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喜劇大賽》最後一期畢業大戲,把影視行業大佬都請來了。正午陽光(《琅琊榜》《歡樂頌》)、檸萌影業(《三十而已》《小歡喜》)、華策(《以家人之名》《刺殺小說家》)壞猴子(《瘋狂的外星人》《我不是藥神》)、花兒影視(《甄嬛傳》《紅高粱》)等行業大咖,以及愛奇藝的兩位老闆。上次見到這麼多「幕後推手」露面,還是2018年《創造101》的總決賽。再加上喜劇牌面沈騰、賈玲、徐崢、黃渤等齊聚一堂,頗有一種喜劇盛宴的感覺。更有一些人,像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孫悟空,空有一身本領無處施展,沒有機會自然沒有多少收入。中國99.5%的演員收入極低,頂多0.5%的演員叫衣食無憂。但是好像沒有人關注99.5%的人,拼命逮住那0.5%的人,說他們代表了整個行業。這些無人關注的演員,卻為觀眾奉獻了年度最好笑、最有共鳴、最高級的喜劇。節目也從8.0分一路漲到8.5分,說一句「年度最佳綜藝」也不為過。最早關注到這個節目,是從大鎖、孫天宇《偶像服務生》開始。一個男孩面試飯店的服務生,將偶像選秀那一套搬進了面試現場。什麼「姜還是老的rua」、「那魚(內娛)完了」等熱梗,搞過選秀的,DNA都會動。最佳喜劇搭配的前三強,逐夢亞軍(蔣龍、張弛)、大宇治水(大鎖、孫天宇)、皓史成雙(王浩、史策),每對都有自己的路數。王浩、史策,創作的是生活流喜劇,觀眾一邊笑一邊嗑CP,「皓史成雙」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蔣龍、張弛,合作的「初心四部曲」,《這個殺手不大冷》、《最後一課》、《台下十年功》、《悟空》,早已超出了素描喜劇的局限。耐品的劇本、精湛的表演、極致的配合,着實擊中了喜劇的內核:真誠、悲情。《最後一課》設置很巧妙,開頭一分鐘,奠定了滑稽、悲情的氛圍。密室逃脫遊戲裡,扮演「喪屍26號」的蔣龍,從垃圾桶里「嘶吼」而出,相當敬業地嚇唬前來的玩家。「蔣龍,我的表演課代表,2012級最優秀的畢業生,我畢業大戲的男一號在這裡演喪屍?」還本着「特殊情境,人物個性化」的原則,教導蔣龍演喪屍時,加入拉丁舞元素,加入背景音樂。「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只要用心來,處處是舞台」,用一種誇張的喜劇效果講出來,好笑又心酸。特殊情境裡的極致表達,擊中了人會面臨的一種永恆囧境:理想與現實的落差。琢磨一下你會發現,看似「低情商」的老師,實際上在保護蔣龍的自尊,並給他鼓勵。在張弛看來,喜劇的內核是真誠,不是發自內心的,隔靴搔癢、撓胳肢窩的,都不是真誠的喜劇。「喪屍26號」的原型,是蔣龍認識的一個朋友,但其實有他們自己的影子。他倆剛來到《喜劇大會》的舞台,給自己貼的標籤是「腰部演員」、「腳脖子演員」。蔣龍演過以「爛」聞名《逐夢演藝圈》的男四號,張弛曾經是《星光大道》的亞軍,所以他們組合名叫「逐夢亞軍」。蔣龍從小學拉丁,北電畢業,聲台形表四門課課代表,畢業大戲男一號(跟」喪屍26號「背景相似)。然而,和很多追夢的普通人一樣,能力再強,沒有機會,什麼都不是。「腰部演員不能掌控自己的選擇,吃了上頓沒下頓,你不知道下面到底能演個什麼樣的戲,能不能演上戲。」他的很多大學同學已經轉行,葉瀏在參加《喜劇大賽》前也在考慮轉行。孫天宇說,自己最困難的時候,銀行卡里只有六塊一毛錢。大家看到的演藝圈的光鮮亮麗,高薪高酬,只屬於極少數。那些看不見的演員,或沒有機會,或被病態的行業生態阻隔了上升之路,在大多數時間裡,都被焦慮和不安全感充斥着。但蔣龍和張弛在喜劇里不會把自己說得多麼慘,而是把自己當笑話來講,用吐槽自己來講故事。《這個殺手不大冷》是他們在這個舞台上的第一部作品,「大哥,你饒了我吧,我真的是每天在那賣唱的,我真不是故意看到你們交易的。」這個設定很關鍵,殺手聽到音樂會控制不住,身體跟着節奏走,就放下了槍。歌手發現後,便利用殺手的感性瞬間,拖延時間,進而逃脫。做歌手不如意,做了殺手,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對音樂的熱愛!有關「初心」「熱愛」這種情感濃度高的主題,很容易煽情、拔高。但這部劇作,卻難得的乾淨、利落,人物動機和敘事邏輯都合情合理,毫不刻意、毫無煽情。別的作品不敢說,這部作品如果換別人演,效果肯定會大打折扣。雙方把人設把握得很精準,他們之間能產生和諧的化學反應,彼此再根據對方的反應,壓着節奏走,有邏輯地推進劇情,一路疊加到高潮。蔣龍開玩笑說,他跟張馳在不認識的情況下被硬湊到一起的,先婚後愛。一個天馬行空,一個穩穩噹噹,一個沒心沒肺,一個敏感纖細,一個想哭的時候就笑,一個下了舞台秒變「小哭包」。兩個性格相反的人被湊在一起,一開始肯定有摩擦,後來才體會到「強扭的瓜好甜」。蔣龍喜歡即興喜劇,跟着音樂就跳起來了,一群人里只有張弛能跟他玩起來。蔣龍收藏的喜劇視頻,恰好是張弛喜歡的。他們的愛好和創作理念十分相似。就跟結婚找對象一樣,性格要互補,三觀要一致,才容易走下去。剩下的就是互相信任,彼此真誠,如孫天宇對大鎖的表白:「當你知道你的每一個包袱甩出來,都會有人幫你墊時,那種表演的信念感就會不一樣。」蔣龍和張弛更是如此,丟一個包袱,對方都能穩穩噹噹地接住,互相給予,彼此成就。「他們倆就像高山流水,他們搭在一起,就能夠完成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可以重重砸在,我們現有的世界之上。」「他們能在凡俗中,直接提煉到詩意。這個詩意我們再漫不經心,也能感受到。」他們是彼此的知己,他們的作品能從凡俗人生中提煉出激情。這個激情是面對挫折和灰暗,依然葆有不滅的理想之光,純粹的生命欲望,這種真摯和火熱讓人心生豪邁。有人說,《最後一課》「喪屍26號」是蔣龍,《台下十年功》說的是張弛。蔣龍是那個沒有被五行大山壓住的「孫行者」,一直提醒自己,再堅持堅持,萬一是對的呢。張弛,沒有繼續從事京劇,卻把對京劇的愛,延續了到了對舞台的愛上。40秒的沉默對喜劇來說多可怕,台下觀眾已經坐不住,替他加油鼓勁起來。在這40秒里誰也不知道他接下來要做什麼,是追逐潮流講脫口秀,是隨大流唱流行曲,還是……只聽洪亮的京劇響起,「一見公主盜令箭,不由本宮喜心間……」《叫小番》高了一個調,說明這些年他一直在堅持練京劇,比從前更刻苦。蔣龍的背影出來,過去和現在交錯,想起那句「唱戲乃我這一生之摯愛,怎能輕言放棄呢」。如果你知道自己的熱愛,如同蒙塵的珍珠,無法被眾人欣賞,你還會堅持嗎?他倆的作品,總是用生猛而極致的形式,表達最純粹的熱愛。他們覺得,喜劇的底色應該是善意的,有溫度的,風格可以荒誕、狗血,但是底層邏輯一定是善良與真誠,可以冒犯,但率先冒犯自己。喜劇真誠,有表達,讓觀眾笑着感動,笑後回味,那叫高級。電影開始淪為情緒的催化劑,必須要讓觀眾大哭、大悲、大爽、大愛,在電影院徹底釋放出情緒,說一句「值回票價」,然後再也不想看第二遍。喜劇,多的是撓胳肢窩式笑點,重複、老套,不思進取,觀眾靜靜看着演員傻樂,尷尬得腳趾恨不得摳出一座城堡。小品黃金時代已經過去,相聲在煥發新的生機,脫口秀異軍突起,下一個會是什麼呢?其簡短直接、笑點密集、腦洞清奇的特性,比較符合當下年輕一族的刷視頻習慣。但這檔節目,創新的理念,關照當下生活的表達,以及編劇的尊重,對演員的尊重,對舞台的尊重,都值得誇讚。同時為「演啥像啥,活好且雜」,有才無機會的蔣龍、張弛們,提供了展示自己的舞台,為這個行業注入新的活力。而蔣龍、張弛們,又為觀眾奉獻了一出出好笑又高級的喜劇,順帶提高了喜劇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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