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講真話的河小西
陳世峰這個人，只殺了一個人，在刑罰寬鬆的現代日本，尚且被判了20年，日本幾乎沒有死刑，還有無數人對日本的判罰不滿，希望判他死刑。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罪與罰》里的這位殺人兇手，殺了兩個人，毫無悔意，在黑暗的沙俄時期，只判了8年苦役，又有無數人認為好深刻好正確，你覺得呢？是，他是有自首情節，可是他是在什麼情況下自首的？索尼婭為他朗讀《聖經》後他沒有自首，當索尼婭勸他去自首的時候他也沒有，甚至當警察波爾菲里當着他的面、指着他的鼻子說他就是殺人兇手時，他還矢口否認。當斯維德里蓋洛夫無意中聽到他向索尼婭吐露的殺人真相，並以此威脅拉斯科爾尼科夫時，他也沒有去自首，反而動了殺掉這個知情者的念頭！
他到底為什麼要自首？是他信了基督以後良心發現去自首的嗎？單純從小說來看顯得非常突兀，至少他的自首不是發自內心的。而且就算有自首情節，在現代，他的行為尚且不可能過於輕判，更何況在黑暗腐朽的沙俄時期。當然小說里又給了他一些牽強的理由給他輕判8年。大家為什麼痛恨陳世峰？因為江歌是完全無辜的，如果遇害的是劉鑫，可能大家還沒有那麼大的反應，因為因愛生恨的事件也比較常見。可是陳世峰將對劉鑫的恨發泄到完全無辜的江歌身上，給江歌的母親留下無盡的傷痛，很多人都希望對他判處極刑，與之相比較，《罪與罰》里的那位殺人兇手呢？其實兩個人是有非常大相似之處的。緣何我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提出質疑，那些陀粉不僅不贊同，還要嘲笑我「看不懂」、「意淫」、「你真好笑」呢？陳世峰判20年在日本算是重判，日本法院為什麼這麼判，他們給出的理由，簡直就是給《罪與罰》中的拉斯科爾尼科夫量身定寫的：
劉鑫如果開門的話，就立即會變成《罪與罰》里因闖入殺人現場而被拉斯柯爾尼科夫殘忍殺害的老太婆妹妹，是不是這樣？何以你們對陳世峰和拉斯科爾尼科夫的態度有天壤之別？我認為《罪與罰》這本書不是在討論基督教的「罪與罰」，現在我就退一步，就算這本書真的在宣揚基督教的精神又怎麼樣呢？一個殺人犯信了基督就可以對逝者毫無歉疚，就可以心安理得？我這裡打個比方：假如我殺害了你的家人，然後過兩天我說我信了基督，法院判我8年，我對我殺害的人毫無負罪感，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地在8年後和女朋友過上了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你作為受害者家屬你能接受？我甚至認為，一部小說，如果它的文學性特別強，即使三觀不正，亦有其獨特的價值。比如肖洛霍夫的《靜靜的頓河》，這部所謂的蘇聯時期文學經典，從政治正確的角度來看，它就是一部大毒草（「文革」時候也是這麼批判它的），可是肖洛霍夫寫得如此精彩，以至於連「鋼鐵慈父」斯大林都為之傾倒。當然，我實際上認為這本書三觀很正。《靜靜的頓河》樹立了一種寫作的典範，像一面照妖鏡映照出各種現代派文學的真面目。那些推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讀者可以去讀一讀《靜靜的頓河》，看看肖洛霍夫是怎麼寫出真正震撼心靈的小說的。又比如《水滸傳》，前面宣揚造反，後面宣揚投降，兩頭不討好。再加上暴力傾向、動不動喜歡列出征名單湊字數，要挑它的毛病太多了，可是一點都不損害這本書的偉大。我甚至認為《水滸傳》寫得最精彩的部分——是最精彩的部分——要超過《紅樓夢》和《金瓶梅》。這本書太犀利。《西遊記》呢？在佛教故事外衣下宣揚全真教的內丹術！簡直是匪夷所思！而這本書居然不是因為它宏大的形而上體系而獲得文學史聲譽的，我們熱愛的居然是一隻猴子和一頭好吃懶做的豬。豬八戒的形象可以說是中國文學史上最光輝燦爛的形象之一。因為我們在這頭豬的身上看到了久違的被壓抑的人性！《聊齋志異》呢？一個窮書生的意淫，但是蒲松齡就有一種能力，變着花樣意淫而讀者並不感到厭煩，他的文字如此精準，如此節儉，字字如刀，節奏轉換如此之快，閱讀《聊齋》真的是文學的享受、美的享受，它的文學性太高了。我對《聊齋》非常推崇，它是我的案頭必備書。可是《罪與罰》，我上次已經講了它在故事層面上的諸多問題，在故事層面上，這部小說幾乎可以用「崩盤」兩個字來形容，毫無說服力。
拉斯柯爾尼科夫向妓女索尼婭坦白自己就是殺人兇手前，兩人一共見過兩次面，兩個人認識也就是三四天的樣子。當拉斯柯爾尼科夫向她坦白他是殺人兇手時，女方居然對他說：「我要跟你去，隨便去哪裡，我都跟着你！」憑什麼？憑她是耶穌基督的化身嗎？耶穌基督見到一個殺人犯，要勸他回頭是岸，就要跟他去，隨便去哪裡，她都跟着去的嗎？
斯維德里蓋洛夫是個淫棍，害死了他的妻子，他看上了主人公的妹妹，把她騙到自己的住處，準備強姦她。此時，杜尼婭居然拿出了一把手槍！（我去，還有一把槍！）她向斯維德里蓋洛夫開了兩槍，一槍擦着他的頭皮飛了過去，第二槍沒響，她驚慌失措把槍扔了。這位老淫棍居然不趁機強姦她，反而把她放了。過了幾天，這位風月場上的老淫棍斯維德里蓋洛夫就用這把手槍開槍自殺了。這情節還能更扯一點嗎？
還有將人類分成拿破崙式的偉大人物和虱子一樣的普通人的核心理念。拿破崙殺人是侵略，是國內鎮壓，他一個大學生又不是，柏拉圖也不是靠殺人來證明自己是偉大人物的，這種事情還要自己親自去殺個人才知道對不對？還需要長篇大論討論？
是不是傻？
如果我今天跟你說你是拿破崙你就可以隨便殺人，你會不會就信以為真拿把菜刀去把門口的老太太給殺了？
用點腦子！
你讀過這本書就知道，《罪與罰》這本書的閱讀體驗是非常非常差的。大段大段對話中通篇是這種文風，用省略號將一句話變成支離破碎的癲癇病人式的囈語：等她清醒過來，會哭一場的，然後是母親知道了……先是狠狠打一頓，然後拿鞭子抽，沒臉見人也夠受的，也許還要趕出家門……就是不趕出去，反正達里婭·弗蘭采芙娜這號人的鼻子尖得很，於是這個小姑娘就開始躑躅街頭，東走西串……緊接着就是進醫院（有些女孩子雖然跟規規矩矩的母親住在一起，卻瞞着母親干風流事兒，結果也總是這樣），然後呢……然後再次住院……酗酒……下酒館……又是醫院……過兩年、三年，就成了殘廢，一輩子從生下來算起，總共不過十九歲，或者十八歲……
——《罪與罰》
這就是文學大師寫出來的句子。他筆下的人物動不動就面色蒼白，處於一種近乎癲狂的狀態之中。這部以剖析心理著稱的小說，心理描寫和內心獨白在小說中居然只占很少的比例，真的是天大的謊言！對這個殺人犯的思想轉變作者完全沒有深入剖析。支撐和推進小說的其實都是無休無止、長篇累牘的對話，最關鍵就是這些對話也不是對他心靈痛苦的反映，說它是老太婆的裹腳布又臭又長一點都不過分。
我認為一部小說的思想一定要建立在小說本身的文學性的基礎之上，沒有小說故事層面上的合理性，其它就不要談了！如果宣揚基督教的小說就高人一等，那麼宣揚佛教、伊斯蘭教、共產主義的小說呢？為什麼很多人對革命小說不以為然呢？為什麼不僅僅因為作者高尚的動機、理念、主題就給予這些書9點幾的豆瓣高分呢？
何故厚此薄彼？是不是僅僅因為文學史和眾多學者告訴你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偉大的作家，如此而已？如果今天有一個作家寫一部小說為陳世峰翻案，說他殺人是為了一種所謂的「超人理念」認為自己是拿破崙，後來又信仰了基督教，所以他獲得救贖，以前的事就翻篇了，你是否能接受？是否要高呼偉大的小說誕生了？
要我，明確地講，我就認為這個作家是個神經病！
你的孤獨是一座花園，我的孤獨是一座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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