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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李月亮

ID |bymooneye

這個慘痛的意外，我揪着心關注了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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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9日——五一假期的前一天，長沙一棟8層樓房忽然塌了，63人被埋。
很多都是大學生。
經過七天七夜的緊張救援，最後10人獲救，53人遇難。
這七個日夜，點點滴滴，驚心動魄。
今天，我想好好講講整個事件。

01

一切，始於一個十分平常的中午。
4月29日，12時24分左右。
好多人都在吃午飯。
長沙望城區，突發一聲爆炸般的巨響，然後是兩秒鐘的強烈震動。
附近的人都被嚇了一跳，出門一看，臨街的一棟樓房，整個塌了下來。
廢墟堆到兩層樓高，塵土漫天，整條街都是灰。
這是一棟本該只有6層的樓房。
1層，是楊國福麻辣燙、茶百道奶茶店。
2層，是一家酸菜魚餐廳。
3層，有一家私人影院。
4-6層，是家庭旅館。
但頂層，還加蓋了2層小閣樓，房東自己住。
這裡離長沙醫學院很近，平時會有很多大學生光顧。
樓塌下的一刻，正是飯點，人最多的時候。
據說一樓的楊國福都坐滿了。
同樣在一樓的奶茶店，也有一些大學生在等奶茶。
此外，樓里還有很多店員在招呼客人，有外賣小哥在等着取餐，有大學生在出租屋裡學習……
結果，轟隆一聲巨響，他們都毫無防備地被壓在了水泥石塊之下。

大活人被壓在這樣的廢墟里，狀況可想而知。
在隔壁開店的小盧，可能是最早發現情況不對的人。
他看到那棟樓在往下掉東西，就趕緊喊奶茶店裡的人，讓他們趕緊跑。
有4個人跑了出來。
其中一個，本來想返回店裡通知更多人。
但剛跑到門口，樓就徹底塌了。
小盧痛心地說，他本來有機會救更多人。
因為更早之前，他就看到這棟樓的外牆有東西掉落。
當時，該樓的房東正在一樓，為自己的哥哥設靈堂、辦白事。

小盧去當面提醒了他，說要注意。
但是房東沒理會，沒有（或者沒來得及）採取任何措施。
過了一會兒，災難發生了。
同樣感受到危險的，還有另外3個女大學生。
當時她們正在二樓的餐廳吃飯。
倖存者小王說，這家店她們已經連去了3天，那天只有她們一桌客人。
吃着吃着，突然聽到異響，像是砸牆。
隨後，牆壁開始掉灰。
三個年輕人，都從未經歷過災難事件，只以為是誰家在裝修，沒太在意。
又過了五六分鐘，餐廳老闆開始覺得不對勁，跑過來喊她們趕緊先下樓。
一個叔叔過來，說把沒吃完的東西給她們打包。
小王和同學下了樓，發現一樓邊上設了個靈堂。
她不想站在那，就往前走了一段。
另外兩個同學沒動，留在原地，站在了奶茶店門口。

沒想到，下一秒，樓房轟然倒塌。
兩個同學被不斷落下的磚石砸倒。
小王也被飛來的磚砸傷了腰。
巨大的灰塵湮沒了眼前的一切，什麼也看不到了。
而那個在店裡打包的叔叔，也被砸在了裡面……

三個人雖然受了傷，但都立刻爬起來，驚慌失措往宿舍跑。
她們都嚇懵了，直到回到宿舍，才開始回過神來、抱頭痛哭。
而能逃掉，終究是無比幸運。
被壓在廢墟底下的人，才真的令人揪心。
其實，樓塌下來的第一時間，人們並不知道都有誰被壓在了裡面。
長沙醫學院的學生，開始四處尋找自己的同學，確認彼此安全。
結果發現，越來越多的同學，失聯了……
焦急。驚慌。悲痛。
他們不願相信，那個剛剛還開心地說要吃麻辣燙的同學，就這樣生死未卜。
他們祈禱着，那個沒有音訊的好友，能平安出來……

02

長沙消防接到報警，立刻派出了10個消防救援站的23輛消防車、134名消防員、4條搜救犬。
救援，爭分奪秒地開始了。
「把壓在裡面的人救出來」，是所有人的目標。
但救援專家發現，難度太大了。
因為這次塌樓，不是傾倒式倒塌，而是粉碎性垮塌，建築垃圾全部堆積在廢墟里，被壓在裡面的人，生存空間非常小。
而且，碎片太多，挖掘稍不注意，就可能產生新的變形，造成傷害。
一位經驗豐富的消防員說：
「這是我當消防員30年以來，頭一次面臨這麼難的救援。」

4月29日下午，他們通過生命探測儀，用敲擊的方式，發現了第一波被困者。
視頻里，消防員在大聲喊話：
「你聽得見我說話就敲兩下！」
裡面敲了兩下。
「有幾個人敲幾下！」
裡面傳來三聲。有三個人。
「你們生命體徵好的話敲兩下，難受的話敲三下！」
三下。難受。
這是三個相對幸運的人。
當天深夜，三人都被救了出來，送進了醫院，沒有生命危險。
其中有一個，是長沙醫學院的學生小曾，他說：
「我當時在4樓，樓房倒塌時，有墜落的感覺，有墜落物砸到我的頭和肩部。當時我儘量往牆邊上靠，倖免於難。」
現場的搜救一刻不停。
可4月30日凌晨，天公不作美，長沙下起了大雨。
這意味着，被困的人體力消耗會更快。
而挖掘的難度也更大了。
為了避免次生災害，救援人員連夜加固了兩邊的建築。
到4月30日早上7點半，一共有5位被救出送醫。
看起來還比較順利。
可是，還有50多人生死未卜。
大家的心依然揪緊。
接下來的挑戰，也更加艱巨。

03

第6位獲救者小蔣，是在4月30日被發現的。
她被困在一樓，壓得很深。
現場的結構不穩定，大型的構件，隨時可能掉落。
如果發生二次坍塌，後果不堪設想。
救援的空間特別狹小，不能用大型的設備，只能靠身量小、經驗足的消防員，邊拆邊挖邊加固。
救援人員一直拆、一直挖，通宵忙活了20多小時後，終於和小蔣對上了話。
「你看得到熒光棒嗎？」
「看得到，一點點」
「在哪個方向？」
「頭頂」
「別怕，別怕，很多人都在救你！」

本來，大家都以為小蔣就快得救了。
可又拆了四個小時後，人們才發現裡面還有一層板。
救援的蔡君球說：
「這時我能看得到她的手，聽聲音感覺就在旁邊，馬上就能夠到，實際上卻不行。」
他和小蔣說了幾句話，用輸液管餵了她生理鹽水。
這時，她已經快兩天兩夜沒吃沒喝了。
而且右下肢被砸，已經骨折。
外面的人們和她一樣着急。
他們敲定了新的救援方案，重新從入口挖掘。
因為空間狹小，蔡君球只能倒掛着爬進去。
「不要害怕，我們馬上就來了！」
消防員大聲安慰廢墟里的小蔣。
而裡面，竟然傳來了歌聲！
小姑娘忍着痛和怕，唱起了《明天會更好》，鼓勵自己和大家。
救援人員後來說：「真的非常感動！」
終於，5月1日下午四點半，小蔣獲救。
因為她受了傷，救援人員用身體做支撐，把她從出口托舉了出來。
消防員蔡君球說：
「救完她，我從下面爬上來的時候，感覺已經虛脫了，但終於可以緩口氣。
我癱坐在地上，聽到外面掌聲響起，眼淚都出來了，辛苦這麼久，都是值得的！」
第8位獲救者小劉，救援難度更大。
她和小蔣，基本被壓在同一個區域，只相隔2米。
可是，中間是一層一層的倒塌物，很難打通。
而且小劉的雙腿，被重物壓住了，情況緊急。
沒辦法，救援人員只好一邊給小劉送生命補給，一邊嘗試各種方案，盡力打通通道，還要考慮保住小劉的腿。
到了5月2日，倒塌已經開始出現了整體下沉，情況非常危險。
凌晨，救援人員給小劉遞送了音視頻探測設備，通上了話。
好在，她的體徵還算穩定，可以跟外面的人對話。
「我想大口大口喝礦泉水，生理鹽水不太好喝。」
「我們已經看到你了，保持體力。」
「好，一定要快點來接我。」
「我們已經來了，如果你的腿不舒服，你就不要動了。」
「沒事哥哥，我不會哭。」
小劉其實很痛。
她的雙腿被壓得死死的。
想想，我們平時手腳被壓住一會，都非常不舒服。
而她的腿被重物死死壓住，整整三天半，在黑暗的廢墟里不能動，感受可想而知。
但小姑娘非常堅強。
她一直忍着痛，堅持對話。
「我會被截肢嗎？以後會坐輪椅嗎？」
「你放心，你要相信我，會盡最大努力去保全你。」
其實中間有一個方案，是讓醫務人員進去，給女孩先止血，然後做截肢手術。
可是，救援人員不忍心這麼選。
「她那麼年輕啊，我們想着有沒有一線希望，保住她的腿。」
救援的過程中，小劉幾次痛得大喊，抓着救援人員的衣服直發抖。
可她還是反過來安慰大家：
「沒關係，我喊我的，你救你的。」
5月2日19時20分左右，小劉身上的重物清理完畢，終於被成功救出。
送到醫院以後，在很多人幾天幾夜的努力下，她的腿目前看是保住了。
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希望她以後，能順利站起來、走路。
也許，真的只有經歷生死，才會明白得救那一瞬間的心情。
第7位獲救者小張，在5月1日，晚上8點20分成功獲救。
她從廢墟里被抬出來，第一句話就是：
「謝謝你們。」
看直播的無數網友都淚奔了。
第二天，小張狀態平穩後，第一件事就是希望見一見救她的消防員。
她說，當時在黑暗裡，「我感覺你們就是我的希望。」
躺在病床上，小張要來了消防員的徽章，哭得泣不成聲。
我們可能真的很難想象，壓在廢墟里的人，在幾天幾夜的黑暗、害怕、疼痛後，終於得救的心情。
這是真正的死裡逃生啊。

到這裡，已經有8個人獲救。
裡面還壓着55個人。
而黃金救援72小時的關口，已經過去了。
這意味着，機會相對渺茫……

04

當然，誰都沒有放棄。
人們一邊努力一邊祈禱，希望還有奇蹟發生。
奇蹟真的來了。
第9名獲救者小圓，在廢墟下，度過了88小時。
意外發生的時候，她正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學習。
突然，樓塌了。
她連人帶床，從4樓掉落下去。
幸好，頭頂的樓板沒有壓在她身上，而是形成了一個三角區，護住了她。
更幸運的是，她床邊的半壺水，也落在了身邊。
小圓知道，這半壺水，是她的希望。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得救，所以，每次喝水，都是在很渴的情況下，才喝一小口。
到她被救出去的時候，這半壺水都沒有喝完。

除了那半壺水，床上的一床被子，也是她的救命稻草。
這四天時間，晝夜溫差大，還下過雨。
小圓就靠這床被子來保溫。
「熱的時候我不蓋，感覺冷的時候我就趕緊裹上。」
直到她被救出來，被子還蓋在身上。

而且，小圓也很懂保存體力。
直到聽到外面救援的聲音，離她不遠了。
她才拿起附近的一塊硬物，去敲擊身邊的牆體，發出求救的信號。
「聽到外面聲音比較嘈雜時，我就不敲，因為敲了外面也聽不到。
感覺救援人員比較近或是安靜的時候，我就有規律地敲，很快就得到了回應。」

真是一個幸運又聰明的姑娘。
很多人不知道，救援人員為了聽到廢墟里的聲音，會定期靜默。
所有車熄火，所有人停止說話和走動。
以便在安靜里，發現生命跡象。
當救援人員發現小圓時，她體徵和神智都很正常。
大家都直呼奇蹟。
5月4日晚上，又一個奇蹟發生了。
倒塌的樓板被層層剝離後，現場採取了靜默的方式，進行全域搜索。
突然，搜救犬發出吠聲。
人們發現了第10名倖存者！
幾個小時以後，5月5日零點，在塌樓整整5天半以後，她被成功救出。
她創造了在廢墟下存活近132個小時的生命奇蹟。
太頑強了。

而奇蹟，也只有這麼多了。
老天沒有給人們更多驚喜。
5月6日凌晨，搜救工作結束了。
受困、失聯人員全部找到，53人確認遇難……

05

在這場意外里，還有很多故事。
一個大二的學生小王，那天中午，本來也準備去那棟樓吃麻辣燙。
下了課，他直奔一樓的楊國福。
可是一進店裡，就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
「我問了老闆幾次，這是什麼怪味，沒人搭理我。」
當時店裡有十幾個客人，老闆忙得沒工夫回答。
小王被這股異味勸退，就離開了。
剛走出店裡七八分鐘，身後就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樓棟瞬間坍塌。
他說，這棟樓的旅館，有十幾個同學長租。
他的一個朋友，就住在裡面。
「好在，當時他還沒回去。」
而那家旅館，也是今年2月底才轉讓的。
原來的老闆叫賈力，他轉讓給了一位大姐。
「沒想到才兩個月就出了事。」
出事後，他給大姐打過電話，但至今沒有人應。
有網友說，這位大姐是一個單親媽媽，一個人帶着上學的兒子，在這裡經營旅館。
她一個人當老闆，特別勤快、特別拼命。
一個住5樓的租客說，他12：04下樓，還看見老闆娘在打掃衛生。
20分鐘後，樓塌了。
在這樁悲劇里，最令人感慨的就是：
災難發生的場景，如此日常。
一個普普通通的午後，一群普普通通的人，在一棟普普通通的樓里，平平常常地吃飯、等奶茶、打掃衛生、複習休息……
然後，天降橫禍。

事發前的奶茶店

53個生命，定格在了一場悲劇里。
他們的家人，也一起遭受了生命難以承受的痛。
有一位母親，那天中午還和女兒發微信。
「吃了嗎？」
女兒拍了一張麻辣燙的照片，告訴媽媽正在吃飯。
三分鐘後，樓塌了。
媽媽的話，再也沒有等來回答。

還有一個媽媽說，女兒告訴她，拿了快遞就去吃飯。
「吃飯的地方那麼多，為什麼偏偏是這裡啊。」
媽媽喃喃說。
據說在救援現場附近，還有一個媽媽一直大喊女兒的名字：
「XXX，媽媽來接你回家了！」
同樣是一位母親，得知女兒被困後，在酒店大堂里躺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我只有一個女兒啊！」
此情此景，真是令人心碎。
這些失聯孩子的父母，互發微信、互相鼓勵。
「孩子一定會堅強的，相信他們好嗎？」
有的家長，急得想去現場，徒手刨地。
「真希望自己一塊一塊板材地刨出我的女兒。」

還有，在長沙醫學院的超話里，這令人的忐忑7天7夜，學生們為失聯的朋友，寫滿了保佑、誓言，寫滿了不信、不舍。
每一條，都讓人不忍卒讀。
「以前還嫌這張照片不好看，現在發現這是我們唯一的大合照……」

「我一直覺得這些事離我很遠，直到它發生在你身上。下輩子我們還做兄弟。」


還有一個讀大一的小周。
她的三個閨蜜，一起去吃麻辣燙，全部失聯。
那天早上，她們還一起坐在生物課教室里，偷偷商量中午去吃什麼。
閨蜜們都說要吃麻辣燙，還「安利」小周，讓她一起。
小周還想吃前一天吃過的外賣，沒有去。
結果在宿舍吃飯時，小周聽說了這個噩耗。
她心裡一寒，打電話給閨蜜，沒有人接。
後來再打，關機了。
四個好朋友，本來還計劃着五一一起去玩密室逃脫。
但只是一頓午飯過後，她們此生永別。

在那個無比平常的中午，有人永遠留在了昨天。」
生命如此無常，真讓人悲傷沮喪。

06

這樁悲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歸根結底，是一個「貪」字。
其實倒塌的樓，並不是傳說中的老樓。
它的建築時間只有十年左右。
只是這棟樓，本來是一棟6層建築。
貪心的房主，自己在上面加蓋了兩三層，又各種改造，打掉了承重牆。
一棟正常的樓，被弄成了危房。
而這棟樓的旅館，在今年4月，還成功拿到了「安全報告」。
還有施工的負責人，明知道有問題，為了錢，還是蓋了。
根本沒有鑑定資質的檢測公司，明知道不安全，為了錢，也昧着良心，出具了假的安全鑑定……
這些貪婪私慾疊加起來，釀成了53人遇難的慘劇。
現在，涉案的11人，都已經被採取了刑事強制措施。
他們將面臨法律的嚴懲。
可是，那些無辜的生命，卻再也回不來了。
希望此後，人間警鐘長鳴，這樣的悲劇再也不要發生。
更希望每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地過完每一天。
謝謝你看完文章，點亮【贊】+【在看】，願逝者安息，生者平安。
本文作者：李月亮。高人氣作家，新女性主義者，紮實寫字的手藝人。以理性和智慧陪萬千讀者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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