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人類幾萬年的文明史，無論是政治、軍事、經濟、社會還是文化史，下面幾條規律從未過時：大趨勢，也就是那些影響深遠、關係很多人的命脈的趨勢，往往需要一個很長的醞釀過程。但是，這樣的趨勢一旦出現了，就會持續很長時間。在趨勢持續的過程中，會不停地有人預言「要反轉了」，但這樣的預言很難成功。因為人類的天性就是高估短期影響、低估長期影響，總是把短期波動判斷為長期反轉。試圖在趨勢反轉的早期就下注，是一種很困難、性價比很低的玩法。我們不妨坐下來，等待新的趨勢明朗了再下注，因為新的趨勢也會持續很長時間，你不會錯過機會。從比較小的方面說，過去十年美股科技公司表現非常強勁，在業務和估值兩個層面都蒸蒸日上，這就是一個堅如磐石的趨勢。因為趨勢持續時間太長，內外部因素逐漸轉向反面，或許它會在一段時間內結束；但是，過去兩年當中，凡是急不可耐地呼喚「美國科技巨頭已經日薄西山」的投資人，顯然都是失敗的。當然啦，如果你確實很討厭美國科技巨頭，很想通過做空它們獲利，那你早晚能等到一個良好的機會——或許是明天，或許是明年，或許是五年後。如果這種涉及十幾萬億美元財富、幾百萬從業人員的趨勢真的形成了，那肯定不會在短期內結束，你沒有必要擔心入場不及時；你應該擔心的是入場太早，先把籌碼輸光了。同理，過去一年多，中概股互聯網公司的表現不太好，這也是大批內外部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我們不能根據一些微小的跡象，就急着預言趨勢即將反轉。就算反轉正在發生，它也要花費一段時間，讓各種積極因素整合起來。如果這個過程持續半年乃至一年，我不會感到奇怪。從比較大的方面說，人類歷史上從來不缺乏「判斷對了大方向，但是行動太早，結果死在黎明前」的人。這就是我喜歡讀歷史的原因——看到這些先行者的故事，你會為他們惋惜，也思考如何避免重蹈覆轍。站在上帝視角，你會認為：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轉折點是1942年，因為美國已經參戰，蘇聯已經打贏了莫斯科保衛戰，而軸心國的資源正在耗竭。然而，1942年夏秋季節，德軍恰恰獲得了幾場足以載入軍事史冊的大勝：刻赤戰役、第二次哈爾科夫戰役、托布魯克戰役，等等；到了當年8月，三支規模龐大的德軍已經分別兵臨斯大林格勒、格羅茲尼和亞歷山大港。如果你從1941年12月，即決定二戰結局的那個「命運時刻」開始押注同盟國將擊敗軸心國，那在接下來的8個月裡，你可能蒙受極端嚴重的損失。就算你知道結局，當報紙不停地報道德軍和日軍獲勝的消息，當廣播裡不停地傳來軸心國的凱歌，當你打開地圖發現戰線在不停地後退時，你也會害怕的。等到天王星行動和瓜達爾卡納爾島戰役獲勝時，你可能已經損失了一半以上的本錢，患上了神經衰弱症。在現實中，你並沒有「上帝視角」，不知道任何事情的結局。這就更棘手了。每當一個重要消息傳來，你無法判斷它究竟是短期還是長期的，甚至無法判斷真假；每當市場運行的方向不符合你的預期，你無法判斷到底是自己錯了，還是事情暫時還沒發展到那一步。也許歷史將宣布你正確，但如果你活不到那一天，又有何用？所以，現在還是靜觀其變的時刻。寧可順應已有的趨勢，也不要匆忙預測新的趨勢，更不要過早下手做準備。對未來要有信心，因為人類的歷史是不斷進步的，美妙的事情總歸會發生；但也要做好禦寒的打算，因為當寒冬過去，我們需要有足夠的體力在新的春天覓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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