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出大山的路艱難,孤單。因為有書,她看到了希望。
文 |徐晴
編輯|金湯
運營|Trixy
1
在湖北恩施新塘鄉雙河鎮河溪小學,每個星期二的下午有一節特殊的閱讀課。
打了上課鈴,19個六年級的孩子小鳥一樣從教室里跑出來,打鬧着穿過不大的操場,匯入閱讀室。閱讀室很小,矮矮的書架被填滿了,放置了前不久拼多多「為你讀書」公益捐贈計劃帶來的經典名著。有的孩子站着看書,把筆記本放在書架上,遇到喜歡的段落隨時謄抄下來。初冬的恩施潮濕、寒冷,他們握筆的手凍得有些發紅。
最初室內是安靜的,鍾亞瓊穿着黑色的羽絨服在書架之間遊蕩,時不時看一眼孩子們的筆記本,向他們提問。她是班主任,也是教這堂課的老師,她定了規矩,不需要舉手,看到喜歡的文字、段落,有了讀書感悟,就可以直接面對着同學大聲說出來。沒多久,氣氛熱鬧起來。

有人在看朱自清的《背影》,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有人看蕭紅的《呼蘭河傳》,覺得讀下來非常壓抑。一個男孩拿着一本《西遊記》,他說,書里的內容跟自己看過的同名電視劇不太相同。電視劇里,唐僧的袈裟被徒弟們弄丟了,徒弟怕師父發現,沒有告訴師父,自己去了偷袈裟妖怪的洞府。書里卻是唐僧自己發現了這件事,他生氣地說,這是菩薩給他的袈裟,讓徒弟趕快去找。他因此認為,書里的唐僧不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一心向佛、無欲無求,反而有自己的私心,「多少有些害怕菩薩責備」。
這是看似尋常的一節課,但來得珍貴。
恩施多山,層巒疊嶂,整座城市嵌在山上。山高,海拔落差大,當地人說,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在恩施鄉鎮,一座座木房子獨自矗立在山的不同位置,人住得分散,少有人共享同一片氣候。這裡的山很大,顯得人渺小,人與自然的較量持續發生着。
最大的難題是交通。從恩施市區出發,先坐兩個半小時客車到新塘鄉雙河鎮上,再搭便車翻越數座高山,走上一條「壁掛天路」之後,才能抵達鍾亞瓊和孩子們所在的河溪村河溪小學。天路落在一座海拔落差800米的山崖上,在過去很多年裡,當地人靠這條羊腸小路與外界聯繫。因為過於陡峭,上下坡時要扯住雜草或樹根,又被叫做「扯根坡」。
山,曾經阻礙了想要進出的人,也在某種程度上隔斷了發展經濟產業的可能性。上一代的河溪村人多數在初中畢業後輟學,到福建、廣州一帶打工,年底再如候鳥般飛回,河溪小學的多數孩子是留守兒童。

▲河溪小學坐落在新塘鄉的「壁掛天路」旁,交通曾是最大的難題。圖 / 徐晴
沒有外出打工的人則面臨貧困帶來的危機。閱讀課上發言的男孩叫宋維,父母離婚,各自再婚。他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一個妹妹。他夢想考大學,讀更多的書,但也知道,如果沒能考上當地最好的高中並免掉學費,他就要出去打工,賺錢供妹妹讀書。
他像自己的同學一樣從一年級開始寄宿在學校。好在家離學校不算遠,周末可以回家,有的同學一個月,甚至一個學期回一次。他們遵循共同的道路,小學畢業後到雙河鎮上讀初中,繼續寄宿。在他們的共同記憶里,走路是常態,去哪裡都要走路,從前走泥巴路,走石子路,直到去年變成走平坦工整的大路。
路帶來了很多東西,水,電,建材,和來自拼多多的快遞。相比從前簡陋的校舍,現在河溪小學的教室是一排用磚和水泥砌的平房,水泥地面的操場上有籃球架和羽毛球網。

▲相比從前簡陋的校舍,河溪小學的基礎設施在逐漸完善。圖 / 徐晴
在大山深處,閱讀課是難得的興趣課。孩子們一撲到書里,似乎連外面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叫學生發言,得愣住兩秒,宛如從夢中驚醒,眨眨眼清醒後再作答。
看着眼前這些孩子,鍾亞瓊會想起從前的自己。十幾年前,她也在這座小學裡讀書、長大,走着山路在學校和家之間往返。她曾經發誓,走出去就再也不要回來,但最終,她回到了自己出發的地方。
2
鍾亞瓊生在80年代的末尾。小時候家裡窮,她跟同學一起走路回家,同學的書包里裝着兩袋乾脆麵,她書包里沒有。
父母說,讀書可以改變命運,但當她坐在教室里,看着眼前與自己相似的同學,當時的她,並不知道什麼是命運,要怎麼樣才能改變命運。
在河溪小學讀書時,教她的老師是老校長田育才。他一輩子教書,是「全科老師」,什麼都教,什麼都干。上個世紀90年代,學校里條件不好,校舍是木房子,木頭熱脹冷縮,冬天風會從縫隙里漏進來。老校長帶學生下山背石頭和水泥,建起水泥房子。學校里沒水,他跟學生去河邊抬水;沒有電,他找村民一起搬電線杆;沒有教材,他去鎮上把書背回來。他常年背着一個大背簍,當地人都認識他,管他叫「背簍校長」。

當時,全校四個老師帶六個班,老校長一個人教六門課,批改不同年級的作業。作業批不完他不回家,睡在學校里。他常說,你要努力學習,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精彩,永遠待在這個山里,一輩子有什麼意義?
老校長的話到她上初中時才聽懂。一篇叫《在山的那邊》的課文里,詩人寫道:
小時候,我常伏在窗口痴想
——山那邊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像閃電擊中了鍾亞瓊。她的世界被山圍攏,天黑之後,高山宛如巨獸,黑黢黢地像要壓倒下來。白日裡天空也不夠敞亮,她想,如果能挪走這幾座山該有多好。她也常常好奇,山的後面到底是什麼?會是開闊的平原和更精彩的世界嗎?
老校長對她的影響超出預料。初中畢業,鍾亞瓊填志願時鬼使神差地填了一所師範學校。畢業後,她選擇回到河溪小學實習,給這裡的學生代課,一個月的工資800塊。實習結束,她到恩施的市里找了一份工作,一個月工資6000塊。
城市裡的生活跟山里截然不同,那個世界更熱鬧,夜裡十二點街上還亮着燈,不少商家仍在營業。城市裡有形形色色的人,每天都與不同的人相遇。在這個世界裡,她卻總夢見自己還站在講台上,窗外有連綿的山。
鍾亞瓊的媽媽覺得她天生就是教書的:「你和孩子在一起的時候,我能看到你眼睛裡有光。你看你在學校里做事,安排得有板有眼,在家裡做事就不行。」老校長也打來電話,他希望鍾亞瓊留下。他說總得要有人回來,外面來的優秀老師總要走,不可能一輩子在這兒,「但是你在這兒的話,孩子們心裡就踏實了,總得有一個人一直守在這裡」。
讀書時,鍾亞瓊從來不是成績最好、腦袋最靈光的那個。班裡有同學只要稍稍用力一下,就可以考出她長久努力才能夠到的分數。她的小學同學,有人考上知名大學,留在大城市做科研工作,也有一些到外面闖蕩、創業,當上老闆。
而她更喜歡自己出生、長大,至今仍在生活着的河溪村。城市裡,住在一層樓的人很有可能互不相識,毫無交流,見面不打招呼。但在村子裡,每個人都認識她,叫她鍾老師,或是「亞瓊」。有人家裡種的菜熟了,遇到她直接叫住,讓她等着自己去地里摘一把給她帶上。她覺得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最重要的,「就應該是很親切的狀態才行,才有感情。如果我住在城裡的話,肯定是一層樓(的人)我都要認識」。
鍾亞瓊性格直爽,心裡有什麼會直說。城市生活里有複雜的事物和人,回到河溪村,回到河溪小學,孩子的純真讓她可以一直做不複雜的人。她樂意跟家長們接觸,常跟外出打工的家長電話交流,一到寒暑假就去家訪。她的聲音洪亮,笑起來鏗鏘有力,家長背地裡說,鍾老師是「笑哈哈」。
因為喜歡的這一切,2015年,她通過了教師上崗的考試,又回到了河溪小學。這六年,鍾亞瓊在同一個校區,每天做一樣的事,做細碎卻耗時的工作,一個個晚上浸泡在作業本里,看學生們抄寫的每個詞語注音是不是對的。但回想這幾年,「雖然做的也是很平凡的事情,每天都重複着,重複了這麼多年,但是還是樂此不疲,津津有味」。

3
在河溪小學做老師不太容易。鍾亞瓊住在學校,她的一天從早上七點打起床鈴開始,在晚上十點熄燈後結束。大部分時間裡她是老師,但下了課,角色一直在變。
有可能是食堂打飯的阿姨。中午或晚上下課,鍾亞瓊和另外幾個老師快步走到食堂,把一大盤熱氣騰騰的米飯抬到窗口。打飯是技術活,除了主食,每頓飯有三個菜,鍾亞瓊和另一位老師拿着勺子掂量着,到最後一個孩子端着碗過來,菜剛好被分完。
有可能是保姆或者醫生。學校里最小的孩子6歲,有誰尿了褲子她得幫忙換。有一個學生鼻子毛細血管脆弱,常常流鼻血,教室里有人大喊一聲鍾老師,她要趕緊拿着紙,衝過去。
有可能是「法官」。兩個男孩拿着圓珠筆走進辦公室,一個說,筆是他撿到的,應該歸他;另一個說,筆是他丟的,應該還他。兩人來找鍾老師判案。
也有可能是保安。學校的門衛室里有一份輪流值班的表格,裡面包含全部老師的名字。孩子們很有可能在周末留在學校或提前返校,任何時間都要有人照應。
在河溪小學,學校不只是學校,它更像一個家庭,老師兼顧父母的職能。
有女孩第一次遇到生理期非常慌張,鍾亞瓊告訴她們如何處理,怎麼樣面對自己在成長中的變化。有幾個孩子父母不在身邊,留下一部智能手機,課後的時間消耗在短視頻或遊戲裡。他們看到戲劇化的人和編排出來的故事,開始對愛情好奇。
一個六年級學生帶了一包明信片來學校,被鍾亞瓊無意間看到。明信片的背後是「真心話大冒險」,有類似「你的初吻還在不在」的問題。那陣子,她也總聽到學生開一個女同學的玩笑,說她在談戀愛。鍾亞瓊找時間報了一門「不羞學堂」的性教育課程,拿到畢業證書之後給四個班上了一堂性教育課。她希望孩子們明白,什麼是喜歡,要怎麼樣保護自己的身體和心靈。

不少學生來自單親家庭。之前,有一個男孩突然沒來學校,他爸爸打電話給鍾亞瓊,「因為他媽媽,他不想上學」。——男孩的父母離了婚,父親從不允許母親探視。在這之前的一周,媽媽來小學,把買給孩子的新衣服給了鍾亞瓊,請她轉交。男孩收到後很高興,第二天就穿上,直到周末回家被爸爸看到。
鍾亞瓊敏銳地判斷出來,並不是男孩不想來學校,而是父親不想讓他來。她痛罵了電話另一邊的男人:在孩子的心裡爸爸媽媽的分量是一樣的,你如果長期在孩子面前說媽媽這不對、那不對的話,不但得不到他的尊重,只會樹立一個不好的父親形象。她接着說,天大的事,你也應該讓他來學校。
這些關於成長、家庭的問題零散、瑣碎,卻非常重要,對待它們的方式構建了一個孩子的基礎人格。鍾亞瓊一度發覺,有的學生不自信,說話的聲音很小,不願意在課堂上發言。跟他們聊天的時候,他們低着頭,很難表達自己。她在拼多多上買了不少貼紙和本子、鉛筆,把一個班的學生分成幾個小組,有誰在課堂上發言,就有獎勵。誰的聲音洪亮,條理清晰,她就叫所有的學生有節奏地鼓掌:「棒!棒!你真棒!」
她的手機里有全校45個孩子的生日,提前一周會響起生日提醒。她給孩子的父母打電話,請他們買一個大蛋糕送過來,如果遇上在外面打工的父母,她則會細心地提示,掐着孩子生日的那一天,在性價比比較高的拼多多上,給孩子買文具、衣服或者其他吃的。在她看來,這是一種被愛的儀式感,是對孩子們生活夢想的尊重。
這個傳統起源於2015年,那一年,有兩個女孩子在晚上十點多,來到她的寢室,告訴鍾亞瓊,父母忘記了她們的生日。在農村,很多留守兒童沒有過過生日,童年的過程沒有紀念日,沒有錨點。
過生日無比重要。鍾亞瓊覺得,對孩子來說,生日是成長的標誌。她會告訴學生,你現在又長大一歲了,之前不成熟的想法或是幼稚的事情,該拋掉就要拋掉了。更關鍵的是,父母不在身邊,生日一年只有一次,沒有儀式感,小孩子會覺得沒趣、無聊,覺得自己不被重視、不被愛。
如今每個孩子過生日的時候,全校的學生都會到食堂里點燃蠟燭,唱生日快樂歌,一人一塊蛋糕在座位吃。有孩子調皮,把奶油抹在別人的臉上,食堂里炸開了鍋。「可能到最後,蛋糕(壽星)自己分到的最少,但是有那麼多人陪他一起,他就特別高興。對他來說,可能上初中都還會記得我過過一個難忘的生日,他一想到這裡就會覺得很幸福,很高興」。

鍾亞瓊個子不高,皮膚白,有一雙大眼睛。她的表情總是淡淡的,沒有過分的熱情、快樂,保持着一種穩定的和善。學生們喜歡她,因為她沒有架子,會看着孩子的眼睛認真聽他們說的每一句話,不會打斷他們磕磕絆絆的敘述。每一次產生糾紛,他們也最愛找鍾老師,她總能給出一個公平、令每個人都信服的解決方法。處理「圓珠筆案」時,鍾亞瓊問那個丟了筆的男孩,既然是你的筆,你能不能說出一些只有你知道的特徵,比如筆芯用了多少?男孩答對了,筆還給了他。
小學的教育與初高中或高等教育不同,需要極大的耐心。有時候,孩子犯錯並不一定是真的錯了,「他們的理解能力是有限的,對事情的理解不一樣,有時候只是不知道這件事能不能做。你要通過各種各樣的例子讓他們知道,噢,這個事情是不妥的。還有很多情況孩子錯了,可能背後是一些很很深很複雜的問題,要對每個孩子的家庭、生活狀況、心理狀況都非常了解,才能找到背後的問題,解決問題。」
她希望在小學階段為孩子們的人格打好基礎,至少做一個自信、誠實、樂觀的人,有自己感興趣和熱愛的事情。「有了這幾樣的話,我覺得其他的都不是問題,他遇到問題遇到困難也知道怎麼辦。」成績不是最重要的,學習知識的前提是做一個好人,一個幸福的人,在這些基礎上,再去做一個有獨立思想的人。
4
在河溪小學,教育是一場三代人的知識接力。去年,老校長把自己剛大學畢業的孫女田晶從城裡拉了回來。時隔10年,她再次走進河溪小學,見到鍾亞瓊時恍如隔世:「我畢業的時候鍾老師在這,我回來的時候鍾老師還在這。」
▲在河溪小學,教育是一場三代人的知識接力。相比外面的世界,鍾亞瓊也更喜歡自己出生、長大,至今仍在生活着的河溪村。圖 /王政陽
三代人的努力改變了很多東西。
河溪村的孩子,有考上湖北本省211大學的,也有很多走出湖北去了其他省份的。世界在他們面前徐徐張開,但他們還記得來處。去年暑假,有兩個大學生來河溪小學找鍾老師,陪她聊天,看看學校里的新變化。一個男孩子說,鍾老師,你以前讓我練字不是白練的,你看,我現在寫字多漂亮。
鍾亞瓊過生日的時候,他們給她發200塊的紅包。鍾亞瓊沒收,「你們自己還不會賺錢,發什麼紅包?」。
在外界幫助下,學校的條件越來越好了。教室里有投影儀和電腦,老師們可以用更多的方法教學;新修的校舍是8人一間的上下鋪,帶獨立的廁所和浴室;食堂每周發一次牛奶和蘋果,孩子們的營養得跟上。
今年11月,拼多多「為你讀書」公益捐贈計劃為雙河小學捐贈了5000多冊的新書和文具、體育用品,建了新的閱覽室。河溪小學是雙河小學的三個教學點之一,其中一部分新書被帶到了這裡。河溪小學的閱覽室被填滿了,書架上既有《全球通史》一類的歷史書籍,也有鄭淵潔的童話,還有經典的國內外小說。
在那堂閱讀課上,鍾亞瓊跟學生一起看書。有些書沒有注音,遇到生僻詞語,學生一抬頭,她走過去看一眼,念着、解釋着。她不干涉學生看什麼,有人看歷史書她很讚許,有人喜歡皮皮魯系列,她也覺得很好。
在她看來,書是知識的傳承,還有希望。大山深處的孩子可以到書中去經歷、去想象、去共情,成為一個獨立的、有愛的、有思想的人。閱讀讓他們看到更廣闊的世界,擁有更遼闊的生命。

這也是「為你讀書」公益捐贈計劃想去努力做到的。這一捐贈計劃緣起於拼多多的大型知識普惠行動「多多讀書月」。在這一年裡,「多多讀書月」的工作人員,和拼多多「眾聲創作者計劃」的作家一起,從上海走進了四川涼山、新疆、雲南、青海德令哈等最偏遠地區的中小學。在恩施捐贈之後,他們又馬不停蹄地走進了安徽金寨、貴州黔東南等地的山區學校。
一切都在變得越來越好。在河溪村,輟學打工的情況越來越少了。因為鍾亞瓊這些老師的執着和堅持,家長越來越覺得,讓孩子去讀書是一件穩定的事、重要的事、必須的事。
孩子們看到了老師的努力,像曾經的鐘亞瓊一樣,即便不明白讀書的意義,仍然因為那份師生恩情而讀書。閱讀課上的男生宋維說,他希望走出去見識外面的世界,學更多的知識來豐滿自己,然後回來建設家鄉,像鍾老師一樣教書育人。
這是一個純真得有些不切實際的理想。河溪村的學生一年比一年少。家境好一些的孩子到鎮上讀書,也有一些跟着外出打工的父母,在外地接受教育。只有那些家境最為困難的孩子才留在河溪小學。鍾亞瓊讀書的時候,學校里有一百多人,到田晶讀書時六十多個,現在四十五個。學生越來越少,鍾亞瓊反而覺得欣慰,說明孩子們去了更好的地方。她說自己要一直在這裡,陪着留下來的孩子,直到學生全部小學畢業,升入初中,到那時她再考慮自己的去處。
她像一個陪伴者,陪着學生看書、上課,一起走過一段大山里明亮的少年時光。
到現在這個年齡,她終於知道什麼是命運——有的命運健壯、明朗,有的卻脆弱、易碎。她帶過的學生,有一個男孩初中輟學沒有找到很好的工作,遇到意外借了幾萬元網貸,但一直沒還上,最終滑向了人們難以想象的境地。更多的命運趟過了湍急的水流,在河溪小學的傳承與希望里,通過讀書,找到了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人生之路。
她跟自己的學生說,想要獲得幸福生活,你唯一的途徑就是努力學習。有時候有學生沒寫作業、考試沒考好,或是上課走了神,鍾亞瓊敲着黑板,「你在的這個大山,你唯一走出去的資本就是讀書,你要靠自己的雙腿走出去,一定可以的」。
她念那首詩的後半段給自己的學生:
人們啊,請相信一一
在不停地翻過無數座山後
在一次次地戰勝失望之後
你終會攀上這樣一座山頂
而在這座山的那邊,就是海呀
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在一瞬間照亮你的眼睛……
鍾亞瓊對學生宋維的讀書筆記印象深刻。在她眼裡,宋維是個早慧、敏感又多思的孩子。他不像小學生,更像初中生。即便生長在一個有諸多困難的家庭,他仍然樂觀、自信。他說自己喜歡讀書,最大的原因是不喜歡孤單。
山裡的時間比山外慢。周末或是寒暑假,寫完作業、做完家務,天還亮着。沒人回家,家裡空蕩蕩,太陽總也不落山。
但當他把身心埋在書里,時間好像變快了。書里有別人的經歷、別人的思考和別人的人生,他看到與自己相似的影子。合上書,窗外的天黑了,媽媽回來了,一天結束了。他把書放在枕邊,安心睡去。他知道,在黑夜之後,還會有新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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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為每日人物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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