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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東腔西調與《404情緒博物館》做了一次特別的合作。我與《404情緒博物館》的主理人、科普作家河森堡進行了一場主題為「悲觀」的對話。原節目分上下兩期。上期主要關注的是民族、文明乃至星球尺度上的悲觀,下期則聚焦於當下社會,聊了聊我們生活中的悲觀。點擊下方圖片可收聽對談音頻,也可前往喜馬拉雅搜索《404情緒博物館》收聽原版音頻。


本期主要觀點:
02:23「講故事」對人類有多重要
施展:正是「講故事」的能力,讓人成為人。如果不會講故事,人與人之間的合作只能基於本能,而基於本能的合作又會受制於人的生殖能力,最多也就二三十人。但是能講故事之後,人們可以基於故事形成一種超血緣群體的認同,也就是說,過去只有生物DNA,而現在有了文化DNA,合作的規模就擴大了。

04:20但是光講故事還不夠,正義和利益必須同構
施展:講故事最終是為了把有足夠多差異化的人群給結合在一塊。在我看來,歷史上能成功的事兒都有一個特徵,那就是正義和利益必須同構,沒有正義,人聚攏不起來,沒有利益,這事兒持續不下去。
河森堡:您這句話一下子就解決了困擾我很久的一個問題。我曾經特別痴迷於巴黎公社,當時我就想,這巴黎公社這麼慷慨激昂,知識分子、工人農民都團結起來反抗當時殘暴的凡爾賽政府,但是這事兒很快就失敗了,其實就是因為正義和利益不同構。

圖︱巴黎公社掌權期間摧毀拿破崙凱旋柱
09:20你是一個悲觀還是樂觀的人?
施展:從底色上來說,我覺得自己是個悲觀主義者,而且我更傾向於認為一個人是否悲觀,是天生的,而不是因為我讀了歷史或者其他什麼事兒。
河森堡:我也是一個極度悲觀的人,做很多事情的時候,我會極度厭惡風險,我會去想最壞的情況是什麼樣的,如果出現嚴重後果我該怎麼辦等等。哪怕實際上我想象中的麻煩並沒有出現,可我依然擺脫不了這種悲觀帶來的焦慮。
施展:我的悲觀跟你不太一樣,我的悲觀在於終極意義感的虛無,反正最後一切都要失去的。但是在具體日常做事兒的時候,我要是打定主意想干一件事兒,我還是會去干,至於成敗那就另說。

16:10兩種尺度的時間觀:循環論&線性論
河森堡:從地質運動規律來看,地球最終的結局是什麼樣呢?大量的動物會從陸地重新退回海洋,大型複雜生物也會逐漸滅絕,一切都逐漸簡單化、單質化、最終回歸到最開始的狀態,整個地球會被炙烤,重新變成一片乾燥和死寂。這其實也是一種特別終極的幻滅。
施展:地球的黃道夾角其實有一個變動周期,大概是十萬年,而人類有文字記載以來到現在,不過五千年,只占了0.05個周期,我們今天所有的這些文明完全是因為恰好生活在這0.05個周期裡面。在這種循環的時間敘述框架之下,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兒,努力也沒什麼用。
施展:可是當你上升到恆星尺度來思考,在線性的時間觀之下,萬物都有一個從生到死、從新到舊的過程,那這種情況下你要做的就不是順應命運,而是自己主動去努力、去把握命運。

圖︱仙女星系

21:00悲觀/樂觀,是天生的還是後天形成的?
施展:不論是哪一種時間觀,其實都可以有悲觀和樂觀的兩種心態。在我看來,這是一種天生的、內在於不同個體的氣質取向,同時,這種氣質取向究竟會如何影響現實行動,又取決於你處在什麼樣的一個故事裡面。

26:55一年會比一年好,只是歷史的偶然
河森堡:我是八八年生人,所以我小時候常常會有這麼一種感覺,就是覺得明年肯定會比今年好,後年肯定比明年好,但如果我們把這個邏輯放到整個歷史中,就會發現這種欣欣向榮的快速發展其實並不是理所當然,它其實是常態之間的一個縫隙。
施展:對,我成長的四十多年,基本上也都是處在一個向上的狀態,而且我是學歷史出身的,所以我也知道,亂世才是常態。

31:00一個洞悉了真相的人,很難不悲觀
施展:柏拉圖在《理想國》裡面講,真正的哲學家面臨着兩難困境——如果我不講這個謊言,低等級的人就不安心於他所在的位置,城邦就會坍塌;而一旦城邦坍塌,最倒霉的正是底層人。對哲人王來說,我明知我在騙你們,這讓我良心不安,但如果我不騙你們,你們的處境會更加糟糕。無論如何,都會痛苦。所以,這種人不悲觀是不可能的。

圖︱柏拉圖雕像

39:00為什麼偉大人物往往帶有悲觀的底色?
施展:那些偉大的人物都應該有一個俯瞰世界的視角,而只要進入到這個視角,其實都很難樂觀得起來,當然,悲觀不等於不行動,悲觀的人有可能會更加積極地行動。

41:00是不是年齡越大越容易悲觀?
河森堡:我發現隨着年齡的增大,一個人學習一項技能的速度會越來越慢,而丟失一項技能的速度會越來越快。直到生命的某一個時間點,丟失一項技能的速度會超過得到它的速度,自那一刻起,人就在不停地面對失去。
施展:我三十歲以前對很多事兒仍然會覺得,想要努力做成,但是到現在我四十出頭了,終於懂得了所謂的「但求無愧我心」,能做的也就這樣了,有太多事情能做到無愧我心,已經很不容易了。

44:00越來越認識到自我的局限,是悲觀的來源之一
河森堡:我覺得自己是個舉着手的戰俘,而背後拿槍押着我走的,就是時間。這條道路的末端是一個淺淺的墳,到那兒之後咣一下就給斃倒在地了,這可能就是生活。
施展:孔子說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我現在才明白,所謂的知天命,首先得知道自己能幹成啥、不能幹成啥。
施展:但我也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喪失想去做點事兒的勇氣。否則的話可能讀的書越多,最後離想要做的事情反而越遠。

50:00如何應對這個時代的不確定性?
河森堡:在面對變化紛繁的社會時,長期主義往往是不能適應的,可能突然一下子環境變了,之前的積累一下子就清空了,這種不確定性也會給人帶來悲觀。


施展:我對於現在的這種似乎進入「亂世」的局面,倒不是絕對悲觀。這取決於我對外界這些變化的理解。我們今天處在一個技術巨變的臨界點上,新技術的出現,往往帶來新財富的分配,但是什麼樣的人能分到新財富呢?往往是過去的loser,而不是winner。因為winner已經形成了一種「路徑依賴」,他不願意去冒險,而loser更有可能去冒險,雖然可能大部分都「死了「,但少部分突出重圍了,就會看到他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地位是完全不匹配的,這種情況下難免會出現各種矛盾。這就好像家裡面有人忽然中了彩票,但是還不知道應該怎麼分,難免就會出現家庭矛盾,但好處在於,中了彩票之後迴旋的餘地更大了,只要能分好,總歸還是有新機會的。

01:04:00 悲觀並不等於消極
施展:悲觀的人也可以是積極的。悲觀意味着清醒,而積極意味着勇氣。

河森堡:幸福的秘密是自由,而自由的秘密是勇氣。

01:06:50《404博物館》固定環節
河森堡:請你在關於悲觀的展廳里留下一件文物,你會留下什麼?
施展:我會留下一輛越野車。因為悲觀且積極的氣質,會讓我想到中國的大西北,那裡有一種「沉默的熱烈」,在那樣的地方自駕,只有越野車才適合。
河森堡:那裡有無數的理由讓生命悲觀,但同時,每個生命又彰顯出不服。這種悲觀且積極的態度,我覺得是接下來很多人最恰當的處世之道,特別是在今年這種環境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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