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二代在德國 - 別具一格的德國農民用馬匹代替機械－鑽石舞台

Johannes Kayßer

導語:

兩個馬力，52公頃：在黑森州的冷杉農場，幾乎完全不用發動機以及其它現代工具來工作。對於農業工作者約翰內斯·凱瑟爾（Johannes Kayßer），這工作極其辛苦。而對土壤，環境，與產量而言，這是一種賜福。

出處: 《南德意志報》

文字: Titus Arnu

攝影: Friedrich Bungert

首發: 2021年8月27號

譯者:麟德

「站住！好好站着！」約翰內斯·凱瑟爾用充滿愛意的吟唱語調對弗里茨和依日絲說着話。這兩匹用來幹活的馬兒正一邊用鼻子吹着氣，一邊甩着鬃毛。它們聽從凱瑟爾的命令，把馬蹄抬起來讓他刮乾淨，戴上20公斤重的項圈挽具，然後向工具屋走去，直到精確地站在貨車牽引杆之前。

「乖馬兒！」，凱瑟爾誇獎道。馬兒們耐心地配合着，然後農夫坐上了馬車。隨着一聲友好的喊令「Hü！」——出發了。

凱瑟爾穿着皮製過膝馬褲，格子襯衫，頭戴寬沿帽，蓄着沿着嘴周剃了一圈的惹人注目的濃密鬍子。

凱瑟爾

這位34歲的有機作物農夫不像其它農夫那樣坐在拖拉機的駕駛室里，而是坐在一輛藍漆工具車上，手拉着韁繩。11歲的黑森林冷血公騸馬（譯者註：騸馬指被閹割過的馬）弗里茨，18歲的比利時母馬依日絲，它倆熟知通往工作場所的路線。

在意木斯豪熱之高（Imashauser Höhe）那裡，就是凱瑟爾的田地。行使路上，農夫有時喊「未斯特（wiest）」，有時喊「霍特（hott）」，意思是向左或向右，有時還會喊了「比爾特（brrrt）！」

之後，跳下座位，從一排排植物之間的地面上拔出雜草。一隻紅鳶在田野上空盤旋，不時鳴叫着。此外，除了馬兒的呼哧聲，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空氣中聞起來有薄荷、泥土和馬糞的味道。

冷杉農場，約翰內斯·凱瑟爾和他的妻子希蝶法妮 (Stefanie) 以及剛六個月大的兒子薩木爾 (Samuel) 的居住地，位於北黑森州一個偏遠的丘陵角落，靠近圖林根州邊界。

凱瑟爾家族從鄰近的意木斯豪熱基督社區接管了農場使用權。這是一個與傳統修道院不同的基督教社區，男人和女人無需獨身生活，成員屬於不同的教派。

自1988年以來，凱瑟爾的父親一直代表社區種植有機農作物。兒子在2014年加入時，決定逐漸捨棄使用能源發動的機器。

凱瑟爾不是社區成員，卻是一個堅定的基督徒。「保存上帝的創造物是我們工作的基礎，」他說，「生產健康食物是我們的目標。」「為了不把大自然用盡，為了我們的孫輩還能夠耕種」，他使用馬匹作為勞力——有意識地儘可能生產可持續性耕種的、無污染的食物。人們一嘗就知，這是不用發動機種植的食物。

在52公頃的土地上，約翰內斯·凱瑟爾種植了土豆，大蒜，豆類，穀物，亞麻籽，以及各種香草料。他的專長是種植大蒜：他與助手們手工栽種了6500瓣大蒜，7種不同的大蒜緊密地長排生長着。凱瑟爾把收割好的大蒜放在穀倉晾乾——到處瀰漫着乾草與大蒜頭的香味。

「Brrrt！」在去香草田的路上，農夫把馬叫停，下車，跪在地上，拔出一顆大蒜球莖。他撕下幾片蒜皮，聞測一下——這大蒜香氣辛辣濃郁，但味道比較溫和，非常適合搭配沙拉，做麵條醬料或者烹飪青豆角。在本地區各個星期集市上，顧客們排着長隊等着購買凱瑟爾的大蒜，他的土豆和香草同樣供不應求。

為了支持地區創收值，他加入了「黑森州森林好物」（„Gutes aus Waldhessen「）協會，此協會包括有機農場，製造商，以及餐飲店。

（關於星期集市，譯者註：在德國各城鎮，每周一天固定在某些小廣場，由本地商販臨時搭建攤位，銷售直接從農戶手裡批發的農產品，或農戶自產自銷，以食物為主，很受青睞。）

這對有些人來說已經過時的工作方式，其實在以自己的方式超前了一步。凱瑟爾之所以放棄使用化石能源，不是由於他想經營一個古老的露天博物館，而是因為他在為未來作想。他擬定了一份宣言，把使用馬匹的理由寫下：「用馬（……）來工作，不是為了保留所謂美好老時光的落後願望，相反，這是時尚的當代農業」。當然，他得對此解釋一番。

因為如果陪同約翰內斯·凱瑟爾工作一天，許多場景看起來的確就像在上演一部歷史影片。

這位農夫使用的設備有些是古老的，有些是新設計的。

他使用老舊的工作技術同時，也用氣候程序來設計他的網站，網站由生態電力驅動。對他來說，不用發動機與懷舊主義以及某種意識形態沒多大關係，而是一種嘗試，以發展可持續性，無污染，以及朝向未來的經營。因為如果在尋找工業化農業的替代方式時，就會發現，用馬匹工作至少是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對於使用馬匹的好處，凱瑟爾在他的宣言中總結如下：

- 與拖拉機相比，馬造成的土壤壓實要少。而隨着土壤被壓得越來越堅實，會導致農作物產量減少。

- 馬消耗的是「可再生能源」——草糧，而不是燃燒原油。

- 馬排出的糞便可作有價值的肥料，而不是製造有毒廢氣。

這不是瘋狂的主意，而是一種嚴肅的重新思考。因為，面對我們這個時代的大挑戰——氣候危機、能源轉型、人口增長、數字化，應用大型機器和向來單一栽培習慣的傳統農業幾乎無從應答。

凱瑟爾的做法是具有前瞻性的，因為他在生產過程中幾乎不耗費資源，而且，只有良好的土地才能產出良好的產品，科學家證實了這一點。正因如此，頂級廚師如今與農夫緊密合作，甚至也自己種植。好廚房從建造地板開始，這是至理明言。

那些關於土地養護，輪換種植，以及天然施肥的古老知識，在降低成本提高收成的農業利潤優化過程中可以說是過時了，現在人們卻突然對此又產生了興趣。這是一份艱苦的工作，可是也會帶來好成效。

因為差異是可以分辨出來的：凱瑟爾的新土豆確實味道特別濃郁，微帶泥土淡香。那些幫助收割的顧客們允許在田裡給自己採集土豆。

有些田地，比如蒜田，從種植到收割完全不用機動裝置。「我是在與生物打交道，跟動物和植物交流」，約翰內斯·凱瑟爾說，「我相信，這也會給味道帶來影響。」佛教徒稱此為業力：在禪寺飲食里，植物的播種，收割與食用，被當成是一種精神行為。通俗說來就是：每個園藝愛好者都確認，他種的胡蘿蔔比超市賣的美味十倍。

（譯者註：業力為印度宗教用語，是指個人過去、現在的行為所引發的結果的集合，業力的結果會主導現在及將來的經歷，所以，個人的生命經歷及與他人的遭遇其實是受自己的想法、念頭、行為去影響。）

回到本來的話題吧，剛才說到依日絲和弗里茨了。「Brrrt！」凱瑟爾輕喝，馬兒們耐心把車拉到田邊，那裡茂密地生長着薄荷，檸檬香草，香青蘭，鹼蒿以及其它香草。

凱瑟爾下車，解開三角鋤的運輸固定栓。接着他又坐上去，用液壓把鋤頭放到地上。

「Hü！」馬兒輕輕地拉着。與坐在拖拉機里的農夫相反，凱瑟爾更加親身體驗勞作時發生的一切。他看見，聞到並聽到土地和植物的狀況。為了清除雜草，他使用一種所謂的工具車，在其軸間安裝了相應的設備。馬車前部也可用於其它工作。

犁，耙，割草機，壓土機——凱瑟爾擁有各種系列適合馬匹工作的設備，有些還真的來自博物館。

藍漆塗裝的工具車是馬農凱瑟爾與熱愛馬兒的機械工程師共同開發的原型。與傳統農民的車隊相比，凱瑟爾的阿仁納顯得非常可愛。

眾所周知，一些現代拖拉機就像坦克一樣寬大。芬特公司（Fendt）目前的頂級型號1050Vario，有517馬力，重14噸。大型聯合收割機滿載時重約27噸，甜菜收割機重達60噸。

當這些怪物雷鳴着駛過田野時，地面會被壓扁，造成嚴重的生態後果。土壤吸收的氧氣減少，微生物與昆蟲死亡，水幾乎無法滲入。土壤越緊密，它可以吸收的養分就越少——長遠看來，會導致產量降低。

據聯邦環境局稱，德國有一半的農業區受到土壤板結化的影響。

像弗里茨和依日絲這樣的馬兒，體重約850公斤，跟聯合收割機相比是輕量級別。

馬也用蹄壓實地面，但只是點狀，不像機器那麼深。甜菜收割機可以導致超過1.50米深的土壤壓實。此外，由於馬的排泄物，凱瑟爾可以完全不用化學肥料和殺蟲劑，而是依靠縝密的輪換耕種系統來避免土壤養分流失。必要時他會徒手捕捉土豆甲蟲，但在過去20年裡只需要做過一次。

努力是值得的：凱瑟爾說，通過使用馬來工作，產量提高了大概30%。除了詳細計算出來的生態和經濟優勢之外，凱瑟爾還提到了他使用馬匹的另一個原因：「我就是不喜歡駕駛拖拉機，那是一台會排放污垢的無聊機器。」

出於他的理念，這位農夫沒有汽車駕照，沒有手機，只在辦公室工作期間接聽電話和收發電子郵件。需要大宗採購時，他駕着馬車進村。

然而，凱瑟爾曾經需要拖拉機駕駛執照，這是他第一個培訓職位所要求的。在有機農場度過了一個自願生態年之後，他發現使用拖拉機工作與有機農業不能兼容——於是開始與用來工作的馬兒打交道。他在巴登-符騰堡州和圖林根州完成了農學專業，在那裡也學習了用馬匹工作的基礎知識。凱瑟爾在德國、挪威和美國的農場工作過四年。

（譯者註：滿16歲的德國人中學畢業後，27歲之前，可以自願奉獻大概一年時間，去參加一些社會工作，幫助他人或在某個自己感興趣的領域學習工作，這一年叫做Freiwilliges Soziales Jahr，簡稱FSJ，服務期間得到基本生活報酬。凱瑟爾選擇了屬於生態領域的農業工作，這一年就叫做Freiwilliges Ökologisches Jahr，簡稱FÖJ，直譯「自願生態年」。）

但是凱瑟爾也不能完全捨棄拖拉機。他需要它來壓制乾草或種植香草。不過，90%以上的工作用兩個活馬力就足以完成了。當然，總的來說農業用馬力工作是一個小眾領域。

凱瑟爾估計，德國大約有250家企業有工作用牲畜，其中一些企業組建了工作用馬協會。大多數馬兒被用來種植蔬菜和在森林裡搬運木材，也用於葡萄園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