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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拆遷後就租房住,把那筆錢存着,每月的退休工資他都花不完。他自以為身體很好,一定還能活很多年,對於更遠的規劃,他沒有說。


配圖 | 《武漢日夜》劇照







2020年1月23日上午10點,武漢封城了。那會兒雖然公交暫停運營,但私家車還可以在市內開,小區進出也沒管控,大家心裡有些隱隱的恐慌和擔憂,但在春節喜慶的氣氛籠罩下,又很快消散了。
按照往年的習慣,父母、弟妹在除夕之前要來我家吃年飯。我正在廚房忙着,聽到電視裡的新聞說外面的口罩、酒精、抗病毒的藥都賣空了,有錢也買不到。這讓我想起了2003年的「非典」,當時我正在北京工作,也鬧得很緊張,公交車上稀稀坐着幾個人,但都沒戴口罩。所以,對剛出現的新冠疫情,我沒有足夠重視——節前,我帶着孩子逛人潮湧動的漢正街服裝市場,又到江漢路步行街吃飯,還去了菜市場、超市購物,沒採取任何防護措施。
這晚,大家酒足飯飽後散去,我收拾完家務,已是晚上10點。父親到家後給我來電話:「大華說初二就不來拜年了,等過幾天情況好些再過來。」
大華是我的堂哥,在家族同輩中排行老大。他已經84歲了,比我父親還要大10歲。每年大年初一,他都會打電話給我父親拜年,初二再親自登門,多年來已成慣例。
兩個人年齡都大了以後,我父親總勸他:「這大年紀了,打個電話就可以。」
大華哥很固執地說:「那不行,這個禮性必須得到位。」

大華住在花樓街的洪益巷一間20多平米的老式磚木樓里。
花樓街上多半是磚木結構的樓房,屋檐和樑柱上塗繪彩色花飾,門窗雕鏤成古香古色的圖案,故被稱作「花樓」。花樓街也是老漢口的縮影。舊時因為緊鄰租界,這裡華洋交匯,茶肆酒樓、金號銀樓林立,十分繁華。縱橫的舊街老巷見證了大漢口的滄桑與巨變。但隨着時光流逝,在新商圈、新小區的擠壓下,花樓街的光彩逐步黯淡,終於成為一處破舊的老城區。
早年間,我家住在漢口集家嘴附近的一條巷子裡,地板和樓梯都是木頭的,樓內沒有衛生間,附近只有一個公廁。每天早上,男女老少排着隊如廁,場面非常壯觀。而大華家所在的樓里做過改造,有一個窄小的公用衛生間。雖然簡陋,但對於久居老城區的人來說,這絕對是一件奢侈、幸福的事。
小時候每年放寒暑假,大華總會邀請我去他家住幾天——他是個單身漢,沒有老婆孩子。他的廚藝一般,但有了小客人,總會買回好的吃食。聽說,更早的時候,我父親因為工作原因獨自住在漢口,大華有了好的吃食,總會喊他過去打牙祭。
我也樂得享受,何況大華家有一個不用出門就能方便的廁所。只是他的房子在一樓,房內潮濕陰暗,白天也要開燈。為了增加面積,他還搭了一個閣樓。屋裡統共沒幾件家具,只有一台舊收音機,一台9寸的黑白電視機,由於信號不好,有時還得去樓上把弄一下天線。
等我看完他家的小人書,就到巷子口附近的租書攤看書,1分錢可以看1本。有時,我也跟着大華去中山公園。從花樓街到解放大道的中山公園,要經過三民路的銅人像、行人如織的六渡橋、穿過中山大道和京廣線鐵路的涵洞。距離有點遠,但我們從不坐公交,步行得花1個多小時。
中山公園是一個鬧中取靜的好去處,景致我都很熟悉,也不新奇,轉了轉,就在假山旁找個石凳寫作業。大華就湊到唱楚劇或者漢劇的票友旁邊,聽他們演唱。快到中午了,大華會給我買一支冰棒,我邊吃邊跟着他回家。
因為好奇,我曾問過父親:「大哥的老婆孩子呢?」
父親說,他年輕時成分不好,家裡又窮,沒有姑娘願意嫁他。等他下放回城已經40多歲了,更難找到合適的。他一個人也懶散慣了,就一直沒成家。為此,父親一直感到惋惜:「大華是個能幹的人,腦袋聰明,人也細心,性情溫和,心地善良,只是出身不好,單身了一輩子。」


等我成年後,大華和我聊過一些陳年舊事。
解放前,他父親是湖北緝私隊隊長,另一個身份是青幫的老大。那時他們家住洋樓,有傭人,父親抽大煙,還養小老婆。後來國民政府搬離南京,他們一家也搬到了恩施。解放後,他父親作為戰犯被關進監獄,後來又去內蒙古勞動改造,直到1962年才被放回來,回來沒多久就去世了。
他從技校畢業後,在湖南郴州的一個地質隊工作,家裡就他一人上班,賺的錢要寄回去養活一大家子人。後來因為家庭的關係,他被劃為右派,被下放回老家參加勞動改造。
他的老家在湖北木蘭山腳下的一個山村里,同宗同姓的村民並沒有為難落難的他,甚至還惦念着他父親對鄉親的友善和幫助。解放前,一個同宗的後生在外跑生意,賺了不少錢。他把現洋裝在一個布袋裡,不料在回武漢的船上被人調了包。走投無路的後生只好向大華的父親求救,不僅得到了熱情的款待,臨走時,大華父親還送給後生一筆返鄉的路費。
這件事發生的時候,大華年紀還小,過着少爺一樣的生活。轉眼間,他失去了所有,甚至與父親陰陽兩隔。大華對父親沒有特別的印象,甚至感覺他們之間沒什麼感情。不過,靠着父親種下的善因,大華在老家的那幾年過得還是蠻舒服的。生產隊沒讓他干太重的農活,吃大鍋飯的時候也不缺他一個。
山野鄉民淳樸實在,大家不會說什麼漂亮話,表達感激的方式很簡單。

大華返城後,沒回湖南的單位上班,就在漢口花樓街洪益巷的那棟舊宅里落了腳。
沒有工作沒有收入,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大華腦袋聰明,買了無線電方面的書自學,很快就能為街坊四鄰修理收音機、錄音機、電視機。他對我說:「你買10元錢的書看,學到的知識絕對不止100元、1000元,學習是最划算的投資。」
做技術方面的活計,大華得心應手。早年,我父親在武漢成立了一個車間做太陽能,是全國最早做的那批人。那時社會上的民營企業少,找工作很難,父親就讓大華做太陽能的鈑金,帶他賺錢。那時他湖南的單位不發工資,所以一直很感激我父親。
到了90年代,一位開汽車維修廠的朋友接了一台進口凱迪拉克的維修活兒,師傅們折騰了幾天,也沒搞清楚故障原因。正巧那天大華去修理廠,他圍着汽車轉了幾圈,又是聽又是看,之後買回幾本汽車維修的書,把一張張維修資料攤開琢磨。幾天後,他把那輛車拆得稀巴爛,沒多久又重新組裝,竟然修好了。
「其實,萬變不離其宗,所有的東西,基本原理都很簡單。汽車就是機械部分、電器部分組成的,原理搞懂了,病因很容易出來。」
我很佩服大華,他慢慢研究和思考後,總能把複雜的事情梳理得順暢規整,簡單明了。他聰明,木工、電工、鈑金工,什麼都會做,因此很自信,別人的話聽不進去。


大華不是做生意的料。電器修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後來搞水果批發,折騰了一陣累死累活的,結果還虧了。
他60歲以後,湖南的單位給他辦理了退休。從此,他有了一份正經的退休工資。剛開始只有幾百元,隨着國家養老政策的調整,到了2019年,每月差不多能領到6000元,可以安安心心地享受晚年生活了。
大華的愛好廣泛。他喜歡玩樂器,口琴、二胡、笛子、鋼琴、小提琴都會,還參加了冬泳隊,每天在長江里游泳。《長江日報》曾發過一篇報道,寫70歲的老人冬泳橫渡長江,講的就是他。大華十分自豪,特地把那張報紙送給我父親看。
冬泳這個愛好,直到大華做了腰椎盤手術才放下。
那天,我和父親到醫院看望他,大華很高興:「叔叔啊,刮出來一大坨多餘的骨頭,看着就害怕。不過,我現在感覺輕鬆多了。」
「有病就要治,別拖着,又不是沒有醫保。」父親安慰他。
「不是怕麻煩大家嘛!」
父親一再說有什麼不方便的只管說話,「孩子都是你看着長大的,你也熟悉,幾十年的交情,我們都會照顧你的」,但大華還是不好意思接受。
回家後,母親聽說此事,卻說大華磨磨蹭蹭是想讓我們免費照顧他,「自己又不是沒有侄子,都是血親吶,不能不管的」。
父親嘆口氣,為母親的勢利,也為大華的窘迫處境。
大華家還剩兩個弟弟,老三和老五。老五一家在南京,讓他們來照顧大華,根本不現實。老三一家倒是在武漢,但老三本人前幾年因肺癌過世了。
從前,老三在漢正街做布料生意,場面很大,80年代時就算得上「漢正街一富」了。那時,他每天中午都要開一箱茅台,把左鄰右舍、狐朋狗友聚在一起胡吃海喝。他大手大腳,沒存下錢,幸好他老婆留着心眼買了幾套房,還在南京路買了一個門面,總算兒孫留下了一份家當。不過,由於夫妻倆年輕時忙於生意,疏忽了對孩子的教育,後來兒子兒媳全吸毒,幾進幾出戒毒所。不僅把家裡的存款敗光,最後連南京路門面也賣了。
大華與老三感情好,走得近,但他一直不喜歡吸毒的侄兒侄媳,覺得他們走的是一條不歸路,「老三太寵愛孩子,讓孩子為所欲為」。所以在老三去世後,大華就很少與侄兒一家來往了。

2019年春節,大華照例來給我父母拜年。我到小區門口去接他,見他這麼大的年紀還要擠公交,有點心疼,就讓他以後別來了,「我和我爸過去看你就可以了」。
「那不行,你爸爸輩分高,我得先給他拜年。」大華的臉上全是笑容,「出來轉轉好啊。車上人也不多,有座位。」
我把他肩膀抱了抱,感覺更瘦小了。
大華說他出院後就開始踢毽子、打陀螺,「我現在身體好得很。沒有高血壓高血脂心臟病,內臟一點毛病也沒有,視力還是1.5」。
我看着他,確實不像80多歲的人。他臉上的皮膚白皙有光澤,沒有一點老年斑,說話中氣十足,跟着我的步伐,一點也沒落後,「我每天走1萬多步,風雨無阻,走1個多小時呢」。

到了清明節前夕,大華給我來電話,說南京的老五想回來給祖宗上墳,讓我幫忙開車接送下。我應允了,但心裡覺得這突如其來的「孝順」沒那麼簡單。
大華的房子在拆遷規劃中,這消息已經傳了很多年了,但最近的傳言是2020年年後便會正式動工。雖然房子面積不大,但按照目前的政策,拆遷款估計也有100多萬。以大華的退休金和消費水平來看,這筆拆遷款,他根本用不了。
此次老五專程從南京回來,估計是在暗地裡謀劃什麼。老三雖然走了,但他老婆這幾年對大華也很殷勤,逢年過節開始邀請大華去她家吃飯,平常還會買點禮品過去看望他。
他們目的何在,大華的心裡跟明鏡似的。一次,大華找我父親聊天,忍不住說出自己的計劃。他說拆遷後他就租房住,把那筆錢存着,每月的退休工資他都花不完。他自以為身體很好,一定還能活很多年,對於更遠的規劃,他沒有說。
那時,大華已經攢了十幾萬元,卻不肯為侄兒們花一些,我父親勸他早為身後事打算:「都是胞親,你也要想開點。你沒有後人,錢留給他們,將來他們給你養老送終,逢年過節燒個紙、留個念想,也沒什麼呀。」
我母親看多了電視劇,自有一套審視世人的眼光,她覺得大華這人太小氣了——大概是因為從前沒工資,窮怕了,大華一直很節儉。哪怕後來退休金都挺高了,他逢年過節來看望我父母也只買水貨酒,還對他們說是從沃爾瑪買的,花了幾十元。而我們給他喝的酒,都是很好的白酒,或是進口紅酒。
我母親瞧不起大華,常說:「那麼省錢,把錢留着幹嘛?沒結婚,沒有養過孩子的人,總還是缺少家庭親情和責任心的。那些獨身的人,關注的只是眼前的利益,沒有眼界。」


其實,大華在74歲那年,有過一段短暫的感情。女方是一位病退的教師,50多歲,孝感人,女兒在武漢上大學。兩人認識了沒多久,就擠在花樓街的那間窄小的舊樓里過起日子了。
大華來我家做客時,細心的母親發現了端倪,她偷偷對父親說:「大華是不是戀愛了啊?你看他那個表情。」
後來,大華向我父親提起此事,有點不好意思。不過看得出,他懷揣着小小的幸福和滿足。父親也不便說什麼,大華一輩子沒結婚,「老來俏」一下也不為過,彼此喜歡,心裡願意就行,「找個老伴好,彼此有個照應,生病了至少有個人倒杯水、遞個藥」。
但大華的一個叫自強的親戚卻不這樣認為,他說:「不會是騙婚的吧?她是不是看中了你的房子和退休金?」
那是2010年,武漢的房價不高,花樓街也沒鬧拆遷,大華的房子值不了多少錢,我們都笑了起來。
不知為何,大華一直沒把女友引薦給我們認識,我們催他說條件合適也可以去辦個結婚證,但他一直沒辦。3個月後,他們就友好地分手了。
自強說,大華被那個女人騙了。他前後為她花了幾萬元,買這買那、給她看病,還為她女兒交學費。
我母親表示不解:「不說是個老師嗎?怎麼會這樣!」
「色迷心竅了唄。」自強喝一口茶,淡淡地說。

那年春節,大華又來拜年,父親關切地問他女教師的事,他這才坦言:「開始兩人感覺蠻好的,一起買菜做飯,時間長了,大家慢慢感覺有些不習慣。可能我獨身太久的原因吧,我有些固執和專斷。她呢,也有點自私。」
「沒被騙錢吧?」母親追問。
「沒有沒有,你們知道的,我沒有什麼錢,前後總共就花了幾千塊錢。」看樣子,大華對女方還是有些留戀的。
當時,我妹妹回娘家過年,忍不住開大華的玩笑:「大哥好時髦哦,閃婚閃離。」
大家哈哈大笑,大華一臉尷尬,也跟着笑起來。
作為親戚,我們都知道大華身上有一些小毛病。都說相愛容易相處難,我沒法想象一個已經70多歲、獨身一輩子的老爹爹能為了愛情改變自己。
後來,我聽說那位女老師又回了花樓街,但沒過多久,她再次離開。其中緣由,我們也不便探問了。


2019年清明節,我和妹妹開車拉着一大家子人回老家。
掃墓結束後,大華堅決要請大家吃飯,於是我們找了個農家菜館圍了一桌。雖然爬山很累,但大伙兒都非常高興,老五一直沒提拆遷房的事。看得出,他對自己的老大哥還是很有感情且非常尊重的。
這次分別後,日子一天天溜過,我們與大華的聯繫也漸漸變少。到了2020年3月22日這天凌晨4點,老家的一位遠房堂哥突然給我打來電話,說自己昨晚喝醉了,剛醒來就想起住漢口花樓街的大華,「你聯繫過他嗎?」
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自從武漢封城以來,我已經幾個月沒出小區大門了,出門也是下樓排隊取生活物資。我的父母就住在幾公里外的小區,我不能過去。他們的電視機壞了,後來手機也壞了,我聯繫不上他們,只能幹着急。
直到被人提醒,我才想起因為疫情,所有的親戚好像好久都沒有聯繫了。大概是大家都悶在屋裡,情況都差不多,沒什麼好說的。我急忙給大華打電話,但一直是關機狀態,我不禁開始擔憂起來。
到了這天黃昏的時候,電話終於通了,接電話的卻是大華的侄兒、老三的那個吸毒的兒子。他很警覺,一個勁地問我是誰?說話語氣令人不舒服。
我說自己是老家人,當年他父親生病在協和住院時,我和我父親一起去看望,還見過他。如此,大華侄兒的口氣才緩和一些,他說大華已經走了,是2月8日夜裡走的,具體時間他也不知道。
2020年2月8日是農曆正月十五元宵節。在老城區,狠點的人說說好話,可以出門近距離辦點事。這天晚上,住在前進路的侄兒騎着電動車來到花樓街,給獨居的大華送湯圓。當時,大華正發着燒,有些咳嗽,渾身無力。白天他去過醫院,因為沒有床位,只開了些藥回來。他還用無所謂的口氣安慰侄兒:「沒什麼大不了的,回家吃吃藥,休息下會好的。」
第二天早上,侄兒再過去,發現他已經靜悄悄地走了。沒人知道這個寒冷的夜晚發生了什麼,也沒人知道他臨終前經歷了怎樣的痛苦和折磨。
侄兒說,他媽媽也去世了,是腦溢血,比大華早走幾天。他們的屍體被人拉走火化,家屬不能跟去,只能等通知,看解封後怎麼處理。
「你準備把他們葬在哪裡呢?」我想起大華每年清明節都要回老家上墳,他一定希望自己死後能回到老家的山上,和祖先躺在一起。
「那只能看政府怎麼安排了。」
我想讓他到時通知我,一起去送送大華,可終究沒有開口。只好寒暄問他感覺身體怎麼樣,讓他也要注意安全。
電話掛斷後,我打開微信找到大華的聊天窗口,發現我以前發給他的信息,他都是過了很久才回。我又打開他的朋友圈,想看看他曾經的生活動態,卻發現他發的東西很少。
等我翻完這一切,突然覺得這個人的一生也就輕輕翻過了。我心裡非常失落,不想再看到他的相關信息,就把他的微信刪除了。此後,大華的手機一直關機,我沒有他侄兒的手機號,於是雙方就再也沒有聯繫。
到了中秋節,我回到老家,鄉親們說大華的骨灰沒有送回去,估計是在市政府統一安置的墓地里安葬了。

武漢解封後,我將停放了許久的汽車電瓶換了新的,準備開車去父母家。一晃70多天沒出門,一出門,恍若隔世。陽光慘白地灑在路上,熟悉而陌生,空氣里是一股暖暖的春天氣息。
因為長時間關門閉窗,父母的屋子裡湧出一股霉味。他們臉色蒼白,頭髮也沒打理,看起來都很憔悴。我趕緊去賣場給父親買新手機,又聯繫師傅維修電視機,可對方說特殊時期,暫時不能上門服務。
在安靜的環境中,我們談起了離世的大華,都捨不得他。我感到非常難受,有一種想哭的感覺,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調。
那個時期死了很多人,誰死都不意外,真死了,卻很意外。解封後,一個表叔給我父親打電話,我們才知道他患過新冠重症。他說自己看着同病房的人被拉出去,來來去去,換了很多批。說起這段經歷,70多歲的表叔哭得很傷心。
大華卻沒有他這麼幸運,父親神情黯淡地說:「身體那麼好,說走就走了。」
我說幸虧當時封城了,「不然大華初二過來拜年,萬一傳染給你們,再在我們兄弟姐妹間傳播,這老老少少十幾口人,後果不堪設想」。父親沒說什麼,到最後,只嘆了一口氣。
(文中人物名、地名均為化名)
編輯| 羅詩如 運營 | 梨梨 實習| 伊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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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頭圖選自電影《武漢日夜》(2021),圖片與文章內容無關,特此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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