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01創業想法始於大學時代的擺攤

劉飛 ：是什麼時候開始有創業想法的？

貓助：我最早想開二手店應該是大學的時候，那時候我就有在擺攤兒，還有一個特別要好的朋友，她是北影的，我們兩個就是漂亮姐妹花。我們當時主要就是在賣影音書、自己的衣服和鞋子。

劉飛：全是二手的嗎？還是你們淘來的？

貓助：都是我們自己的閒置。我們兩個都特別喜歡看影音書，也特別愛臭美，喜歡首飾和服裝。大學時代我們賣東西賣得特別好，可能是因為選品。她後來就開了一個淘寶店去賣古董鞋，因為她對服裝設計史是很有研究的，那些古董鞋是真的 vintage，她只賣 90 年代之前生產的皮鞋和高跟鞋。她當時的一個進貨路徑就是在 eBay 上面淘人家的鞋，然後她在美國的男友每年回中國的時候背回來。

劉飛：所以它是三手。

貓助：對，eBay 是個人店，本來淘寶也是，但國內當時很難用 PC 上傳自己的東西，因為電腦和數碼相機的普及率都不高，中國可能不到一億人會用。這也是為什麼智能手機普及之後，閒魚才能起來，因為發布拍照的成本變低了。

02 「非同尋常」的職業路徑

貓助：我的職業路徑也蠻奇怪的，很多人覺得我的職業路徑很順利。但其實在當下的時間點，可能很多人是不會那麼選擇。舉個例子，我離開搜狐的時候，其實拿了百度 offer，那個時候百度是 BAT 的頭號，因為那時候移動市場還沒有發力。豆瓣還在剛剛開始做自己的 App 矩陣，那麼一個時代，我拒絕了百度的 offer 去了知乎，那時候知乎幾乎沒有人知道。

劉飛：那是几几年呀？

貓助：2013年初吧，當時的同事非常不理解我為什麼要去一個根本沒聽過，並且 996 的公司。其實，我覺得無論是四大門戶還是其他大公司都差不多，就是在人家的體系里去搬搬磚。

劉飛：很機械的工作，對吧？

貓助：雖然沒那麼機械，但至少你在經營策略上是不可能有自己的貢獻的。我希望能夠去做經營策略的事情，就是改變它的商業這種事情。當然在搜狐的時候，我做的事情還是有很多預算的，但是我也只可以使用預算，而不是去規劃預算。我覺得去了創業公司，至少能看到一個企業是怎麼做起來的，這樣我將來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企業了。

03閒魚更像一個做日活的興趣社區

貓助：當時我說知乎應該是我最後一份工作，如果知乎上市了，我就去創業。但後來有一個小插曲，我當時已經在籌劃二手創業了，但是剛好閒魚在挖人，當時閒魚起量非常快，剛好又是我研究的對象。

劉飛：所以你是在畢業之後就一直有做二手的想法。

貓助 ：對，所以閒魚那個時候突然出現，就特別巧。當時他們給我打電話就說他們現在在做二手社區閒魚，特別想用我的社區經驗什麼的。後來聊了很久，其實我自己還沒太想清楚，因為我已經不想再去一個大公司了。但是又覺得這個機會不可或缺，能直觀地觀察到二手是怎麼做起來的，而且當時外界形容閒魚裡面是有一種創業的氣氛，整體還是很不一樣的。

其實我只要能做喜歡的事情，我是不是老闆都無所謂。只要能讓我參與到整個商業策略里，讓我去發揮就可以了。所以我當時其實抱着合夥創業的預期去的閒魚，如果這個事情我已經有這麼好的平台，我能給它做成一個全國性的發揚光大的事情。我不需要非得自己去弄一個，畢竟他們有那麼多資源。

實際上去了之後，我發現和想的不一樣。我是真的想做一個二手商店，自己去經營的那種。我去閒魚之前，我還給他們做了一個二手行業的觀察報告。我經常去日本考察，應該已經把東京還算有一定規模的二手店全都細細地逛了很多遍，包括美國加州和紐約的店都逛了很多遍。我大概分了幾個類型，什麼樣的能做成規模化的，什麼樣的能做成精品，另外在東亞的主流模式應該什麼樣。但是其實大家已經看到閒魚後來的發展路徑其實更像社區，一個在做日活的興趣社區，而不是去解決交易摩擦。

04 多抓魚可以是年輕人在一個城市落腳的開始

貓助：我會經常去淘一些老古舊的東西，例如現在陽台上的那套桌椅就是 100 塊在閒魚上買的。我就想隨便淘一淘，能淘到二手就淘。假如一個年輕人剛進入一個城市，Ta 非常嚮往體面而輕鬆的生活，但是 Ta 的錢不足以在這個城市過上這樣的生活。如果這個時候有一家提供這種優質耐用品的二手店，那就是 Ta 在這個城市落腳的開始。

有同事問我：「能不能用幾個關鍵詞來形容多抓魚的店鋪？」我就說輕鬆而溫馨，就像回家了一樣，你可以完全信賴這裡，不需要有任何的消費負擔，不用害怕看價錢什麼的。這一切就像你回到家裡一樣，就是屬於你的一個地方，一定是剛來這個城市的年輕人會非常喜歡的店。我覺得北京店已經做到了，有年輕人拎着行李箱去逛，真的挺感動的。

劉飛：會開很多實體店嗎？

貓助：如果（上海）這個店能夠成功的話，最好就是能夠覆蓋全國前 10 的城市。再下沉一點可能供給會失衡，它必須得是一個供需平衡的狀態。基本上現在只有全國前 10 的城市能承得起供給，剩下的地方比較多消費。

劉飛：供需是全國去匹配還是說本地化？

貓助：實體店偏本地，因為這樣成本更低。本來實體店的劣勢就是租金貴，但好處是沒有郵費，非常所見即所得。退貨率也非常低，基本沒有退貨。線上店鋪是全國匹配，因為可以調用物流。

一些特別利於本地消化的東西，我就會在本地消化，尤其是非標的東西。偏標準品的東西會線上全國消化。

05百貨最大的貢獻是

讓我們摸清楚哪些品類能用C2B2C的模式

劉飛：品類上現在是有書和服裝嗎？

貓助：其實已經上了 Kindle。我們百貨其實是做了好多品類，做百貨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們其實不知道應該賣什麼。

劉飛：所以是在探索對吧？

貓助：對，試出來發現，其實大部分的人都想賣衣服給我們，其次是包。因為當時我們不收衣服，所以包馬上就變成了量最大的。然後就是小數碼是出貨量和進貨量非常平衡的一個品類。

再剩下的就是那些很非標的餐具家居。那些非常有意思，但是它規模不可能做大。這些東西，最後可能會歸回到實體店去做，因為太非標了，它在線上的寄送成本其實是不划算的。並且太依賴用戶品味了，品味不好這個東西就沒法要。

所以說百貨最大的貢獻就是讓我們摸清楚了到底哪些品類還能用 C2B2C 的模式來做。

劉飛：對，我之前寫的本關於產品的書里，講 MVP 的時候，就用的是多抓魚第一個版本的例子。其實你剛才講的就是一個做生意或者做業務的邏輯，在不清楚的情況下去試。

貓助：因為我們百貨的後台和界面其實都做得非常簡單。因為是一個在迭代的東西，所以從主站獨立出來做。主站已經非常成熟了，如果你在成熟的產品裡面放一個迭代的東西，用戶會對你預期變化。

劉飛：我記得你們第一個版本是Excel，對吧？大家在微信群里傳播一下，先看看現在二手交易里核心問題是什麼，然後慢慢地通過產品化解決一個個問題。

貓助：對，這是陳拓的功勞，他特別會從「0」 到「1」，我覺得我特別會從「1」到「100」。

劉飛：就是開始你會想的比較大。

貓助：我希望把這個做得很精緻。

06我們想做一家不給宇宙增熵的公司

劉飛：之前我們簡單聊過你招人其實是有一些特殊的調性上的要求，具體會有哪些？

貓助：這個問題我最近也很迷茫，是這樣的，我今年才提出來一個多抓魚的價值觀是「生態友好，尊重個體」。生態友好其實很簡單，我們就是一個不想給宇宙增加熵的公司。我覺得大部分的公司都在增熵，雖然熵的過程不可抑制，但是我還是不太想。

第二個是尊重個體。我自己有強烈的自我意識，但我很討厭強制性的思想。如果你想的跟我不一樣，我不會說那就是你錯，我們可以商量出來一個解決路徑。雖然你跟我不一樣，但是我們現在要解決的問題是客觀的，到底什麼解決路徑好，不用非得把人掰成一樣的。

然後因為我從小就是那種非常脫離集體的人，而且在我的觀察里，真的有創造力的人，非常有自我意識的人，通常都是脫離集體的。我和陳拓都很脫離集體，我倆就是因為脫離集體才在一起創業的。

劉飛 ：你會很看重這種比較個性的人。

貓助：通常這種有自我意識，很獨立，又有點自由主義的人都很聰明，但是無法在任何公司任職。我希望創造一個他們也能加入的公司，不過目前實驗失敗了，公司首先還是一個賺錢機器，同時公司永遠是獨裁的。

劉飛：不能說商量着來。

貓助：對，因為它是私營企業，內部其實是制定私法的，它不是公法。我最近還在想民主的範圍是什麼，得具有什麼樣的共識水平才能去實行民主。

劉飛：你之前會強調極致自由和民主。

貓助：對，但是發現其實在一個商業公司里還是無法實現的。如果要實現的話，需要團隊裡的每個成員都有非常強的自我驅動力和一樣的認識。

07 多抓魚不是職業主義，而是專業主義

貓助：我非常喜歡多抓魚現在整個的工作氛圍。大家都很像兒童非常天真，但他們又不散漫。多抓魚不是職業主義，而是專業主義，這個是多抓魚跟大部分公司的差別。我們非常看重專業，而不是看重職業。

並且，大家各自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們得統一下來，為了商業效率去賣命。如果你不贊同商業效率，那麼你就不應該來創業公司。如果你在意的是商業效率之外的，也要在達成商業效率之後再說。所以在創業公司早期，還沒有那麼多喘息的空間，我的確不能給你提供一個完全民主的地方。我覺得我已經盡力讓員工感受到自己被尊重了，再往上的尊重就是公司生死存亡。

但是我現在招聘還是希望招聘有自我意識的人，這個自我意識是什麼呢？能明白創業是怎麼一回事，能夠承擔這個風險。但凡一個人不是很有自主意識，不是很有自驅力的話，是很難明白中間的權責關係的，Ta 其實並沒有準備好一起去冒險。

例如，今天面試了一個小伙兒，有非常強的人生 schedule，但問題是他不熟悉這個世界上其他的生存方式和路徑，他只能看到一種路徑，就是從 P4 到 P6，P6 到 P8。可我沒辦法滿足這種預期，因為世界是混沌的。

所以，我的要求是成年人，有自我意識，思想應該足夠成熟的。這兩點實際上是「道」上的，除此之外，在「術」上，我非常認可「聰明人但會搬磚」。我總說不能妄想在多抓魚有純粹的管理工作，我們上到 CEO 下到一個實習生全都是要搬磚的。

08 正因為有這樣悲觀的預期，所以想試試看

劉飛：創業三年過程中有沒有遇到有趣的事或人？

貓助：我覺得我的合伙人都挺有趣的，最近覺得比較有趣的是老耿。老耿以前是豆瓣的 VP，他做了很長時間的管理，但他依然活得像個少年。

他真的能像個應屆生一樣，例如我實在管不過來財務了，就讓老耿去看財務。老耿發現自己財務知識不夠，就去惡補會計和財務管理。所以我真的非常放心，我來上海了以後，北京辦公室就交給老耿幫我打理。

劉飛：感覺他也是跳出社會預期的那種人，他來這是因為喜歡多抓魚這個產品嗎？

貓助：我感覺我看到了他不為人知的一面。他以前是陳拓的領導，之前在豆瓣有些問題的時候，我們會去找他。那時候我就發現他有一個非常強烈的特質，他這個人對別人的開導，讓人如沐春風。說了你很多缺點，但是讓你覺得又有收穫了。

我一直想推通識教育的課程，想從內部開始做。因為我會覺得中國的教育資源是很不均勻的，被擅長高考的人占用了大部分教育資源，這部分資源對於其他人來說可能意義重大。但是後來我這個想法又改變了，因為我發現好像不是通識教育就能解決問題的，其實應該學的是如何學習，如何看待世界。

我最近接觸了很多在多抓魚倉庫里工作的青年人，他們的工作可能是真正意義上的搬磚，去給書做打磨，去做審核。我就問他們在學習上有什麼訴求，我發現他們的訴求就是我很想學習，但我不知道應該學什麼，我不知道如何學習。所以這也是一個偏能力型的培養，而不是說偏知識型的培養。我就很想讓老耿過來做這種能力型的培養。

我們很想在內部推出這種教育實驗，讓一些沒有掌握應該如何工作、如何自學或者如何去提升自己能力的員工，通過我們的培訓很快地明白一些數理的邏輯或者商業的邏輯，打破一些迷思。如果這個能做成的話，我就覺得就挺功德無量的，還挺接近多抓魚的「尊重個體」的理念，這是尊重個體的很大的一部分。

老耿好像被這個東西打動，他覺得這是他自己想做的東西，反而不想去做管理一個產品線的 VP。後來他就在給他拋出橄欖枝的很多大公司里，選擇了最小的我們，然後來做一件最小的事情。

劉飛：這個做大了可能也會考慮對外對吧？

貓助：能做大再說！我對世界沒什麼預期，總之我覺得能有一兩個人在裡面受益就行。我其實是悲觀的，因為我一直覺得人其實很難真正地改變自己的弱點。我自己就有很多弱點，我沒有辦法被改變。但是正因為有這樣的悲觀預期，所以想試試看。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就正因為知道宇宙的熵增是不可逆的，所以想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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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43]創業想法始於大學時代的擺攤

[00:07:30] 「非同尋常」的職業路徑

[00:09:34] 閒魚更像一個做日活的興趣社區

[00:13:00] 多抓魚可以是年輕人在一個城市落腳的開始

[00:16:08] 百貨讓我們摸清楚哪些品類能用C2B2C的模式

[00:19:44] 強自我意識的人通常是脫離集體的

[00:23:19] 多抓魚不是職業主義，而是專業主義

[00:30:38] 正因為有這樣悲觀的預期，所以想試試看

— Three Five Ring Road —

編輯：言盡海 & 耳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