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題圖 / Junku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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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行 詩· 面 對 的 道 路

嘉賓評委/ 張定浩

對於喜歡寫詩的朋友，三行詩是一種很好的訓練，因為它可以容納的字數和行數非常有限，也就是說，它給我們在形式上以很大的束縛，但這種束縛和限制，恰恰可以逼迫我們去面對每一個字詞，面對詞和詞之間、行與行之間、字詞與空白之間所構成的緊張關係。這有點像薩特的戲劇《禁閉》，將三個人關在一個密室里，看看他們最終會發展出何種關係，而這種關係，通常我們在生活中是不太會在意也不太會真正有機會經受的。

對詩歌來講，最重要的，是要知道一首詩中的每一個字詞都是平等的，自足的，有價值的，向着各種可能性開放的，這是詩歌最不同於散文的地方。每一個字詞本身就是一首詩，正如我們每一個人本身也都是一個小宇宙一樣，這樣的平等自足的理想，似乎每個人都容易理解，但那些流行的陳腐的語言恰恰在暗自敗壞這樣的理想，以它們自身對於內容、意義乃至意識形態的屈從，也正是在這個層面上，正如布羅茨基所強調過的，「詩的寫作是意識、思維和對世界的感受的巨大加速器」，「每一新的美學現實都為一個人明確着他的倫理現實」。假如我們能像詩人所希望的那樣「與語言交談」，我們或許就可以更好地與面容各異的他人交談，也與自身的不同階段交談。

就我看到的大家提交的這些三行詩而言，似乎能夠做到這種字詞層面平等自足的，且能讓語言自己相互交談的，少之又少。絕大多數三行詩，都變成變着法繞着彎在講一個道理，且是不太高明的道理，因此那些字詞都變成這個道理的奴僕，被驅趕着，為這個道理服務。

琉歌的這首，觸碰到語詞的某種自由感，但似乎又被某種無形之物所拘束，然後以一個牢騷結束，但要知道，這個拘束，這個概念的網，其實是你自己給自己的。很多人對生活的抱怨，其實也可以作如是觀，都是一種作繭自縛後的自怨自艾。

星塵工業的這首，最後一句落實在具體的街道橋樑的名字上，這是詩意展開的很好的切口，但這兩個地名和前兩句到底在何種類型上構成最獨特的比喻關係，能不能在簡短的兩行中讓陌生人迅速了解，種種這些，都使得這三行詩還停留在一個可以再反覆打磨反覆推敲的草稿階段。

尤言看到字與字之間的關係是詩意的源泉，但他似乎對詩意本身還所知不多，或者說，作者似乎認為詩意也就是這樣一些朦朦朧朧的感覺。但真正的詩意一如哲學，原本都是強有力的決斷。

如果要在這些詩中挑一首最好的，我覺得可能是晚飯這首，這首詩中的每行都能打開一個很大的空間，相互支撐又獨立，末句的「白天黑夜」，既是時間副詞，同時也可以是叫聲的發動者，是蟬在叫，也似乎是時間本身在鳴叫。

點評 / 張定浩

詩人、譯者，筆名waits

著有《既見君子：過去時代的詩與人》

《取瑟而歌：如何理解新詩》

《無形之物》《孟子讀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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