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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鹿鳴在文章《我們有力,他們就有力》中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一個正在讀小學六年級的12歲女孩小燕(化名),被隔壁班的一位要好的女生「約出去玩」,被帶到一個賓館裡。
在賓館裡,小燕被強姦,然後被脅迫賣淫。「一個星期之內,少不更事的12歲小學女生,成了『賣淫女'。」
女孩小燕的媽媽已經去世,爸爸精神失常。小燕一直由嬸嬸監護、關照。
2020年5月,小燕的姐姐發現了小燕的」狀態不對「,便告訴了嬸嬸。嬸嬸在查看了手機聊天記錄以後,「大吃一驚」。
小燕的親人報警。
警察抓捕了組織幼女賣淫的賓館老闆、4名「嫖客」,以及控制小燕的5人團伙。
一位90后姓翟的律師,接受委託,為小燕提供免費法律援助。
案件到了這裡,基本上說可以是水落石出了。但接下來發生的事,讓呦呦鹿鳴有點始料未及。
先是翟律師拿着被害人授權委託書,到縣檢察院閱卷時,被以「擔心律師泄露當事人隱私」的理由拒絕。
後來,承辦檢察官說,案件已經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
但是,當翟律師在2020年10月中旬再次致電檢察院時,得知法院已經開庭審理並在10月10日做出判決了。四個「嫖客」以強姦罪被判決4年有期徒刑。
也就是說,法院的開庭,是在受害人完全不知曉的情況下進行的,未徵求受害人一方的意見。
而4年,是姦淫幼女量刑幅度內的最低標準。
翟律師向法院提出,法院的審理程序違法,依法應當啟動再審,以保障受害人的利益。
縣法院啟動再審程序。
小燕一家作為受害人,提起刑事附帶民事訴訟。他們提出了80萬元的賠償要求。
這個結果也許不令人滿意,但這件事情走到這一步,看上去應該算是塵埃落定了。
但是,還沒有結束。
在小燕的鄉鄰中,有一位老A,是當地達人,較有見識,兼具「路見不平一聲吼」個性。
老A向呦呦鹿鳴講述了小燕的遭遇,還幫小燕一家引薦了翟律師。
呦呦鹿鳴在文章中講了老A和翟律師接下來遭遇到的事情:
2020年11月17日,老A在呦呦鹿鳴當日文章的評論區留言,簡單說了案情。
呦呦鹿鳴說,老A「從一個路見不平一聲吼的人,變成了一個默默無言的人」。
翟律師呢,收到了東莞市律師協會發出的2022年第一份《申請聽證告知書》:擬對翟律師給予通報批評處分。
因為小燕所在地的司法局負責人率隊跨省來到廣東東莞,要求東莞司法局對翟律師立案並懲處。理由是:「在代理該案過程中,你明知案件還在法院審理程序,卻以個人公眾號發布文章披露案件相關情況……」
呦呦鹿鳴說,翟律師確實寫了一篇「小記」——《法律援助,我們在路上》,但這篇小記重點記錄的是「閱卷受阻」「未通知被害人就開庭判決」這兩件事。
所以,呦呦鹿鳴在文中發問,「你們不通知被害人,被害人的律師能不能說兩句話呢?」
呦呦鹿鳴在文章中,沒有說小燕的故事發生在哪裡。
◆◇◆
十多年前,在湖南永州,發生了一起少女被迫賣淫案:
2006年10月,時年僅11歲的女孩樂樂(化名)失蹤。後經查實,樂樂被騙奸並被脅迫賣淫,三個月里被強姦一百多次,「賣淫」地點遍布該市大小賓館。
樂樂的母親唐慧在喬裝打扮確定情報後,請兩名親戚扮成嫖客救出了女兒。
此後,唐慧為女兒的遭遇四處奔走,下跪、上訪,窮盡了各種努力。在上訪中,又屢屢受到不公正對待,被抓被打。
2012年8月2日,永州市勞教委以唐慧鬧訪、纏訪為由,決定對其勞動教養1年零6個月。
但是,在6天後(8月10日),永州勞教委的這一決定被湖南省勞教委撤銷。
(2013年12月28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關於廢止有關勞動教養法律規定的決定,已實施50多年的勞教制度被依法廢止。)
2014年9月5日,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做出判決,兩名首犯被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百度百科辭條
從2006年10月案發,到2014年9月的最終判決,過去了8年。
受害人,當年那個11歲的小女孩樂樂在被剛找回來時,被發現患有生殖器皰疹。
後來,樂樂又出現記憶混亂,被送到精神病醫院檢查為創傷後應激障礙,吃了兩三年藥才好轉。
◆◇◆
2021年5月6日,鳳凰周刊發了一篇女童被騙賣淫後遭多人性侵的報道。
https://news.ifeng.com/c/861fpTXqMLu
這起案件也是發生在湖南永州。
根據鳳凰周刊的這篇文章,我們可以理清案件的大致經過:
2020年5月,小女孩潘佳(化名)被人強姦並引誘賣淫。案發時,潘佳還未滿13歲,在上小學六年級。
潘佳的母親在其三歲時因白血病去世,父親又患上了精神病,由嬸嬸承擔起了監護人的責任。
潘佳告訴記者,隔壁班的一個關係要好的女生帶她出去玩,認識了李某利以及他手下的小弟。
2020年5月6日,潘佳被帶進了酒店。在那裡,李某利對潘佳施行了第一次強姦。
根據起訴書上的內容顯示,在此之後的5月9日、5月10日、5月12日,李某利幾次三番對潘佳實施了強姦。
作案時,李某利帶着自己的四個小弟。四個小弟會幫着李某利接送潘佳,在李某利強姦潘佳時在賓館樓下把風。
在這期間,李某利還曾控制潘佳賣淫。
據起訴書上的內容,2020年5月10日至13日,被告人李某利通過賓館老闆黃某燕提供的嫖客信息,安排鄭某、謝某傑、鄭某恆、謝某賢四人接送被害人潘佳到旺都賓館賣淫十次。
這起案件,受害人潘佳的代理律師名叫翟楚和。
翟律師告訴記者,四個嫖客的案子之前已經開庭宣判了,但法院並沒有通知被害人,導致被害人無法提起刑事附帶民事訴訟。在受害人提出「法院程序違法」的疑議後,法院啟動了再審程序。
翟楚和律師代理被害人潘佳提起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要求11個被告連帶賠償被害人80萬元。
事發之後,潘佳的嬸嬸為她辦了轉學。後來,潘佳去了縣城讀初中。
在學校里,潘佳曾經有過幾次割腕自殺的行為。潘佳告訴記者,當她情緒很差時,便想要割腕,見了血心情似乎就會變得好一些。
鳳凰周刊發這則報道是在2021年05月06日,當時,報道中的案件已經開庭審理,還沒有宣判。
呦呦鹿鳴說的這個故事,與鳳凰周刊的這則報道,是不是同一件事情?
呦呦鹿鳴文章中的翟律師,是不是鳳凰周刊報道中的翟楚和律師?
我不清楚。
◆◇◆
從2006年的受害人樂樂(化名),到2020年的受害人潘佳(化名),十四年過去,幾乎相似的一幕重演:未成年人,被強姦,被脅迫賣淫,又都是發生在湖南永州。
不同的是,受害人樂樂的案件,有多家媒體進行了長時間的跟蹤報道,這些文章今天在網上依然能搜到。當樂樂的媽媽唐慧在上訪遭遇不公時,得到了輿論持久不息的同情。
到受害人潘佳(化名),我只搜到鳳凰周刊的這一則報道。關於這起案件,我沒有看到有其他媒體的隻言片語。即使是鳳凰周刊,也只有去年5月發的這一則潦草的報道後,我沒有看到有下文。
一個未成年人被傷害,被強姦,被脅迫賣淫,在輿論場上表現得風平浪靜,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
媒體沒有去調查,沒有記者證的自媒體,在尋找真相時,更像是在隔靴搔癢。
就像在我的這篇文章中,我只能在公開的報道中拼接文字,我都不能肯定地告訴讀友,呦呦鹿鳴文章中的翟律師,與鳳凰周刊報道中的翟楚和律師,是不是同一個人?
讀者需要從呦呦鹿鳴的文章中去猜,事情究竟發生在哪裡?同樣無法從我的文章中得到明確的答案。
請原諒一個自媒體寫手的懦弱,在沒有官方通報時,我必須對文章字斟句酌,努力不讓自己陷進泥潭。
在鳳凰周刊的文章中,有這樣一句話:
「賓館老闆幫忙聯繫嫖客,常年介紹容留多名未成年人賣淫。」
這句話,讓我腦海中產生了一大堆的疑問,揮之不去,像夢魘一樣:
除了潘佳,還有哪些未成年人受害者?他們有沒有得到很好的安撫?
常年介紹容留多名未成年人賣淫的賓館老闆有沒有被重罰?
那些對未成年人有怪癖的變態,有沒有都被繩之以法?
當地有做出了哪些改變?這種侵害未成年人的罪行,還會不會死灰復燃?
◆◇◆
寫作與公檢法有關的質疑文章,是一件很有風險的事情。而我本來也想好了另一個喜氣吉祥的主題,給讀友新春祝福。
但是,在看了呦呦鹿鳴的文章以後,我想還是寫下這篇文章。
受害人小燕的公益代理律師翟律師被東莞律師協會通報批評,我想祝福一下翟律師會有好的運氣,這個處分能在年後舉行的聽證會上取消。
我想,那些有公益心的人,那些願意為社會正義發聲的人,不能寒了他們的心。
也請讀友原諒在這個除夕將至的夜晚,接力這樣一篇不夠正能的文章。
感謝讀友們一路以來不離不棄的支持,提前給讀友們拜年,祝您新年快樂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