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統意義上，美與丑是一對反義詞，「美」之所 以被視為美，是因為有「丑」的參照，假如說「美 東西」可以陶冶情操，那麼「丑東西」呢?「丑」 似乎總是被界定為「美」的反面而遭到批判。在樣樣都可以拿來大做文章的時尚界，美與丑不再具有特別的評價意義，而只是被視為一種現象的存在。既然有「審美」，自然就有「審丑」，於是 Ugly Chic 應運而生，它成為了一種時尚流行的文化現象。有趣的是，它的評判標準並非固定不變，而是隨時代更迭而變，自有其新意。其實 Ugly Chic並不是啥新鮮事，只是近年，「真香定律」在時尚圈 大行其道，愈演愈烈，大有「統治」之勢。在《麥克白》的第一幕中，三女巫曾大聲呼喊 :「美即醜惡，丑即是美。」 尼采曾提出這樣的觀點:在美之中，人把自己視為美的尺度。作為視覺動物，我們在評判一件出現在視野中的物體或人時，會基於自己的標準，迅速地為眼前的事物下達一個最初的 印象，「美或丑」就是最直接的評價。單從詞面的意思來看，「Ugly Chic」就是一個非常奇妙的詞語，「Ugly」是醜陋的，而「Chic」是時尚、流行的，既然 是「時尚」，其潛台詞中自然也包含着「受歡迎和推崇」的意思， 於是「丑時尚」就衍生出了「丑東西俘獲人心」的新風景。西方時尚界認為「Ugly Chic」作為一種現象的專有名詞，其根源可以追溯至 Prada 1996 春夏「平庸的怪癖」(Dubbed Banal Eccentricity)系列。彼時，被譽為「潮流引領者」的 Miuccia Prada 獻上了一季風格獨樹一幟的女裝系列，其另闢蹊徑體現在這一季配色的獨特之處——將「令人噁心」的鱷梨綠、「骯髒渾濁」的黃棕色、「鏽跡斑斑」的茄子紫，以及 1950 年代的 Formica® 瓷磚調色盤的風格都運用到了成衣中。有人猜測這些「令人不適」的顏色的靈感實際上源自1980 年代威尼斯雙年展上的家居用品展，因為其中涉及了一些 1950 年代的壁紙和廚房設計，不過這種從日常生活場景中取色的方式在當初並不常見，更與當時主張精簡主義風格的主流時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此算得是鶴立雞群，才會一經發布就迅速引起關注。不過後來「Ugly Chic」真正蔚然成風，成為時尚趨勢，則是與後期許多其他的設計師緊隨其上的共同努力不可分割的。繼「平庸的怪癖」發布後的第七年，Miuccia 在接受《 T Magazine》採訪時以一番發人深省的話用來佐證彼時「Ugly Chic」的師出有名 :「丑具有吸引力，令人興奮，也許是因為它更為前衛、新穎。在我看來，對丑的研究比研究資產階級的美更有趣。因為丑是人性。它觸及了人們不好和骯髒的一面。你知道，『丑』在時尚界可能是一個奇特的景觀，但在其他藝術領域卻很普遍 : 在繪畫和電影中，你會看到醜陋是如此普遍。」 誠如 Miuccia 所言，通常在大眾的概念中，「丑」的意義包含了醜陋、殘缺、古怪、噁心、敗壞等種種貶義，然而這些特徵在藝術領域卻極為常見，甚至早已形成流派，譬如畢加索在畫作《哭泣的女人》(1937)中勾勒的女性肖像就與提香筆下的美艷豐腴相差甚遠，絕對稱不上「美麗的」，而是通過碎裂、解析、重新組合形成的「怪誕」模樣;阿布萊希特 · 布魯斯(Aelbrecht Bouts)的畫作《耶穌受難》(1490)中的耶穌， 遍體鱗傷、眼流血淚、額頭被荊棘冠扎得鮮血淋漓，令人深覺可怖 ;攝影師安德里斯 · 塞拉諾(Andres Serrano)常用血、被屠殺的動物屍體和遺骨進行創作，作品《布達佩斯》(Budapest ，1994) 更是捕捉了一位 80 歲女人渾身雞皮贅肉的衰老模樣......從視覺上而言，儘管它們並不「美觀」，我們仍然無法否認它們是藝術史中極具研究價值的瑰寶。阿布萊希特 · 布魯斯的畫作《耶穌受難》(1490)雖然，上述這番與藝術史相關的言論，很容易被誤解為在替時尚的膚淺進行開脫，乃至變成賦魅，但已足以證明「審美」只停留於美好事物的概念的薄弱之處。其實在 1995年Miuccia 將「Ugly Chic」借白紙黑字將專業術語確定之後，翌年， 藝術雜誌《Artforum》的編輯 Ingrid Sischy 就曾舉辦了一場名為「時代與時尚」(Time and Fashion) 的展覽，將時裝設計師與藝術家的作品進行了關聯。彼時，她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提到，除了 Miuccia 以外，Jil Sander、川久保玲、 Helmut Lang、Gianni Versace、Karl Lagerfeld 等人產出的許多作品也都曾一度被批評為「醜陋」的，而他們的作品是出於對已有的主流審美的質疑。「(他們)先是在視覺上進行了突破，就像是過去的藝術家突破了風景畫的概念一樣，」Sischy 說道，「這些最有創造力和最具挑戰精神的設計師正在革新調色板、線條、廓形的原本定義，他們相當於是時尚界立體派的領路人。」 由此，我們可以得知「Ugly Chic」的另一層含義是 「偏離主流的審美」。事實上，該觀念的提出早於「Ugly Chic」，最好的例子就是 1993 年時任創意總監的 Marc Jacobs 為 Perry Ellis 設計的 Grunge 系列，當他將地下文化 的 Grunge 風格融入以資產階級品味為招牌的 Perry Ellis 時，放浪不羈且看上去極其貧窮、頹廢的元素與該品牌原有的風格形成了鮮明反差，在當時的時尚界掀起了軒然大波，倒霉的 Jacobs 為此還丟了自己的飯碗。即便是後來，時代向我們證明了 Jacobs 的遠見卓識和才華橫溢，但這一經典事件也為我們佐證「偏離主流審美」在彼時就意味着離經叛道和曲高和寡。有趣的是，Ugly Chic 毫無疑問影響了後來者設計師的前赴後繼，譬如 John Galliano 時任 Dior 創意總監時推出的2000春夏高定「Homeless」，他以巴黎城中四處流浪的無家可歸者的穿衣打扮為靈感，故意將高定的華服做得破破爛爛，打造出了一派「貧窮」的高定風格，反倒是多了幾分譏誚的意味。距離「Ugly Chic」概念被創立已然過去了二十六年，如今的「Ugly Chic」通常會與以復古時尚為主要視覺風格的 Y2K 文化彼此聯繫，Balenciaga 的老爹鞋、眾多奢侈品牌乘勢推出的運動套裝，以及原本被視為不時髦的運動長褲搭配高跟鞋的穿搭方式都在當下蔚然成風，成為了新一代時尚弄潮兒 的選擇。人人云集景從，形成一個有趣的景觀。於是，這次為了探討「Ugly Chic」為何會在當下流行， 我們邀請時尚博主 Mia Kong、時裝收藏及研究機構 NINON 主理人 Brain 進行了一場圓桌討論，且聽他們是如何看待「Ugly Chic」生生不息的現象的。
以下人物縮寫：徐小喵=徐，Mia Kong=Mia，Brain=Brain 徐：為了準備這次圓桌會議，我事先在微博上發起了一條「你知道『Ugly Chic』嗎？」的網友徵集，有趣的是，我原本以為這已經是老生常談的話題了，但依然有一部分留言「不知道」。我想請問兩位，最初是怎麼知道「Ugly Chic」的？
Mia：我第一次聽到它是從一篇Prada的秀評。在剛剛入行的時候，我就了解到Prada 是有這樣的基因的。不過，我不太願意說它是 Ugly Chic，更願意說是不符合主流審美的，是「怪美」的，這是我的理解。 Brain：放在中國的語境中，可能和「土酷」（Too Cool）有點關係。（Mia：土酷還挺好的。）不過，我覺得是工業革命之後才有了「審丑」的概念，因為美不再是源於自然的，自然主義可能不再是唯一的審美標準了，大家開始冷靜地思考工業化的產物是否是美的，以及該如何審視它的價值。徐：從Mia的敘述中，我發現她認為的美與丑的界限取決於不同條件，也就是拋棄了「丑」的貶義，將它視為客觀的存在，Brain則是認為在不同的時代，人類審視的對象是和時代變革息息相關的。那在你們心目中，代表了「Ugly Chic」風格的會有誰或者什麼嗎？ Mia：我想先說一名模特，呂燕。大概在我還是中學生，對時尚一無所知的時候，看到了一條新聞的標題是「走向國際的『丑模』呂燕」。儘管現在看來，這個形容詞並不合適，但當時我確實是因為第一次看到了如此不符合主流審美的面孔而感到吃驚。那時我年紀很小，根本不懂多元化，也不懂什麼是包容性的美，在這樣的前提下，我本能地感覺到了震撼，覺得這樣是美的。如果說品牌的話，我覺得主流品牌中 Balenciaga 肯定是當之無愧的，它的設計不是中規中矩，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凹凸有致。Balenciaga
Brain：Prada 1996春夏系列在當時引起的轟動是毋庸置疑的。更早一些，我覺得像是 Jean Paul Gaultier 也在做一些反主流的東西，之後 John Galliano 橫空出世，還有 Tom Ford 的崛起，他們都做了許多華麗卻怪異的設計，為後來的「審丑」提供了一個很大的潛力空間，他們讓很多設計師意識到「我原來是可以發揮這類（不美）設計的」。當「美」被確定了邊界後，「不美」的範圍就變得相當廣泛。徐：我覺得 Brain 提到的邊界有啟發我，這條邊界是不固定的，是流動的，它與時代的社會議題、流行文化相關，後者會決定這條「邊界線」的最終落腳點在哪裡。舉個例子，「老爹鞋」在我父親的年代是非常流行的時髦物件，是時興的，對現在的年輕人來看，「老爹鞋」更像是一個懷舊的縮影，讓他們聯想到Y2K的流行風格。Mia讓我聯想到了 Balenciaga 在未清空Instagram之前分享的「買家秀」，每一張都很奇怪，有點丑，但是年輕人樂此不疲，顯示出一種主流的「亞文化」風格。你們會如何看待年輕人喜歡這樣的風格？Balenciaga 在未清空Instagram之前分享的「買家秀」Mia：Balenciaga 在未清空賬號之前絕對是我最愛看的品牌賬號。因為我覺得很多品牌賬號可能過於Commercial（商業化）了，我上ins想看到一些真實、有趣的東西，我又不是來看廣告的。對Demna Gvasalia來說，無論是 Balenciaga 還是他之前負責的 Vetements 都反映了他的個人審美和取向，他給這個時裝時代帶來了一個全新的機緣、打開了一道口子，告訴我們，「你看原來做衣服、做品牌、做社交媒體可以做到這麼野」，他們家的所有形象風格都在闡述「Ugly Chic」，從衣服到廣告大片，每次出來都非常轟動。去年的七夕廣告被罵成了什麼樣，很多人不接受它，是因為它和主流審美相差太遠了。但是，傳統意義的美的東西看多了，我就會覺得非常無聊。徐：我可不可以理解Mia你的意思是覺得當下主流審美中精緻的、美的東西的泛濫，讓你覺得乏味，所以你想看到完全不一樣，讓自己有新鮮感的東西。Mia：我覺得應該是反對單一的主流。如果主流審美有一個定式的話，那我也沒有辦法成為時尚博主。我也不是主流審美（的着裝風格），在很多人眼裡我的穿着風格也是「Ugly」，但是我不Care（在乎）。主流審美已經統治我們好多年了，現在也還在統治着。我覺得是應該看到一些新的景象了，肯定存在着真實的、自然的主流外審美。徐：我好奇的是，比如一開始Ugly Chic 只是小小的流行分支，但是後來推崇這種風格的人越來越多了，包括當下很多時裝品牌也正在擁抱「反主流」的美，那麼是不是證明它從小眾變成了主流。（Brain：沒錯。）那會不會到了未來某個點的時候，我們又要回去擁抱最初高級時裝的審美了呢？Mia：不會。我記得印象最深的是Victoria’s Secret 先前因為一直堅持單一、固定的女性審美被社會抨擊、營銷到了銷售，最後導致瀕臨倒閉，然後領導層決定擁抱多元化，挽救品牌。我覺得多元化不是告訴你們「只有膚白貌美才是美的」，而是「不是膚白貌美也可以很美」，它的定義不是唯一的、絕對的。如果你說過了十年，它又變回去了最初的審美，那就是一種退步。
2014年，Victoria’s Secret 「完美身材」廣告受到了輿論的質疑和反對，後來網友自發拍了一組「完美身材」的大片
Brain：我覺得「Ugly Chic」的說法是只適合於90年代的語境，我覺得現在已經沒有真正丑的東西了，大家對「丑」的包容性很高。當年 Prada 做了這件事是針對着當年那個時代固有的時尚體系作出的很大的衝擊，但現在本身已經是相當多元化的時尚環境了，時尚是流動的，美也是流動的，每個人都可以在自己的圈層里變得很 Chic。徐：我看那條微博下有許多網友提到了Martin Margiela，還有川久保玲，我覺得他們在進行創作時抱着的是「反主流審美」的觀點，譬如「因為不喜歡主流的美，所以我另闢蹊徑」，但 Gvasalia 不太一樣，他一直是發自內心地在創造腦海中已有的那種風格，這種風格基於他從小到大的日常觀察。Brain：對。他很理解他的追隨者。我覺得他的聰明之處在於牢牢地抓住了這些崇拜品牌的人的心態。他會認為現在的年輕人在時尚方面比起上一輩或者再上一輩的人的「羞恥感」會比較少。（徐：羞恥感？）對，這種「羞恥感」在於對不同評價觀念的接納。譬如父母輩的人會覺得Balenciaga正在做的一些東西，是丑的，令人不舒服的，甚至會聯想起過去一些不那麼好的記憶。我覺得對有些上了年紀的人來說，過去肯定不如現在這樣蓬勃發展，所以這種羞恥感是他們會覺得這件東西很醜的原因，但是現在的年輕人是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時代的，他們就會覺得新鮮感大於羞恥感，所以更願意去擁抱這些東西。我覺得這是 Gvasalia對時代消費的拿捏，包括他在做高定的時候也可以看出來他對每個時代流行的和不流行的東西，都是心中有把握的。徐：就像 Brian 說的，從一個流行的景觀變成了個體化的現象，每個人都擁有了自己的想法，Ugly Chic 最初可能只是一個類別的名稱，但是如今誰都不希望自己被簡單粗暴地進行分門別類，不樂意被直接歸類為某一種樣本，所以不同的需求誕生了不同的美，也讓現在我們對美的標準有了多元化的認知。徐：我好奇的是兩位最早購入的一件自覺符合Ugly Chic的單品是什麼？Mia：我讀大學那會兒沒有什麼錢，買不起當季的時裝，就買了很多 Vintage 的 Vivienne Westwood。當時我會知道 Westwood 是因為我喜歡朋克搖滾，然後身邊很多朋友也是玩音樂的，在了解朋克樂隊的時候知道了她。她的設計不但「Ugly」，而且還很嚇人，有一件衣服上面的印花是七個小矮人正在非禮白雪公主，她還做過T-Shirt胸前有兩個乳房的圖案，總之有很多驚人的設計。當時我穿上這樣的印花T-Shirt回學校，所有同學都驚了。當你決定選擇這樣的小眾的東西帶到主流的群體中時，就會有很多人嚇壞了，你知道嗎？我是覺得這些衣服是有點丑怪，然後挺牛逼的。包括你剛才提到了Margiela，有人認為他是 Ugly Chic，我也能理解。他的Tabi鞋不就很像蹄類動物的腳趾嗎，我覺得大家肯定會覺得怪怪的，甚至不用給我媽看，我媽肯定就會覺得這是個什麼玩意兒。還有那個洞洞鞋，我小時候覺得它是真的丑爆了，但是現在就只覺得「哇，真香」。
Vivienne Westwood VintageT-Shirt
Mia：是。這幾年它做了好多設計師聯名款系列，包括Balenciaga的厚底洞洞鞋，你記得嗎？（徐：記得，挺奇怪的。）對，還有高跟鞋。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覺得真的無法接受，怎麼會這麼嚇人，後來過了兩分鐘，越看越喜歡，就覺得真香了。Mia：我也不知道，就是看順眼了，越看越喜歡，我覺得這是一個需要在內心戰勝自己、說服自己的過程。所以，我就很喜歡 Balenciaga。當我看到這個牌子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的時候，我就覺得Gvasalia是想打破大眾對美的傳統定義，是非常偉大，充滿了劃時代意義的設計師。徐：Brain，你作為時裝檔案收藏，一定也會收集奇奇怪怪的衣服，給你留下深刻印象的有哪些 Ugly Chic 的設計 ？Brain：先聊收藏的，我覺得還是沒有辦法避開Prada的。我們收藏了1996春夏和1996秋冬這兩個系列的衣服。Tim Blanks 曾把這兩個系列視為 Ugly Chic風格的開始。我覺得在當時做這件事兒還挺不容易的，因為那個時代的主流審美實在是太過固化了。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會有這麼多充滿革命性意義的設計師出來，像 Marc Jacobs在 Perry Ellis 的最後一個系列做了Grunge，走秀的時候模特在T台上罵觀眾，還把煙頭扔進觀眾席，非常奇特。包括Helmut Lang 在後面做的一系列對時尚行業、服裝展示形式的自我挑戰，Ugly Chic成為了他們的一種寄託。它的價值，不管是商業的，還是傳播價值，都變得很大，所以我覺得收藏這些系列還是非常有意義的。說白了，「丑」是會給人帶來不舒服的。所以，Ugly Chic這個風格在服裝上比較多的呈現主要是依靠圖案和模式的組合，還有配色的組合。像Margiela 做的一些東西，我覺得不是很Ugly，因為它沒有給你帶來極大限度的不適，也沒有用很激進的顏色、圖案，它很粗獷，但是不至於丑，不會讓我感覺到不適。時裝收藏及研究機構 NINON 收藏的 Prada檔案Mia：說到Margiela，我有要補充的，在2020春夏秀場閉幕的時候，有個男模踩着非常誇張的步子走上天橋，又走了回去，我們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當時，Anna Wintour 就坐在我的斜對面，我看她都忍不住大笑了。我當時就覺得這個模特是不是故意扮成了一個精神失常的人，所以會這麼震撼。這種表現形式在我看來就是一個 Ugly Chic的表現手法。如果說近幾年在時尚界有什麼讓我感到身體不適的，我覺得這個就讓我不適過。徐：那場秀的確因為這個模特的走秀方式出了圈，上了熱搜。我當時有在思考他為什麼要這麼走，是不是寄託了設計師的隱藏含義。徐：我現在展示給大家看的是來自國外設計師品牌AVAVAV的「腳蹼鞋」和「假臀部」，我本來以為這些只是作為藝術品在進行展示，後來發現是真的在售賣。我在看到的時候的確感受到了一波視覺衝擊。Brain：你發的這個讓我想起了Comme des Garcons 1997春夏的「Body Meets Dress，Dress Meets Body」「囊腫」系列。其實給人的不適有兩種，一種是純粹的生理反應，一種是心理不適。比如我們看恐怖片可能會有心理不適，但是隨着電影進行時可以化解，生理的不適可能當場就吐了。像川久保玲的這個系列是給人心理不適的，因為她在試着逼着你思考對「丑」的反應，對我來說還是有點區別的，我自己的話可能不太會買這樣（Ugly Chic）的衣服，會偏向更正常的。Comme des Garcons 1997春夏系列Brian：譬如Balenciaga，我是欣賞的，但我未必會買，我的工作的確會讓我接觸很多不同的服裝種類，各種各樣的審美都有，但是我自己本身有堅持的風格，喜歡選擇一些平緩的方式表態，而不是很激進。儘管，我不會買太Ugly Chic的大件衣服，但是會買一些很搞怪的小東西。徐：先前我們提到了「土酷」的概念，其實也是在聊中國的Ugly Chic，之前這個現象也引起了網絡上很多人的討論。先前我採訪過蝴蝶公主，她給了我一個特別好的解讀，她說「如果高山流水是美的，那麼大紅大綠的中國鄉鎮美學為什麼不能算是美的呢？」我很好奇，你們怎麼看這個現象？Mia：我非常能夠理解這種文化誕生和發展的過程，在保持我個人風格上，我願意進行一部分的嘗試，我覺得中國的土酷文化是一種非常厲害的本土文化。我們都知道中國美學很了不起，高山流水是一直被推崇的意境，那麼下里巴人又未嘗不是？五星級餐廳做的菜叫中國菜，路邊攤做的菜就不叫中國菜了嗎？我覺得做時裝的早就不是高高在上的事情，我們也都是普通人家長大的孩子，誰也不是王室出來，就也沒必要就給自己標榜得多高深多有意境。我覺得煙火人間挺美的。所以，大家能夠接受並且欣賞從真實生活中提煉出來的美，我覺得是一件很棒的事情。Brain：我覺得「土酷」文化是一個必然存在的現象，甚至已經被國際認可了，不只是 Balenciaga、其實在很久之前 Phoebe Philo 做過了一件類似編織袋紋理的大衣，那個很具有代表性。我覺得每個國家的不同文化在進行融合的時候，都是具有研究價值和意義的，也是必然存在的。有一部紀錄片叫《殺馬特，我愛你》，它提到，當先前，在某個人決定成為殺馬特的時候，其實這種文化還未形成，但是參與的人越來越多了，才慢慢地有了追隨者，於是文化就形成了。十年前，我們或許會帶着一點鄙夷的態度看待這種現象，但如今我們再回頭看，或者用審丑的眼光去看的時候，它就是 Ugly Chic，它是有歷史必然的原因才會出現的。Phoebe Philo 做過的類似編織袋紋理大衣徐：就像是階層在某種意義上會一直存在，差距也始終存在，所以必然會有「非主流」文化的存在和延續。
Brain：當我們這代人去看待殺馬特文化現象的時候，就不會帶着羞恥感，因為這種文化現象的產生跟我們有點遙遠。當出現時間斷層的時候，我們就會認為「殺馬特」是酷的、是有趣的。然後，就又會去擁抱它，這是一個必然會存在的現象。Mia：我覺得時尚界對 Ugly Chic 的包容度一直挺高的，雖然大家一直在說時尚圈就是很膚淺的行業，但是仔細想一想，把多元化推向主流的不正是時尚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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