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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作者:Giacomo Gambineri,原載於Vulture編輯/Eric Vilas-Boas、John Maher前段時間,外媒Vulture發表了一篇文章:《100個塑造動畫的片段:從兔八哥、史派克·史比格到邁爾斯·莫拉萊斯,這一持續吸引着我們的藝術之歷史》(文末點擊閱讀原文跳轉原鏈接),編輯Eric Vilas-Boas和John Maher邀請Jerry Beck、Maureen Furniss、山村浩二等大咖提煉出了這個「終極榜單」。我們將把它分割成多篇翻譯,與各位讀者分享,這是第五篇,將介紹1997-2019年的19個動畫片段(其中一部不顯示)。送你一份考學必備片單,來拜一拜動畫的老祖宗
*微信單篇文章只能添加10段視頻,因此部分片段將以小程序或動圖形式呈現。
The seizure sequence, Pokémon (1997)
1997年,《寶可夢》第38集「電腦戰士3D龍」的一段畫面閃動引發日本數百名兒童癲癇發作。該番劇立即停播,並在隨後形成了一套新的動畫行業準則防止光敏性癲癇。在當年的美國,這可能是許多成年人第一次聽說寶可夢,那時,日式動畫(anime)這個詞還總讓人聯想到宅男、女學生、機器人和觸手。不過倒沒有形成媒介恐慌(media panic)。如果說有什麼影響的話,這起事件(幾年後《辛普森一家》等作品都戲仿了它)反而提升了神奇寶貝的品牌認知。
《寶可夢》是日式動畫走向主流的轉折點。跟《阿爾卑斯山的少女》等觸動人心的動畫一樣,《寶可夢》的設計達到了完美的文化平衡,適合出口:外國特色足夠,但也容易本土化。即使需要學習一種新的視覺語言,但《寶可夢》的目標受眾——年少的任天堂消費者們——很快就理解了汗珠漫符以及眼睛變成點點或線條是什麼意思。互聯網當時還很新潮,但動畫迷早就住進了地球村,他們開始了解動畫裡的「果醬甜甜圈」(jelly donuts)原來是日本的飯糰(おにぎり),當他們看到人物鞠躬或者穿浴衣(ゆかた)的時候,都會上網查詢此中含義。
《寶可夢》拉平了欣賞日式動畫的學習曲線,打開通往日本文化的大門。這不僅為《數碼寶貝》《遊戲王》《怪物農場》等同類番劇,也為《龍珠Z》《美少女戰士》《新機動戰記高達W》等Toonami板塊的知名動畫鋪平了道路。
The chase, Perfect Blue (1997)
無論動畫或實拍作品,有能力表現人格分裂的導演鳳毛麟角。已故的偉大導演今 敏正是其中一位,而可怕的「二聯性精神病」(folie à deux)是他最耀眼的成就之一。未麻是一名由偶像歌手轉型而成的有志演員。在未麻意識到經紀人留美一直在跟蹤她並全片偽裝成她殺人後,留美仍堅持認為自己是「真正的未麻」,並試圖通過謀殺未麻完成身份轉變。在城市街道上,我們可以看到未麻被「她自己」追逐。或者說,被那個她曾經成為又固執地試圖擺脫的完美偶像的兇狠人格所追逐。
《未麻的部屋》將身份危機表現為自我不同投射之間的衝突,並最終達到了高潮,這種手法可以被視作個體試圖超越過去的直接表達。電影拒絕把任何一個身份確認為「真實」的身份,或將某個身份限制在某個人身上。通過令人心跳加速的剪輯,未麻和留美在追逐中都「碎片化」了。在某一時刻,未麻正在逃離一個「分身」(doppelgänger)——在空中漂浮的芭蕾舞演員般的分身。接下來,我們看到了「分身」的真實面容——留美,那個喘着粗氣追逐的的女人。這個片段故意營造出一種荒謬的感覺,但絲毫沒有減弱恐怖氛圍。
今 敏在他之後的作品中(如《千年女優》《紅辣椒》和《妄想代理人》)重新審視了這些元素:故意的荒謬、身份的破裂和刺激的追逐場景。雖然今 敏的職業生涯很短暫(他於2010年不幸去世),但他對日本動畫界的影響不可否認。他生前幫助建立了日本動畫製作者協會,致力於改善動畫行業的工作環境。
《太空大俠之天上地下唯我是聽》:Grandpa Ghostal採訪羅布·贊比和雷文·西蒙尼Grandpa Ghostal interviews Rob Zombie and Raven-Symoné, Space Ghost Coast to Coast (1997)導演:馬丁·克羅克(C. Martin Croker)
戲仿脫口秀(talk-show parody)《太空大俠之天上地下唯我是聽》(簡稱SGC2C)是卡通頻道第一批原創作品,也是綜藝《埃里克·安德烈秀》(The Eric Andre Show)的先驅。它復用了60年代漢納巴伯拉動畫的老角色,留下的遺產卻遠超預期。SGC2C播放於1994-1999年,之後僅在 Adult Swim頻道夜間時段重新回歸了一次。
SGC2C並非注重敘述的嚴肅節目。相反,它模仿深夜綜藝形式,使用老動畫片段拼接而成。節目中,太空大俠和主持人Zorak和Moltar與真實嘉賓進行對談,討論一系列可笑、棘手、前後不搭邊的問題。這為後來Adult Swim頻道的節目打下了基礎,例如《飲料杯歷險記》(Aqua Teen Hunger Force)、《潛至未來》(Sealab 2021)、《三流超人哈維博德曼之律師生涯》(Harvey Birdman, Attorney at Law)都從中誕生。這些系列和SGC2C有相同的動畫師和風格,它們一邊重複使用漢納巴伯拉老動畫的片段,一邊又無情地嘲諷它們。
SGC2C留下了許多值得紀念的片段,其中最難忘的或許是「Grandpa Leonard Ghosta」的登場橋段——由「猛男」蘭迪·沙瓦吉(Macho Man Randy Savage,美國摔角傳奇人物)配音——除了鬍子和拐杖外長得和太空大俠完全一樣,混合進誇張的表演風格和好勇鬥狠的精神,讓該節目極具超現實意味。節目裡的採訪經常出現奇怪的誤解甚至對立,令人難以置信。Grandpa Ghostal趕走孫子自己當主持後,先是威脅歌手羅布·贊比又是恐嚇演員雷文·西蒙尼。總而言之,它雖然奇怪又愚蠢,但想象奇妙、魅力持久。安息吧,「猛男」(他於2011年去世)。
Title sequence, Cowboy Bebop (1998)
伴隨着不規則交錯的黑白場景,宛若禮炮的黃銅小號聲節奏不時點綴,《星際牛仔》向全世界宣告其誕生。儘管對於首次觀看的觀眾,屏幕上快速閃過的文字幾乎不會給他們留下任何印象,但其間傳達出的信息確是有力且清晰的——這是一部與以往任何作品都不同的動畫。由渡邊信一郎導演、信本敬子編劇、矢立肇製作(一群年輕氣盛的創作者的集體筆名)的《星際牛仔》不僅僅是日本動畫的代表作品,更因其在審美和音樂上的傳承與創新,成為「動畫媒介」的代表作品。
借着《星球大戰1:幽靈的威脅》引發的科幻動作片回潮,《星際牛仔》最初也被構想為同類型的作品。渡邊和他的團隊在製作時收到的唯一明確指示,就是在動畫中加入大量宇宙飛船元素,以便販賣周邊。但是日升和萬代的決策者得到的回報卻遠超預期——最終呈現的是一部帶有「新黑色」(neo-noir)和「太空西部」(space-western)風格的喜劇動作劇集。《星際牛仔》從多種元素中吸取靈感,譬如法國新浪潮電影、香港動作片、世紀中葉的紐約爵士樂。所有元素在這一經典片頭中得到展現——片頭綜合了鈴木清順《東京流浪者》風格感十足的畫面、傳達了索爾·巴斯(Saul Bass)理念的流暢幾何線條設計和轉場,以及作曲家菅野洋子及其樂隊Seatbelts演奏主題曲的感染力。這一劇集本身或許並未像宣稱的那樣開創一種新的流派,但無論如何,《星際牛仔》都是動畫史上一部大師之作。
Goku vs. Frieza, Dragon Ball Z (1991, Japan; 1999, U.S.)
《龍珠Z》在美國有着漫長且混亂的歷史。這部極具開創性的動畫早在 Funimation公司授權Saban Entertainment發布英文版之前就在日本完結。67集的內容在美國播出時遭到大量修改,而儘管收視率很高,1998年播出兩季之後就沒有了下文——直到卡通頻道的Toonami板塊開始重新播出《龍珠Z》。總之在1999年9月,美國觀眾終於以第三季「弗利薩傳奇」(Frieza Saga)的形式看到新劇集,《龍珠Z》迅速成為一項大型文化事件。
這場戰鬥本身囊括了所有使《龍珠Z》獨樹一幟的要素,對當時的美國觀眾而言聞所未聞。首先,在這部以一場架打好幾集聞名的動畫裡,這是最為漫長的一場戰鬥(來自鳥山明原作連載雜誌《周刊少年Jump》的血統)。對抗弗利薩的戰鬥長達4個多小時橫跨20集,孩子們每天準時收看戰鬥進展。它還將角色情感波動和受愛戴角色的死亡交織在一起,締造傳奇名場面——悟空變身「超級賽亞人」,這一概念隨後成為系列發展主線。
最後,《龍珠Z》還是日式動畫在美國本土化的重要轉折點。在美國的進口電視動畫裡,它是第一部因太過成功,足以抵消其文化氣息(cultural odor)和文化陌生感的作品。Toonami修改了《龍珠Z》里與美國文化迥異的部分——不過相比《寶可夢》等並不算多。後來普及的互聯網粉絲社區幫助釐清了這些差別,越來越多美國粉絲也得以開拓視野,學習和理解到本土化導致喪失的文化特徵(以及被Toonami日間放送所刪減的鮮血)。
《龍珠Z》成就斐然。《龍珠Z》第三季首播時成為當時卡通頻道史上收視率最高的節目,使其成為流行文化重要一環,Toonami也成為王牌板塊,預示了北美動畫的新時代。這場戰鬥本身也啟發了一整代人:動畫(anime)不僅僅是卡通(cartoon);動畫有着長線敘事、需要忠實收看。變身"超級賽亞人"也立刻成為了標誌性的符號,弗利薩的「這還不是我的最終形態」(This Isn't Even My Final Form)20多年後也依然作為meme流行。
Utena transforms into a car, Adolescence of Utena (1999)
動畫導演幾原邦彥因不滿東映動畫在他製作《美少女戰士》時的創作限制,於1996年成立了自己的創意工作室:Be-Papas。其首部作品《少女革命》由一群才華過人的成員創作,包括幾原和《EVA》的的動畫師長谷川真也。他們合作將魔法少女動畫重塑為具有獨特「酷兒」文化和「僭越性」的動畫。
在動畫大獲成功後,Be-Papas製作了電影《少女革命:思春期默示錄》。主題與番劇一致,並賦予該系列前所未有的高度。在電影的高潮部分,英雄歐蒂娜和安希必須從布滿尖角的、封閉的、不斷壓縮的、充斥凌亂線條和無盡暴虐的世界中逃脫。唯一越過外在世界界限的辦法,是字面意義上的「變形」。歐蒂娜的身體變形成一種可以容納她對安希的愛的物體,幻化成新的世界。所以,正如我們所見,歐蒂娜變成了一輛駭人的粉色改裝車,閃耀在開闊的道路上。
結合文本,這是一幅給那些在日本(及美國)依舊受保守觀點限制的少數群體的解放畫面,電影化意象令人屏息的魅力打破了這種禁忌。歐蒂娜的變形也在跨性別意象的層面上引起了共鳴——你可以將自己認定成任何你希望的人或者物體。《少女革命:思春期默示錄》之於魔法少女動畫,就像是《EVA》之於機器人動畫——打破原先的規則,從而創造一套新的、堅實的自我體系。
出品方:夢工廠(DreamWorks Animation)導演:安德魯·亞當森(Andrew Adamson)、維基·詹森(Vicky Jenson)
當周遭世界改變時,你可以選擇朝浮雲無謂地揮動拳頭,也可以選擇接受它隨之改變。管你討厭或是喜歡,我們要把《怪物史萊克》當作開啟新千禧年的動畫裡程碑。製作它時,卡森伯格執掌的夢工廠一直試圖在迪士尼設立的框架下與之競爭,製作以聖經為藍本的史詩動畫《埃及王子》(The Prince of Egypt),拖後腿的動畫師則被懲罰到「史萊克古拉格」(古拉格:勞改營或其他形式的政治迫害)做《怪物史萊克》——沒開玩笑——這被叫做「史萊克化」(getting Shreked)。(知道迪士尼製作《風中奇緣》和《獅子王》時動畫師曾分成AB兩隊的朋友想必能猜到故事的結局。)
然而無論在評論界還是商業上,《怪物史萊克》都成為現象級:它拿下了夢工廠有史以來第一尊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淦!它甚至還被金棕櫚獎提名!《怪物史萊克》的大膽賭注得到了回報。這部電影的開場戲就高度概括出了《怪物史萊克》是多麼不同尋常:伴隨着哈利·格雷格森-威廉斯和約翰·鮑威爾雋永的主題音樂,首先復刻了迪士尼經典的童話書開場方式。但就在你漸入佳境時,史萊克自己停下念白,撕下一頁,說着「好大一坨——」一衝廁所,然後用迪士尼的經典故事擦他那髒兮兮的屁股。史萊克隨後踢開露天廁所的門,伴隨着破嘴樂團(Smash Mouth)的《All Star》做出和迪士尼公主完全相反的舉動。它既魯莽又大膽,既拒絕落入迪士尼俗套,又為千禧年設立新標杆。如今我們所有人都承受着它帶來的後果:沒有《史萊克》,就不會有《小黃人》里的放屁槍、《魔發精靈》里的舞蹈派對,也不會有《蜜蜂總動員》里對上帝和自然的憎惡。《怪物史萊克》用他的開場戲,宣告舊傳統已死。正如《All Star》歌詞那麼唱的,「The years really do start coming — and, alas, they don’t stop coming.」。
The kiss, Final Fantasy: The Spirits Within (2001)出品方:史克威爾影業(Square Pictures)(現已合併為「史克威爾艾尼克斯」)
《最終幻想:靈魂深處》的導演及系列締造者坂口博信展望着遊戲與電影之間創新互補的趨勢,創造了阿琪·羅斯這位虛擬演員(Aki Ross)。首次涉足電影製作,坂口投入了好萊塢級別的資金去追求真實感,造就技術奇蹟。然而高額成本大大超出票房收益——電影被認為失敗了。
照相寫實主義(Photorealism)成本高昂並且往往符合收益遞減規律。人類可以賦予任何事物人格——除去那些看起來「近乎人類」的非人類;這就是「恐怖谷效應」的開始。即便那些會把掃地機器人當寵物交談的人也會生理性地對《靈魂深處》中的哭泣和親吻場景感到尷尬。至少目前為止,沒有人能走出「恐怖谷」。好萊塢最優秀演員的動作捕捉表演也無法避免各種作品的失敗,包括《極地特快》和《雙子殺手》。製作方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就像《史萊克》發現孩子們被測試片段里的人類嚇哭了之後,選擇把人改得更加卡通。
CG動畫的提升需要藝術創新和技術進步之間相輔相成的持續互動。在《靈魂深處》之後,日本的出品方普遍拒絕了CG技術,直到下一個十年CG才保守地在特定功能上得到運用。21世紀10年代以來,隨着CG變得更加便宜,且預算因為外匯提高之後,日本開始逐漸在CG方面追趕(美國)。目前,諸如《寶石之國》(影響了《蜘蛛俠:平行宇宙》)等作品開始逐漸展現一種來自二維動畫經驗的CG美學。但是,取得成就是需要時間和人才積累的,而這一切本應從2001年開始。
Riding the train, Spirited Away (2001)
為了吸引缺乏注意力的孩童,很多兒童電影在製作時都會刻意加入刺激感官的元素。但宮崎駿的動畫總是反其道而行之。用他自己的話說:「如果你僅僅有着不間斷的動作,而沒有空間去呼吸,這只能叫忙碌。但如果你慢下來,電影裡構建的張力就可以成長到更廣闊的維度」。日本文化中「間」(兩個動作之間的靜止部分)這一概念,在宮崎駿的作品中極富意義,其中最有影響力的例子就出自《千與千尋》。
冒失地闖入異世界之後,年輕的主角千尋來到妖怪泡湯的油屋。在快速地下落到鍋爐房之後,出自宮崎駿老搭檔久石讓的美妙旋律消失了,千尋(緊接着觀眾)看到,小小的煤球精靈搬運煤炭,畫面無聲地在三個不同視角展開。之後,千尋終於有機會喘口氣並且哭了出來。電影裡這種平靜(stillness)的感覺曾讓西方在本地化時發愁——在《天空之城》等早期電影中,這種平靜的橋段在配音版本中被移除了,替換成多餘的俏皮話或持續時間更長的音樂片段——但這些對於宮崎駿的作品很重要。他的電影,是在「呼吸」的。
《千與千尋》中關於「平靜」的最佳時刻發生在電影大約三分之二處。一輛火車從廣袤的淺海上開過——那也是另一道神秘之門,通往比千尋所到之處更遙遠的地方。她幾乎是在瞬間到達了靈界,這趟旅行也更像是一趟治癒之旅。這裡的平靜與千尋勇敢去承擔責任的決定相關,因此「間」在某種意義上是長大成人的一部分。久石讓的音樂輕柔地伴隨了整個片段——千尋和她的夥伴們(包括不再敵對的無臉男)安靜地坐在沒有臉的通勤人形靈魂之間。靈魂們靜謐無言地坐在列車上,而清淺的海在他們身後逐漸遠去。
電影使人陶醉於無言的旅行中,只有飛逝的背景在不斷變化,日落、觀眾、千尋,還有伴隨了這一切的音樂——角色們逐漸遠離了嘈雜混亂的油屋。也許連宮崎駿都不能完全說清其中的含義:也許這一片段是從工作中逃離的寧靜心情,也許是長大成人的旅程,也許是承擔責任時無須多言的堅定,也許是命運。無論如何,這對於喘息和沉思的展示令人動容。自那以後,即使是西方的動畫人也學會了在節奏中保留更多的耐心和空白——但沒有人能如大師這般優雅。在2001年,一部兒童電影也可以如此具有冥想性以及信任觀眾的耐性,直至今日,它仍然是個奇蹟。
Gollum interrogates himself, The Lord of the Rings: The Two Towers (2002)出品方:新線影業(New Line Cinema)、WingNut Films
在彼得·傑克遜的中土世界,動畫特效進入了全新的時代。《指環王:雙塔奇兵》通過一種叫做「表演捕捉」(performance capture),或者更為人熟知叫「動作捕捉」(motion capture)的動畫技術,徹徹底底地向觀眾介紹了咕嚕這個角色。雖然動作捕捉最初來自醫療行業,並被用於關節類疾病的研究和醫療目的的動作觀察,但它也已經被用於電子遊戲中了。
特殊的攝像機記錄演員安迪·瑟金斯(Andy Serkis)的動作和表情,傑克遜的團隊魔法般創造出咕嚕,一個像青蛙那般跳動、像鐵血戰士那般傻笑的沼澤怪物。瑟金斯穿着一套特殊的衣服,計算機將視覺數據轉換到一個全新的生物。(這項技術也用在了奧克(Orc)身上,儘管許多依然是用假肢做的)
上述片段展示了動作捕捉技術如何能將演員的特徵轉化到全新的角色身上,咕嚕審問着他的霍比特人前身史麥戈。利用這項技術,瑟金斯以俄羅斯套娃般的方式揭開了咕嚕身上的故事,揭示史麥戈的扭曲掙扎以及他如何變成咕嚕。
過去十年間,這種方法被瑟金斯發揚光大,越來越受歡迎。他負責了許多電影裡的動作捕捉戲份,如《復仇者聯盟:奧創紀元》和他自己執導的《森林之子毛克利》。過去20年裡,如果沒有創造咕嚕的這些技術,那些大製作電影看起來會截然不同。咕嚕向觀眾和電影人展示了,只要操作得當,一個用動作捕捉技術創造出的電腦合成角色,也可以傳達演員表演的廣度和深度。
Martin Luther King Jr. speaks, The Boondocks (2006)出品方:Adelaide Productions, Rebel Base Productions
2005年的情景喜劇《鄉下人》改編自亞倫·麥克格雷德(Aaron McGruder)的同名漫畫。第一季在Adult Swim播出後迎來諸多爭論。但是任何一集所收到的評論都無法與第九集《馬丁·路德·金歸來》相提並論。這一集在馬丁·路德·金的77歲生日首映,由主角休伊·弗里曼敘述了另一個虛擬時空馬丁·路德·金的故事——他於1968年4月4日被謀殺後並沒有死亡,而是變成了植物人,陷入了長達32年的昏迷,最終從一個徹底不同但本質不變的後911世界中醒來。
在弗里曼一家試圖幫助馬丁·路德·金重新發現他的目標時,金不僅被迫應對自己人民的冷漠,還面臨一個不可思議的現實——他作為和平烈士的形象和地位已被秘密力量所取代,演變成了一股超越他控制的、與他相反的力量為消費主義議程服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幕(也是將此片段列入此名單的原因)是本集的高潮——馬丁·路德·金走上了自己政治集會的講台,突然口噴冒犯言辭,譴責了BET*、電影《靈魂夢飛翔》、迷失自我的人民以及民族的自滿心態,這激怒了出席的與會者。馬丁·路德·金演講中最值得紀念的台詞來自系列合作者、嘻哈歌手Asheru的《黑鬼》(N**gas)一曲,金在其中頻繁使用N-word表達他的挫敗和心碎。
這一幕將整個劇集推向風口浪尖,招來牧師阿爾·夏普頓以及皮博迪獎公開的輕蔑和非難。在近14年後,金的講話引發了第二次民權革命,就像初次播出時那樣及時且具有感染力。它展示了亞倫·麥克格雷德和Adult Swim的的意願和能力——去做出有創意的的成功改變,同時也為美國黑人在動畫片中的表現創下了分水嶺。沒有哪款節目像《鄉下人》一樣,也沒有哪部動畫電視作品像《馬丁·路德·金歸來》一樣。
*「BET」在現實中代表了「黑人娛樂電視台」(Black Entertainment Television),或者在《鄉下人》中代表了「黑人惡魔電視台」(Black Evil Television),是一個目標觀眾為黑人的美國電視台)
《庭院勞動累得慌》:「Lifelong Love」「Lifelong Love,」 Yard Work Is Hard Work (2008)
朱迪·麥克是當代動畫中最容易被忽略的滄海遺珠之一,她擅長於使用一切非傳統材料——從靜止的照片、手工工具、電路板、布料到任何事物。《庭院勞動累得慌》正是她的代表作,這是一部半小時的音樂劇:主角們先是墜入愛河,然後不得不面對家庭經濟困難的現實……這部短片主要由從雜誌、廣告和其他塑造了我們對美好生活期望的文化圖片中選擇的剪貼畫組成,充滿了尖銳的諷刺意味。
這一片段塑造了普通美國男女對於浪漫生活的幻想。兩位主角雖然從不同的位置開始歌唱,卻達到了完美的和諧,這突出了他們理想的同質性。自由流動、簡單(到難以置信)的歌詞富有美感地捕捉到了年輕的理想主義。「我們會打掃和清除污漬/我們會共進晚餐和甜點/我們會嬉笑和眉來眼去/我們會咯吱咀嚼和吞咽/我們會共進早餐和午餐/咯吱咀嚼咀嚼咀嚼咀嚼……/我們會出門玩耍!」在整個過程中,朱迪接連不斷地展示全新的視覺和轉場效果,一層層地通過她使用的圖像暗示她所想表達的含義。
The dream, Waltz with Bashir (2008)出品方:Bridgit Folman Film Gang、Les Films d』Ici、Razor Film Produktion
幾十年來,動畫和紀錄片主要以短片的形式產生交集,同時也出現一些明顯使用動畫的紀錄長片(如《不真實的國度》《芝加哥10》)。接着《和巴什爾跳華爾茲》出現了,一部百分百的純動畫,它大獲成功,創造了歷史,成為首部提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現最佳國際影片)的動畫。導演阿里·福爾曼首先在一個攝影棚里進行完整的真人拍攝,然後動畫師用這些素材的故事板效果圖(storyboard renderings)作為動畫製作的基礎——一種與轉描(rotoscoping)有關但不完全相同的技術。這並不是在搞些什麼華而不實的把戲,而是為契合電影主題所做的,對現實的刻意扭曲,即質疑自己的記憶和感知哪些真實,哪些虛假。
福爾曼在1982年以色列入侵黎巴嫩期間服役於以色列國防軍,他意識到這段時間自己的記憶存在明顯的空缺,並製作了這部電影來記錄他填補空缺的過程。這一過程的核心是他做的一個摸稜兩可但隱隱不詳的夢:在海灘邊與其他士兵游泳,照明彈在頭頂上空燃燒。整個故事便是他逐漸意識到這個夢所真正代表的東西,隨着背景的改變,它不斷地被重新闡釋,直到所有的記憶碎片拼湊完整。《和巴什爾跳華爾茲》幫助紀錄片鋪平了以動畫形式探索「現實」和主觀之間差異的道路,這種模式也見於此後《校塔槍擊案》和《高個的男人快樂嗎?》等長片。
The ending, It’s Such a Beautiful Day (2012)導演:唐·赫茲菲爾特(Don Hertzfeldt)
唐·赫茲菲爾特的作品質感跨越了詭譎抽象與稀鬆平常,而他的第一部長片《如此美好的一天》,則介於這兩個極端之間。這部電影——堪稱充滿哲學思考和冷幽默的荒誕實驗拼貼(collage)——講述了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悲慘故事。儘管赫茲菲爾特現在是兩屆奧斯卡獎得主,也是唯一兩次獲得聖丹斯評審團短片大獎的電影製作人,但這位美國動畫師仍繼續按照自己的方式獨立工作。他的作品通過Vimeo自主發布(短片也會在Youtube上免費分享),象徵着當今獨立動畫界的蓬勃現狀,吸引了主流與非主流觀眾近乎狂熱的支持——更別說動畫師們了。值得大家關注的不僅是他的作品,他遠離動畫工業的創作方式也很重要。
《如此美好的一天》非常值得稱道。雖然主人公比爾乍一看只不過是簡筆畫,但他呈現的世界卻毫不簡單。實拍圖像結合着動畫,樸素白紙的背景,黑色不對稱的邊框,每一幀的畫面就像通過望遠鏡看見。種種感知,都服務於一個描繪孤獨和失憶的故事,生命的盡頭令人心酸,也十分真實。
到影片結尾,比爾顯然已經死了,但旁白(由赫茲菲爾特本人配音)卻拒絕相信。赫茲菲爾特自己粉碎了故事,正如他說的那樣,試圖給觀眾和自己情感宣洩。旁白給出另一個結局:比爾戰勝了病魔,去環遊地球,重識世界的方方面面,並試圖忘掉拜託的心態。他對死亡的欺騙被誇大到極致:比爾最終活得比人類和地球還久,影片結束前他看到了恆星和宇宙的消亡。很難用言語來描述這種情感上的震撼——赫茲菲爾特既再現又規避了原先「結局」的黯淡淒涼,但這就是《如此美好的一天》出彩的地方——在它看似簡陋的畫風下,是不易捉摸的深奧和難以言說的觸動。
「I Remember You」,Adventure Time (2012)出品方:Frederator Studios、 Cartoon Network Studios導演:Larry Leichliter、Adam Muto、Nick Jennings
你有沒有聽過這種說法:雖然地下絲絨樂隊(The Velvet Underground)的唱片賣得並不好,但卻啟發了很多樂隊。同樣的話你也可以放在每個參與製作《探險活寶》的人身上,唯一不同的是《探險活寶》播出時可火爆了。這是一部由彭德爾頓·沃德創作的影響深遠的劇集,講述狗老皮和少年阿寶在哇噻秘境的冒險故事。
《探險活寶》有無限的可塑性,它的內容可以盡情發揮——而隨着一個更宏大的故事在僅有11分鐘的單集裡展開時,它選擇呈現的東西令人震撼——哇噻秘境默默告訴觀眾自己並非魔幻背景而是一個後啟示錄(post-apocalyptic)世界。阿寶是唯一的人類嗎?劇集裡的壞蛋是罪大惡極還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為什麼這個充滿魔法、異想天開的世界總讓人感覺少了點什麼?
在「I Remember You」這集裡,《探險活寶》揭露了經常出現的兩個反派,也是本劇最悲情的兩個角色——冰霸王和1000歲的吸血鬼瑪瑟琳之間一段共有的往事,終於挑明了他們之間暗含在一百多集裡的重要篇章。通過這首歌——《探險活寶》的重頭戲——無數串聯在其他集背景中的細節,都與兩人帶着仍未釋懷的心理創傷的生活緊緊聯繫了起來。
負責「I Remember You」的動畫師和編劇——包括麗貝卡·舒格(《宇宙小子》)、肯特·奧斯本(《夏令營島》)、帕特里克·麥克海爾(《花園牆外》)——將會從《探險活寶》原創的「哇噻秘境」中走出,去開啟一個獨樹一幟且情感充沛的動畫新時代。
Taki falls through time, Your Name. (2016)
新海誠被譽為日本過去十年最重要的動畫導演之一、新時代動畫人的先鋒、以及作品被稱為「宮崎駿繼承人」的創作者。然而,拿他跟宮崎駿比較頗有幾分還原論(reductionist*)的感覺。儘管包括新海誠,不少動畫人都確實被認為有機會繼承和發揚光大宮崎駿的傳奇,且二人都有類似的魔幻現實主義風格——但在新海誠的作品中,這種魔幻現實主義是被並置於角色所處城市空間之外的元素,以形成一種對比。而在宮崎駿的作品中,這種魔幻現實主義是被充分嵌入鄉村風光之中的。
新海誠2016年的現象級電影《你的名字。》,上映後便迅速打破了當時日本電影票房記錄。這部作品完美展現了他作為一個導演的感性,尤其體現了他對受困於危機的戀人的同理心,在本作中這種困境是主角立花瀧和宮水三葉的身體互換。從電影中如照片般真實的背景到動畫、劇本、音效設計,從裡到外《你的名字。》都是一部極其精緻的電影——這使得我們選取的這一片段的獨特性更加值得關注。立花瀧(不論字面意義還是隱喻意義)的時間旅行,是一場夢幻般的奧德賽。洞穴頂部的壁畫轉變成了明亮的彗星,其彗尾連出來的無比閃耀的光點和線條如同一條緞帶,穿越了時間和空間,牽引着立花瀧去親自體驗宮水三葉的誕生、她母親二葉的去世、她父親的崩潰以及隨之而來的疏遠。
四宮義俊,一位與新海誠多次合作的動畫師,主要負責了這一段動畫。他渲染了一種高飽和度的粉彩美學畫面,與幽深陰影和空靈漏光形成強烈對比的;營造出既超凡又親切的氛圍。這一幕,就算在《你的名字。》這部充斥各種美麗畫面的電影裡,也毫無疑問的脫穎而出。其在情感上的共鳴和視覺上的魅力,使之成為藝術性成就極高的一幕。總之,這是新海誠作為導演所展現的精髓所在。新海誠可能也可能不是「下一個宮崎駿」,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就是他這一代的「新海誠」,是可以為日本動畫創造更廣闊的視野和更美好的未來的創意先驅。
*還原論(reductionist),從簡單基礎元素的角度來分析複雜現象。
In the nightclub, Devilman Crybaby (2018)
網飛的流媒體競爭對手總結了其在2018年的日式動畫戰略:兩眼一閉,買就完事(Outbid no matter what)!日式動畫粉絲是很好的投資對象,不論在地理、人口統計還是各平台用戶上,都能看到他們聚集的身影。經由他們的口口相傳,內容得到大範圍快速傳播,還能引起人們的「錯失恐慌」——生怕錯過什麼好東西的焦慮。網飛要做的,就是推出合適的創作內容來吸引這些粉絲。
《惡魔人:哭泣之子》以冷峻且黑暗的怪異著稱,這種風格在1980年代的錄像帶直售市場(straight-to-VHS market)頗受歡迎,最初版的《惡魔人》(1987)正是在那名聲大噪的。這段非常限制級的成人夜店戲比原版更長、更露骨、更肆無忌憚,如果在電視上播出,只能被湮沒在垃圾時段里。然而,它卻在網飛找到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一舉成為2018年最受歡迎的動畫之一,也是備受尊敬的資深導演湯淺政明目前為止觀看量最多的作品——90%的觀眾來自日本以外地區。
當網飛獲得動畫授權並冠以「網飛原創(Netflix Original)」之名時,它通常是買下其全球首播和獨播權,並與其他原創一同推出。(新劇之外,它也買了不少《新世紀福音戰士》之類的老作品。)流媒體平台不用遵守廣播規則或受其約束,所以創作者們可以隨心所欲盡情發揮。網飛擁有大量且多樣化的訂閱用戶,已經具備了任何類型作品的觀眾,算法只需要識別出他們即可。
如今,無論網飛是否參與了該劇集的製作,它只要拿下了獨家發行權,就會為其打上網飛原創的標籤,這讓日式動畫迷們很不適。但它在日式動畫市場的影響力確實與日俱增,並推動着其他流媒體平台用自己的產出迎合日式動畫迷來與之競爭。給予像湯淺政明這樣的從業者足夠的資源和自由,來創作出粉絲無法從別處獲得的未經閹割的藝術,《惡魔人:哭泣之子》證明了這種做法的價值所在。
Miles’s leap of faith, Spider-Man: Into The Spider Verse (2018)出品方:哥倫比亞製片(Columbia Pictures)、索尼動畫( Sony Pictures Animation)導演:鮑勃·佩爾西凱蒂(Bob Persichetti)、彼得·拉姆齊( Peter Ramsey)、羅德尼·羅斯曼( Rodney Rothman)
廣受熱議的《蜘蛛俠:平行宇宙》再次演繹蜘蛛俠故事,給不斷重複的超英類型片打了一針強心劑。它極具開創性,得益於獨特的三維動畫製作方法:混搭手繪二維風格,甚至還有經典漫畫印刷的本戴點(Ben-Day dot*)紋理。這部由鮑勃·佩爾西凱蒂、彼得·拉姆齊、羅德尼·羅斯曼執導的電影,全片都非常吸引人,但其中的一場戲遠比其他更為驚艷,而且理由充分。
據創作人員Andy Leviton說,幾乎在電影製作的一開始,「邁爾斯的信仰一躍」這個片段,即他成為蜘蛛俠的場景,就已經是電影的一部分了。這場戲在邁爾斯準備「信仰一躍」(彼得·帕克在電影早些時候告訴他的)和最終穿上一套DIY噴漆的蜘蛛俠戰衣之間來回切換。整個片段是這部電影的情感核心所在,並且完成得好極了,幾乎是整個故事的視效最佳——無論是那些惹人注目的時刻還是優美的音符,都艷驚四座。在無意識的恐懼中,邁爾斯手指仍然緊貼着玻璃,在他起跳的那一刻,玻璃裂成碎片。他搖搖晃晃的四肢逐漸伸展繃直,形成了一個標準的下潛姿勢,而影片這處由連續的漫畫分格拼湊起來的鏡頭,很好地突出了這一過程。此外,在可能是整部影片最為人說道的視效之一中——虛擬攝像機倒了過來,用羅斯曼和菲爾·洛德劇本里的話來說:他不是在墜落,而是在上升。
值得注意的是,儘管這是邁爾斯的重要時刻,但它是以每秒12幀而非24幀繪製的。《平行宇宙》的動畫師根據場景交替用全動畫或一拍二製作。以邁爾斯為例,隨着影片的推進,運動的流暢程度與他持有的信心是相一致的,這顯然是動畫製作里一種描繪故事情節和角色成長的做法。儘管是每秒12幀,但「信仰一躍」仍然是個令人熱血澎湃的時刻,它捕捉到了伴隨自我實現而來的緊張不安,並升華了斯坦·李和史蒂夫·迪特科賦予蜘蛛俠的初衷——戴上面具,任何人都可能成為英雄。
《蜘蛛俠:平行宇宙》里的藝術技巧和微妙細節難得捕捉到了這種情緒,更不用說能看到它通過一位拉丁非裔英雄(且碰巧很有音樂品味)傳遞出來。推動動畫媒介向前發展的重擔落到未來動畫師的身上。我們滿懷信心。
*本戴點,以插畫家兼印刷商本傑明·亨利·戴的名字命名,是一種可追溯到1879年的印刷和照相製版技術。漫畫從未被正式視為藝術的一環,而被視為大眾文化的產物。當利希滕斯坦(Lichtenstein)把漫畫書中的本戴點帶入大型畫布上時,也一舉將漫畫帶入了美術館。
Steven fuses with himself, Steven Universe (2019)出品方:Cartoon Network Studios導演:Joe Johnston(監製), Kat Morris(監製), Liz Artinian(藝術)
《宇宙小子》的故事關乎一名男孩背負母親玫瑰石(又名粉鑽)的星際戰爭,也關乎他自我認知和身份認同的糾葛過程。這一切在系列第五季四集合一的大結局「改變心意」中達到高潮,史蒂文面對試圖抹去自己存在的大反派白鑽。史蒂芬的戰鬥既是為拯救宇宙,也是為說服白鑽,並在此過程中更好地了解自己——史蒂文最終成功的那一刻簡直太美,更不用說動畫製作多麼精良。
在劇中最恐怖的時刻之一,史蒂文被白鑽一分為二,白鑽把他繼承自母親的神奇寶石從肚臍眼拔出來。白鑽期待粉鑽歸來,但史蒂文的寶石卻在半路改道,變成粉色的史蒂文。片刻驚悚之後迎來感動的時刻,二者最終還是結合在了一起,這部劇里,「融合」固然能獲得力量,但麗貝卡·舒格等創作者將其重新詮釋為一種共情和親近的意味。史蒂文曾與其他寶石人以及好朋友康妮融合,現在他與他自己融合,這代表着一種自我理解,這一刻由傳奇動畫師詹姆斯·巴克斯特(James Baxter)手工繪製(每秒24幀),兩個史蒂文擁抱、共舞、融合在一起,演出無比順暢完美。
巴克斯特的職業生涯橫跨眾多迪斯尼復興時期的電影,他曾與卡通頻道合作過《探險時光》的劇集(舒格也是該系列的導演、故事板藝術家和作曲家)。在《宇宙小子》里,他將劇中的情感高潮用動畫的方式表現出來,並未脫離劇集風格,但卻注入了古典的運動方式。這一瞬間的魔力既來自於它的視覺效果,也來自於它的隱喻——肯定自己、悅納自己,這讓史蒂文的旅程本身成為一個跨越時代的寓言故事。五季里,該系列曾為能否公開描繪LGBTQ+角色的親密關係而與卡通頻道爭論不休,因此最後用這樣一刻,而非一場大戰,引出該系列的高潮,是一件如此特別的事。這一集播出時《宇宙小子》已經影響了許多動畫系列,像是《希瑞與非凡的公主們》(She-Ra and the Princesses of Power,另一部酷兒味十足的科幻作品)和《成為英雄吧》(OK K.O.! Let's Be Heroes,來自《宇宙小子》製作組成員Ian Jones-Quartey的腦洞),更不用說各地動畫學生的作品了。
這一片段本身極具革新性,就好像前面160集就為了此刻鋪墊。《宇宙小子》誠意滿滿地致敬了該名單上許多其他經典片段。《宇宙小子》原本可以這樣華麗地完結,但創作者們精益求精,同年晚些時候又製作了一部大電影。創作者們選擇在《改變想法》一集表現的是發自內心的自愛。他們找到了諾曼·麥克拉倫(Norman McLaren)所說的「看不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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