脅瑪麗,如果這輛警車再和他們一路,他就「一槍崩了貝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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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諾卡郡的林區)
所幸綠燈亮起後,那輛警車駛向了另一個方向。
到了人跡罕至的林區,男子將瑪麗和貝絲捆綁在一起,強迫她們臉朝下躺進這輛福特車的後備箱。
接下來(下午6點30分左右),男子在羅斯維爾郊區一個停車場附近停下車,準備將瑪麗的這輛福特,換成自己停在那裡的麵包車。
然而他的這番舉動,引起了附近兩個玩耍的小男孩的注意。
這兩個小男孩中的一個,名叫傑森·威爾克曼(Jason Wilkman),走上前去一探究竟。他剛剛禮貌地說了聲「你好」,就被男子一把抓住,也扔進了福特車的後備箱裡,緊接着男子開車瘋狂逃離了現場。
另一個小男孩(他沒看見後備箱裡的瑪麗母女)嚇得跑去找傑森的媽媽,她急忙趕了過來,但車子早已消失了蹤影,傑森的父母立即報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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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森·威爾克曼)
男子開車駛向荒無人煙的卡洛斯·艾弗里野生動物保護區(Carlos Avery Wildlife Refuge),後備箱裡的三個受害者則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這個男人又會將他們帶到哪裡。
瑪麗試圖安撫傑森,不斷地和他說話,但這個小男孩嚇懵了,除了自己的名字(傑森)和年齡,他無法提供任何其他信息。
汽車此時開進了山區,在路上劇烈地顛簸着,傑森哭了起來,說自己要回家,因為周末還要去看自己的外婆呢。貝絲也想起,自己這個周末也打算去看外婆。兩個茫然又害怕的孩子,都傷心地大哭起來。
這時候車子停了下來,男子打開了後備箱,貝絲記得,他從自己身邊取走了一根長長的金屬棒——若干年後,她才明白,那是一根撬棍。
男子抓着傑森走進了森林,在那裡,他用這根撬棍將這個六歲的小男孩活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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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艾弗里野生動物保護區)
薛明升的「報復」
很久之後,男子才回到了車裡,他再次駛向那個停車場,丟掉了瑪麗的福特汽車,將瑪麗母女倆押進自己那輛黑色的、沒有窗戶的麵包車。
他先將她們帶到自己的電器商店,給她們一點果汁喝,又讓她們去了洗手間。他告訴瑪麗,自己已經將那個小男孩放走了,接着便命令母女兩人蒙上眼睛,再次將她們塞進麵包車,借着夜色的掩護,駛向哈姆萊大街的那所老房子。
(圖源/duluthnewstribune.com)
進屋之後,他用自行車的鎖條將母女二人鎖在一起,關進臥室的壁櫥,從外面鎖上了壁櫥的門。
這個壁櫥長4英尺(1.22米),進深21英寸(53厘米),裡面沒掛任何衣服,只有毯子、兩個小抱枕和一些塑料袋,櫥柜上方有一隻自行安裝的燈泡。
很顯然,這個櫥櫃就是為囚禁瑪麗所準備的,已經準備了很久很久。
當天夜裡(其實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了),男子在客廳地板上鋪上一張毯子,將瑪麗帶出壁櫥,蒙住了她的雙眼,將她捆綁在一件家具上,並打開了一旁租來的錄像機。
接下來是一段長達三個小時的錄像「採訪」,在男人一點點的「提示」下,瑪麗·斯托弗才終於認出了劫持自己的人:他叫薛明升,是自己15年前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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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母女被囚禁的櫥櫃/Photo courtesy of Mary Stauffer via Forum News Service)
薛明升告訴瑪麗,因為她給過他的一個B的成績,讓他無法獲得獎學金,沒能上成大學,結果他被迫徵召入伍,參加越南戰爭,並被越共抓進了戰俘營。他人生中的所有失敗,全都歸咎於她。
當然,這些所謂的「失敗」,全是薛明升的謊言:他整個高中最差的成績也是A-,他以全班第一的成績畢業,不但得到了獎學金,還上了大學,從未去過越南(他是高度近視,軍方也不會要他)。
他這些連篇的謊話,也和他少年時代的種種惡行一樣,拒絕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卻還要堅持自己有理。換句話說,一切都是瑪麗的錯,而他想要的,不過是「報復」。
瑪麗於是問他:「你打算怎麼報復?」
薛明升開始脫掉她的外褲,並把瑪麗的襯衫拉過她的頭頂,然後說道:
「我想你應該能猜到。我不希望你的傷疤是身體上的,我希望它們是情感上的。我想讓你感覺骯髒、墮落和低賤。」
接下來的六個小時裡,薛明升反覆強姦瑪麗,並把強姦的過程,全都錄製了下來。第二天,他取出錄像帶,把錄像機還了回去,但他對瑪麗的性侵,卻沒有停止。
被囚53天
與此同時,瑪麗的丈夫歐文心急如焚。本來,16日這天晚上,他們約好了和瑪麗的姐姐桑德拉一家聚餐,然而妻子和女兒卻一直沒有回來。歐文先給美髮沙龍打了電話,卻被告知兩人早已離開,他又找遍了附近的大小醫院,但依舊不見妻女的影子。於是午夜時分,他打電話報了警。
警方當時正全力調查小男孩傑森的「綁架案」,過了一兩個小時,才終於有個警察來到了他們的住處。他敷衍地問了歐文幾個問題,認定這事不過是夫妻吵架,根本沒把歐文的報警當回事,很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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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森被綁架的新聞/《Star Tribune》18/05/1980)
直到18號的早上,警方在搜查傑森被綁架的區域的時候,發現了瑪麗那輛福特汽車掉落的牌照,這才將兩起案子聯繫起來。明州的警方又通知了FBI(因為涉及兒童綁架),接下來,多達300名警官和志願者,對這個地區進行了地毯式搜索,然而一無所獲。
警方和FBI都將歐文視為首要嫌疑人,懷疑他殺害了妻女,反覆對他進行調查和審問。
雖然這番操作現在看來純屬誤判和浪費時間,但在當時來看,他們的懷疑也不無道理,因為根據目擊者(和傑森一起玩耍的小男孩)的描述,嫌疑人的長相和歐文的確有那麼幾分相似(都是黑頭髮、戴眼鏡)。
甚至當警方把這張「嫌疑人的素描」刊登在報紙上,向社會各界徵集信息的時候,還有不少義憤填膺的「知情者」給警方打電話,言之鑿鑿地聲稱這位牧師就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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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升的「素描像」)
在通過了一系列測謊和調查之後,歐文終於暫時澄清了自己的嫌疑,但這卻讓警方更加一籌莫展:瑪麗人緣非常好,無論和公婆、父母還是姐弟,全都關係和睦,又剛剛從海外歸來,如果兇手不是丈夫,那麼哪來的仇家呢?
至此無論是傑森的綁架案、還是瑪麗母女的失蹤案,全都陷入了僵局。
這段時間對瑪麗的家人來說,無異於地獄般的日子,每當附近發現了和瑪麗或者貝絲年齡相近的無名女屍,歐文就要去「認屍」。
薛明升則過着兩點一線的「普通」日子,他每天照常去電器商店,每晚按時回家,沒人知道全市都在尋找的失蹤的母女倆就被囚禁在他的壁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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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文、瑪麗、史蒂夫和貝絲)
他幾乎每天都會性侵瑪麗,有時會長達好幾個小時,但瑪麗最害怕的是他會把魔爪伸向女兒貝絲,她懇求薛明升,請一定放過自己的女兒。薛明升則鄙夷地告訴她,自己才不是什麼戀童癖,他也果真沒對貝絲下手,強暴瑪麗的時候,貝絲也都沒有在場。
但薛明升很擅長以貝絲為籌碼來脅迫瑪麗。比如在強暴過程中,如果瑪麗表現得不夠「愛他」,之後薛明升就會抓住貝絲,將她塞進一隻大塑料袋裡,然後對瑪麗說:
「你見過有人死於窒息嗎?你馬上就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女兒這樣死掉。」
接着他就把袋口繫緊,冷冰冰地說道:
「大概會持續4到5分鐘,等她的氧氣用完,就死翹翹了。」
直到瑪麗屈從(比如吻他或說自己愛他),他才會放開袋子。
他去工作的時候,也只將瑪麗一個人鎖在壁櫥里。他會把貝絲帶走,塞進一個紙盒,反鎖在自己的麵包車裡,在悶熱的夏天裡一鎖就是八個小時(貝絲日後覺得自己竟然沒死是一個奇蹟)。
他算準了,瑪麗不會拋下女兒獨自逃走或是求助。而貝絲也同樣不敢逃跑,因為薛明升告訴她,只要她不見了蹤影,他就會立即殺掉她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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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的調查陷入了僵局)
在薛明升的逼迫下,瑪麗先後給丈夫歐文寫了兩封信,第一封說自己沒有失蹤,只是離開了他;第二封則強烈「建議」警方停止參與,否則自己將永遠不會再出現。這兩封信都被FBI拿去「分析」,但直到瑪麗最終逃出了薛明升的魔掌,FBI也沒分析出個所以然來……
重獲自由
也許是自滿於自己完全騙過了警方,也許是因為瑪麗母女比較「乖巧」,薛明升漸漸放鬆了「管制」。雖然仍被鎖在一起,但瑪麗和貝絲被允許到樓上的廚房吃飯(之前吃喝拉撒都在壁櫥里),每隔十天,她們可以洗一次澡。
他還讓貝絲看電視,還給她買了一副桌遊,用一種詭異的憐愛語調,叫她「貝茜」(貝絲的暱稱),仿佛他是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貝絲回憶說,她當時只覺得這種叫法很噁心,但事後回想起來卻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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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絲·斯托弗)
在劫持瑪麗和貝絲一個月後,薛明升要去芝加哥參加一場招聘會。他竟然租了一輛房車,帶着瑪麗和貝絲,順便進行了一次「公路旅行」。他甚至帶着她們,到威斯康星州麥迪遜市的一家百貨商場去買衣服(自從被劫持,瑪麗和貝絲就沒換過衣服),以便裝成「一家人」的模樣出行。
在商場裡,他緊緊控制住貝絲,所以瑪麗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不過她仍然想方設法地求救。她用一張旅行支票付款,希望銀行能夠通知相關執法部門。
瑪麗失蹤後,歐文立即就將妻子手上有旅行支票這件事,告訴了FBI。但顯然,FBI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也沒有囑咐銀行關注這張支票的使用情況。瑪麗的這個求救信號,也便如石沉大海,無人回應。
還曾有一次,貝絲被短暫地一個人留在房車上(當然是被捆綁着),一群十幾歲的男孩剛好路過,她勇敢地爬到窗口,用盡全力向他們高喊:
「你們能幫助我們嗎?我們被綁架了!」
男孩們卻爆發出一陣惡毒的嘲笑聲,告訴她「別再編故事」,而後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在這之後,薛明升越發膽大起來。1980年7月4日(美國國慶節)這天,他甚至帶着瑪麗和貝絲去了科莫公園(Como Park),然後去一家餐廳吃晚飯,之後還到明尼蘇達大學聖保羅農業校區看焰火。
瑪麗回憶說,一路上她們至少看到了三輛警車,但她依舊不敢呼救,因為薛明升一直用槍抵着貝絲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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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莫公園是聖保羅市著名的休閒地和遊樂場)
被囚禁期間,瑪麗每天都會給女兒講述聖經故事。雖然得救的機會似乎一次又一次地和她們擦肩而過,但她依舊告訴女兒,要保持希望和信心。
1980年7月7日,瑪麗和貝絲已經被劫持了整整53天,這天早上,薛明升告訴瑪麗,他準備賣掉這棟房子,買一輛露營車,然後和母女二人「週遊美國」。
一旦離開明州,那麼她們被找到的幾率就更是微乎其微,瑪麗意識到,這是她們最後的機會了。
由於瑪麗母女最近的「良好表現」,薛明升不再將她們分開,也不再將她們鎖進壁櫥里,而是先將她們兩人綁在一起,再用另一條鎖鏈,將她們綁在壁櫥的頂端,之後以鎖鏈的長度為半徑,允許她們在臥室里進行「自由活動」。
薛明升去工作後,瑪麗回想起小時候父親的做法,用一根之前偷藏的髮夾,卸下了壁櫥門折頁上的銷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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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理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接着她拔出銷釘,那條綁在壁櫥上的鎖鏈隨之掉落(但她們身上的鎖鏈還在),瑪麗抓住女兒的手,對她說道:
「我們走吧。」
瑪麗在臥室里,找到了一個乾洗店的標籤,上面寫着:羅斯維爾市哈姆萊大街160號。這時她才終於知道,自己被囚禁的這棟房子究竟在什麼地方,而這裡距離瑪麗自己的家還不到6英里(9.66公里)。
母女兩人不住地發抖,感覺每一秒後薛明升都會回來,仍被綁在一起的她們,跌跌撞撞地來到了樓上的電話機旁,撥通了拉姆齊縣治安官辦公室的電話。
電話卻被掛斷了兩次,直到第三次,一個名叫邁克·福勒(Mike Fowler)的警長,才終於來到了電話機旁。
瑪麗用顫抖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是瑪麗·斯托弗,雅頓山(瑪麗母女被劫持的地區)綁架案的受害者,我希望有人來接我們。」
福勒警長確認了她們的地址,又問道:「傑森和你在一起嗎?」
這時瑪麗才知道,那個叫傑森的小男孩,從來都沒能回家。
報警之後,瑪麗和貝絲離開了房子,躲在一輛舊車的後面。
幾分鐘後,警察抵達了現場,在被監禁7周半之後,她們終於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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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和貝絲獲救後,警方的存證照片,她們的身上還綁着鎖鏈)
不久之後,歐文也從FBI那裡(他們此時還在「分析」那兩封信),得知妻女獲救的消息,連忙帶着兒子史蒂夫,趕到了警局。
瑪麗回憶說,她的第一個反應是史蒂夫的褲子短了。在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裡,小男孩悄悄地長高了,而他一直活在恐懼和憂慮里的父親忘記了為他添置新衣。
染血的法庭
另一方面,FBI來到了薛明升的電器商店,將他一舉抓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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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orning Call》09/07/1980)
薛明升先被帶到拉姆齊縣的拘留中心。在這裡,他讓自己獄友理查德·格林(Richard Green),幫助他殺死瑪麗和貝絲(格林即將出獄),以防止她們在法庭上指控他,並向他許諾五萬美元作為報償。然而,格林把這件事告訴了FBI(當然一開始並不情願),薛明升的「滅口計劃」沒能實現。
1980年,薛明升以涉嫌綁架罪和強姦罪第一次受審。在瑪麗出庭作證的時候,薛明升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沖向證人席上的瑪麗,幸虧檢察官湯姆·伯格(Tom Berg)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薛明升。
這次審判中,他被判處30年監禁。
薛明升的第二項指控,是對小男孩傑森的綁架。傑森的父母在兒子失蹤的五個月里經歷了地獄般的折磨。因為至今沒有找到傑森的屍體,檢方無法以謀殺罪起訴他。最終經過傑森父母的同意,檢方和薛明升達成了認罪協定,檢方同意不以一級謀殺罪起訴他,以此換回傑森的屍體。
1981年10月下旬,在薛明升的指引下,FBI終於在卡洛斯·艾弗里野生動物保護區尋回了傑森的屍體,此時離他失蹤已經過去了166天。
在薛明升被控殺害傑森的審判中,瑪麗需要再次作證。在她出庭作證的時候,薛明升突然跳過桌子,用一把不知通過什麼途徑帶進法庭的尖刀狠狠割傷了瑪麗的臉。瑪麗被緊急送往醫院,傷口上一共縫了62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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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的聖誕節,此時瑪麗臉上仍有一道長長的疤痕)
雖然薛明升的辯護律師試圖以精神失常為他辯護,但心理評估顯示他沒有任何精神疾病的跡象。在這項審判中,薛明升因二級謀殺罪和綁架罪被判處40年監禁。和之前的30年刑期疊加在一起,薛明升需要服刑70年。
自始至終,薛明升都毫無悔意。他威脅瑪麗,只要他有出獄的那天,那第一件事就是殺了她,如果她死了,那他就殺掉她的孩子。
2010年7月6日,薛明升獲得了假釋資格,不過阿諾卡縣地區法官珍妮·賈斯珀(Jenny Jasper)拒絕了他的假釋申請,裁定薛明升仍對社會構成威脅,他將在監獄中度過餘生。
2016年,薛明升再次申請假釋,也同樣被拒絕。
這對瑪麗一家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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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年71歲的薛明升)
劫難之後
瑪麗和貝絲沒有生活在陰影中。
1981年,瑪麗傷勢痊癒之後,她和丈夫再度回到了菲律賓,繼續追求他們之前被打斷的夢想和使命。
瑪麗把這段遭遇視作自己生活中的一段「劫難」,劫難雖然可怕,然而它只是生命中的一段插曲,它無法毀掉未來,生活仍會繼續。
瑪麗的後半生無疑是美好的,她和丈夫歐文白頭偕老。隨着一兒一女雙雙結婚生子,他們也幸福地晉升為(外)祖父母。
從菲律賓光榮退休之後,瑪麗和歐文又回到了美國,定居在赫爾曼敦的老房子裡。在那裡,瑪麗度過了少女時代、考上了大學、與丈夫歐文初次見面。雖然已是滿頭白髮,瑪麗·斯托弗依然美麗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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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和歐文)
貝絲如今也已長大成人,她終於明白,當年的母親曾為她做過怎樣的犧牲。雖然在她們獲救之後,母親就曾告訴她薛明升對自己做了什麼。但直到幾年以後,貝絲才真正明白這些話的含義,並因此憤怒了很長時間。不過貝絲從怒火中走了出來,她在一次採訪中說:
「我不覺得自己是可憐的受害者,沒錯,他當年的確傷害了我,但我早就走出了那段陰影,我可以戀愛、結婚、生子,過我想過的生活。而他的餘生都要爛在監獄裡,他才是可憐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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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絲和瑪麗接受採訪)
不讓傷害者獲勝的最好方式,就是好好地生活。
2019年,Lifetime拍攝了一部名叫《Abducted: The Mary Stauffer Story》的紀實電影,瑪麗·斯托弗這段遭遇再度引發了廣泛的關注。
傑森一家在此案之後基本上拒絕了所有的採訪。對於紀錄片和電影,他們都沒有發表評論。薛明升在2010年申請假釋的時候,傑森一家已經離開了明尼蘇達,沒有出庭,他們通過傑森的舅舅了解情況。
薛明升的假釋被否決後,傑森的舅舅代表傑森的父母,告訴薛明升的母親,他們一家已經原諒了薛明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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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劇照)
對於薛明升的假釋被拒,瑪麗接受了採訪。她表示,雖然自己和女兒貝絲早已努力將那段「劫難」封印在過去,繼續她們的生活。但薛明升的假釋被拒,對她們和家人而言,依舊是個「解脫」。
之後瑪麗就沒有再出現在公眾面前。
截止目前我沒有發現她的訃告,所以這位現年78歲的偉大女性一定和她的家人一起,仍然低調、努力而勇敢地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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