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是需要運氣的，它可能並不指向幸福，而是使人心碎。」60歲才開始自己的寫作生涯，現在年過八旬的楊本芬將在今年2月出版她的個人第三部小說《我本芬芳》，講述自己六十年的婚姻故事，訴說不為人知的柔情、渴望與痛楚。
騰訊新聞穀雨工作室出品的系列紀錄片《倒帶》第五集《女人八十》，聚焦81歲楊本芬的日常，為年長8歲的丈夫準備飯菜，捏肩捶腿，打理生活的所有細節。楊本芬1940年出生於湖南湘陰，17歲考入湘陰工業學校，後進入江西共大分校，未及畢業即下放農村。此後數十年為生計奔忙，相夫教子，後從某運輸公司退休。花甲之年楊本芬開始寫作，在《紅豆》《滇池》等刊物上發表過短篇小說，2020年出版首部長篇小說《秋園》，這本送給他媽媽的書兩年間再版賣了七萬餘冊，豆瓣評分高達8.9，位列豆瓣傳記類圖書top100的第50位，2021年她又出版小說集《浮木》，依舊備受讀者喜愛。楊本芬常年在家中照顧患病的丈夫，她的大部分生活被「禁錮」在自己家中，在《秋園》的序語中她寫道：「廚房大概四平米，水池、灶台和冰箱占據了大部分空間，再也放不下一張桌子。我坐在一張矮凳上，以另一張略高的凳子為桌，在一疊方格稿紙上開始動筆寫我們一家人的故事。」如今楊本芬仍舊在廚房，在客廳寫作，而這一次，她將把自己六十年的婚姻如實回顧在自己的筆下。紀錄片《女人八十》開頭的一句「我哪裡都不能去了，如今我也被老爺子枷住了。我只能像一個跟屁蟲一樣，走在他後面。」映襯出被丈夫病情所捆綁的高齡作家楊本芬，有着並不幸福的婚姻生活。
影片以楊本芬的獨白貫穿，將內心與現實的對立呈現出來，鏡頭記錄了她和老伴相處的日常，看起來形影不離，她餵他吃飯，推着他出去散步，楊本芬把這些簡單的事情重複了多年。楊本芬開始寫作時，她意識到時間的寶貴，人生不會重來，從寫母親的《秋園》，到寫鄉親的《浮木》，楊本芬說自己波瀾不驚，在80歲才通過文學兌現了這麼好的運氣，紀錄片中，她在手機打開豆瓣app，閱讀讀者們的評語，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母親的去世帶給楊本芬巨大的衝擊，悲傷之外，她意識到除了她自己的記憶，關於母親的一切將從這個世上被完全抹去，她希望用文字留下母親的點滴痕跡：「這是我母親梁秋芳女士——一個普通中國女性一生的故事。」楊本芬書寫母親的平凡與積苦，溫暖自己心底深處的悲涼。《秋園》出版後，楊本芬為母親，父親和哥哥分別燒了一本書，她認為自己在很多方面和母親同樣不幸，而外人眼中只不過是她日常光鮮的「偽裝」，母親是洛陽城市裡長大的女孩，嫁到農村前，和比自己大17歲的丈夫甚至沒見過面。片中，楊本芬絕對部分的鏡頭都在照料自己的丈夫，或是用平板寫作，閱讀，家中的小白狗是此外僅有的樂趣，屬於她自己的時間是短暫和零散的。丈夫章醫生89歲了，沉默寡言，對文學也毫無興趣，但他知道自己的愛人對自己的付出，也曾在清醒時說道：「楊本芬，沒有你，我可能不會活。」在小區樓下，楊本芬為坐在輪椅上的丈夫揉捏手臂和肩膀，她在日常之中已參透婚姻的本質——就是有苦有甜，有悲有樂，有好有壞。他是個好人，我也是個好人，但是我們兩個好人，就是沒有得到幸福。如今楊本芬對所謂的「鑽石婚」表露出不屑，結婚前，楊本芬與丈夫都沒有談過戀愛，兩人都是一見鍾情，但楊本芬沒料到婚姻來得這麼直白和突然，她似乎沒有完全做好準備。她隻身從湖南到江西只為念書，父親早亡，畢業回家發現連房子都已經被人拆了，當時正與章醫生相戀，只得通過結婚來處理這人生突變：「婚姻就是靠運氣，所以我有點不甘。」楊本芬決定第三本小說里寫下自己的婚姻故事，在子女同意的情況下，她也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妥：「我死都不怕，還怕這個？」她說自己從沒動過離婚的念頭，但卻想過去死，只想脫離這樣的婚姻。
《倒帶：女人八十》截幀
丈夫對自己的不珍視，不理解，潛移默化傷害了她數十年，而常年這種不對等的照料服侍，以及殘留在兩人間的情感關係，可能才催生着楊本芬「寧可去死」式的極端思維，如同邁克爾·哈內克《愛》當中的傳達的暮年哲學，妥協，殘忍，扭曲，早已是愛的一部分。
「我這個人就是不知道好歹，如果是我出生在一個暴力家庭，也許能夠接受他。但因為我出生在一個溫馨家庭，對他就更不能接受。」楊本芬心裡，也只是希望丈夫疼自己，但如今丈夫身患頑疾，她也早已不再奢望。楊本芬渴求的婚姻關係，並沒有過高的要求，可能就是韓國紀錄片《親愛的，不要跨過那條江》那樣，相互攙扶，彼此立即的平等關係。
一輩子與丈夫情感和精神交流的匱乏，讓楊本芬將文學作為自己的歸宿，紀錄片中與讀者電話連線時，她的喜悅和從容以及自信都來自自己的文學創作。普通中國女性對自身和家族，鄉鄰之中普通女性的書寫可以引發如此之大的社會反響，楊本芬也需要用繼續的創作，來為自己找出其中的答案。某種程度上來說，楊本芬與「保姆攝影師」薇薇安·邁爾（Vivian Maier）一樣，有着同樣平凡的身份和罕見的創作天賦，薇薇安被稱作「用鏡頭寫作的人」，薇薇安很小就隨母親生活，到美國時她已是一個沒有親人的流浪者，選擇做保姆也許在某種程度上給她創造了一個家的環境，給她需要的安全感。
薇薇安·邁爾
和楊本芬的小說聚焦同鄉中的普通女性以及她自己的婚姻史類似，薇薇安的作品也用最簡潔的視覺語言從街頭捕捉隨處可見的人群和場景，實現她對社會的洞察和人性的理解；薇薇安也有大量的自拍作品，她熱衷於將自己藏匿在鏡頭之中，一如楊本芬的自我書寫，她們都用自己的方式向世人展露了珍貴的才華。「人到晚年，我卻像一趟踏上征途的列車，一種前所未有的動力推着我轟隆轟隆向前趕去。我知道自己寫出的故事如同一滴水，最終將匯入人類歷史的長河。」也許《四個春天》式絕對和諧的「愛情神話」在中國是絕少的，不具有代表性的，而《女人八十》與楊本芬夫婦的故事才帶着更多的殘缺，遺憾，真正接近現實的鬱郁而不得。
回到廚房灶台，回到客廳沙發，楊本芬將繼續書寫一個屬於中國普通女人的生活和婚姻史，而這將映照出這個時代多少的回音和漣漪？我們也可以在楊本芬未來的作品中一探究竟。這就是一個女人，也可能是無數普通女性的一生：離不開又愛不起來，只剩遺憾和無奈。©騰訊新聞穀雨工作室出品紀錄片《倒帶》第五集1月7日正式上線，登錄騰訊新聞客戶端，搜索「紀錄片倒帶」觀看視頻。點擊原文鏈接，可觀看《倒帶》第五集《女人八十》完整版假如人生是一首奏鳴曲，這5種體驗一定是奏鳴曲中的高潮，亦是引發情感共振的最強音。時光不可逆流，但我們可以用影像，記錄人物故事。《倒帶》系列從「生、愛、病、老、死」5個角度出發，用穀雨最擅長的深情的共情能力、優雅的語態、最動人的影像塑造，講述關於「人生最強音」的故事。每一次紀實，都是對時光按下倒帶鍵，回到「過去」，講述「未來」。📎女性導演作品大放異彩，《視與聽》雜誌公布今年度電影50佳📎豆瓣9.3的《俗女養成記》，給每一個普通女孩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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