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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很簡單。
如果你不這樣認為,
那是因為你還不知道人生有多複雜。」
電影《奇怪國家的數學家》里的台詞

「並非所有重要的東西都是可以被計算的,
也不是所有能被計算的東西都那麼重要。」
據說並不是愛因斯坦說的

平均數
對於如下複利公式,由於現實世界的不確定性,需要重新表述。
由於i是波動的,所以在不確定的世界裡,複利的計算如下:
FV=PV✖️(1+i1)✖️(1+i2)✖️(1+i3)✖️……✖️(1+in)
i可能是正數,也可能是負數。
既然i總在變化,該如何計算和評估複利的增長速度呢?
有兩種方法,一個是計算不同的(1+i)的算術平均數,二是計算它們的幾何平均數。
假如你花100萬買了一隻基金,第一年漲了100%,第二年跌了50%。那麼你的收益是多少?

按照算術平均數計算:

平均收益率=(第一年收益率+第二年收益率)/2=(100%-50%)/2 = 25%。

按照幾何平均數計算:

年收益率假設是x,(1+x1)×(1+x2)=(1+100%)×(1-50%)=1,計算結果,x=0。
也就是說,按照幾何平均數算,年回報率是零。實際就是如此。
這裡用幾何平均數計算出來的回報率,就是所謂「年化回報率」。

算術平均數,與幾何平均數,分別表述如下:

概括而言:

當數據最終結果是一個和時,用算術平均數較合適:

當數據最終結果是一個積時,用幾何平均數更加合適。

因為複利公式表達的是乘積關係,所以在算增長率的時候,一般用幾何平均數,如此更能評估累積效應。
直觀上看,算術平均數與幾何平均數二者之間的對比如下:
如上圖,有兩個數字a和b:

二者的算術平均數是(a+b)/2,如圖中的紅色垂直線AO,也就是圓的半徑;

二者的幾何平均數,則是圖中的藍色垂直線GQ。

計算過程簡單而有趣,因為PGQ和RGQ是兩個相似三角形(感謝歐幾里得),所以:
(PQ➗GQ)=(GQ➗QR)
可得:GQ的平方=a✖️b
從上圖我們可知,GQ(幾何平均值)總是小於等於AO(算術平均值)。
2016年,物理學家奧利·彼得斯和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默里·蓋爾曼寫了一篇關於遍歷性的論文,裡面有個例子:
有個玩硬幣的賭博遊戲,你投入1元,50%可以得到0.6元,50%可以得到1.5元。
你打算怎麼玩兒這個遊戲?
根據期望值計算,一半可能性損失40%,一半可能性盈利50%,算下來數學期望是5%。
用流行的話說,這是大概率賺錢的事情,你可以大膽玩這個遊戲。
不過,這個遊戲有兩種玩兒法,確切說,是有兩種不同的下注方式:
方式a:你每次都拿1塊錢去玩,假設你有無限多個1塊錢,你可以一直玩下去,從長期來看你肯定是賺錢的,平均每把用5%的數學期望算是0.05元。
缺點是太慢,而且你必須有足夠多的時間能玩下去。
方式b:拿出自己能拿出的最大的資金,然後投入進去。
後面這種玩兒法,就是所謂的All in。看起來極端,其實很多人都是這麼幹的,我自己也經歷過,誰沒年輕(蠢)過啊。
我們來做個簡單的計算吧。
1、你本金一百萬,第一把贏,第二把輸,第三把再贏,如此持續下去。
2、直覺上看,100萬本金,贏了是賺50萬,輸了是虧40萬,為什麼不能玩兒呢?
3、拿張紙,用中國當前幼兒園小班的數學能力計算一下:
100萬✖️(1+50%)✖️(1-40%)✖️(1+50%)(1-40%)......
4、一直這麼玩兒下去,你會發現,沒有幾把就沒錢了。
這難道不是絕大多數普通人做投資的現實嗎?
期望值為正的持續下注遊戲,在現實中極其罕見,但是按照上面的下注方法,都會虧掉。
因為決定複利公式連續相乘的累積效應的要素,是幾何平均值。
如上面的例子,該遊戲的幾何平均數是(1.5✖️0.6=0.9然後開根號),也就是說(1+i)小於1,增長率i是個負數。
所以,即使該遊戲的期望值為正,如果每次All in,仍然會輸光本金,從而與複利公式的財富效應無緣。
由此,我們大概也能看出,現實世界的不均勻,對財富的累積效應的致命打擊。

空間
複利公式的連續相乘,可以有一個有趣的隱喻。
先說連續相乘的最大弱點。
請問:全世界所有人頭髮數量相乘等於多少?
答案是零。因為只要有一個人沒頭髮,這一串相乘的積就是零。
所以,多少富豪因為這乘法疊加而歸零。
小賭徒是一點點被割光,每次輸點兒小錢就跑,一次割一點兒,永遠無法變富;
而大賭徒是經常贏,長期贏,有時還贏很多,然後因為一把(看似小概率的)巨大的輸而被割光。
這是乘法的殘酷之處。
再看複利公式:
FV=PV✖️(1+i1)✖️(1+i2)✖️(1+i3)✖️……✖️(1+in)
兩個數字相乘,像是二維的矩形的面積計算:

三個數字相乘,像是三維的長方體的體積計算:

四個數字相乘,像是四維的超長方體的什麼的計算呢?
如上圖:從三維投影看,一個在四維空間中繞一個平面旋轉的四維超正方體。
複利公式的連續相乘,與多維空間的類比,至少可以給我們一個直覺上的感觸:
以長方體為例,如果長寬高其中的某一維度歸零,這個長方體就被壓扁成為二維的矩形,相當於被降維了。
當然,這只是一個好玩兒的比喻。
另外一種對於多維空間的隱喻,是概率論中的樣本空間。
樣本空間,是一個實驗或隨機試驗所有可能結果的集合,而隨機試驗中的每個可能結果稱為樣本點。
例如,如果拋擲一枚硬幣,那麼樣本空間就是集合{正面,反面}。如果投擲一個骰子,那麼樣本空間就是{1,2,3,4,5,6 }。
有些實驗有兩個或多個可能的樣本空間。例如,從沒有鬼牌的52張撲克牌中隨機抽出一張,一個可能的樣本空間是數字(A到K)(包括13個元素),另外一個可能的樣本空間是花色(黑桃,紅桃,梅花,方塊)(包括4個元素)。
如果要完整地描述一張牌,就需要同時給出數字和花色,這時的樣本空間可以通過構建上述兩個樣本空間的笛卡兒乘積來得到。
(以上名詞解釋來自百科。)
當一個骰子被拋起來的時候,它未來的可能性,分裂成六個平行宇宙。骰子落入其中的某一個平行宇宙的概率是一樣的。
骰子最終會落入其中的一個平行宇宙,例如6。
於是,很多人開始研究:為什麼是6?背後是不是有什麼規律?大多數賭徒和投機者都是這類思維方式。
出現6的概率是1/6,和最終6這一面100%地出現,是一個極其簡單卻又只被少數人真正理解的常識。
1/6並不因為100%而消失。
就像有六個你投胎,其中那個「幸運的你」落在6,而另外五個你分別落在了1、2、3、4、5。他們都還在替你承擔不幸。
例如,某位老闆,靠地產生意賺了大錢。他可以將其理解為是自己的能力,也可以當作是自己的運氣,僅僅是骰子落在6這一面而已。

如果他接受1/6這個數字,就知道如果自己再扔一次骰子,扔出6(成功)的概率還是1/6;

如果他只看100%的「成功」現實,他就會認為自己是個扔骰子的高手,下一次成功的概率應該有八九成。

我看見新聞講一位著名的地產前輩,在住宅開發受阻後,積極轉型,嘗試了各種新型地產,結果虧成了欠債人。
假如意識到「大多數開發商是因為運氣賺了大錢」這一事實,當運氣離開時,就應該收手,而非轉型。
文藝復興的西蒙斯說:
很大程度上運氣是我有天才名譽的原因。在早上走進辦公室時我不會說「今天我聰明嗎?」,而是說,「今天我幸運嗎?」
難題在於,我們的一生幾乎就是一次扔骰子,最多只是扔了幾次而已。
樣本空間的定義是指所有可能結果的集合,假如一輩子都無法遍歷所有結果的可能性,「我」不能嘗試每一個平行宇宙里的「每一個我」,概率又有何意義呢?
回到複利公式。
複利,滾雪球,大規模複製,在一個概率化的世界裡,某種意義上就是讓自己多扔幾次骰子,從而讓大數定律發揮作用。
有概率優勢是一回事,讓概率優勢呈現於「你」所在的這個平行宇宙,是另外一回事。
職業下注者和決策者們,有機會大量地扔骰子。他們還利用規模優勢和風險能力,低價收購被甩賣的概率權,變現(變成確定性的)後再高價賣回給別人。
非職業決策者,又該如何逃脫被概率掠奪的宿命?
秘密在於時間切片,和離散的我。
再看一眼複利公式:
FV=PV✖️(1+i1)✖️(1+i2)✖️(1+i3)✖️……✖️(1+in)
每一個乘號,就是一次下注,就是一次骰子落入某個平行宇宙的過程。對應的,都有一個在某個時間切片上的「我」。
每個「我」,貌似是一個「我」穿越了時間的河流,其實並非如此。而是時間的河流,如同羊肉串的釺子般,將一個個「我」串在一起,決定了「我」的命運,並令「我」有「獨一無二地持續存在」這一幻覺。
將每個時間切片上的「我」置入樣本空間,是一個巨大的秘密。
大數定律告訴我們,樣本數量越多,則其算術平均值就有越高的概率接近期望值。

沒有概率優勢的庇護,再多努力、再多重複也沒用。「拼搏到無能為力,努力到感動自己」只是一個自我安慰。

努力的現在,和幸運的未來,二者之間不是線性的因果關係。
更不對稱的是:好的開始,未必就有好結果;壞的開始,結果往往會更糟。

沒有大數定律的庇護,概率優勢就很難顯現出來。

大數定律「說明」了一些隨機事件的均值的長期穩定性。
複利公式串起一個個時間切片上的「我」,是將時間視為一種「過去、現在、未來」平鋪在一起、同時存在的結構。
如此一來,那一個個時間切片上的「我」,就成為人一生的樣本空間裡的一個個樣本點:
{i1,i2,i3,i4,i5,i6,i7,i8,i9......}
儘管這是一個太「冷」的隱喻,但是,本文描述的複利公式,將時間的不確定性、空間的不確定性、事件的不確定性,整合到了一個框架里,從而實現了一種全局觀。
如果說「人生是一個過程」是一句雞湯,那麼米塞斯所說的「市場是一個過程」則是一種洞見。
當我們在一個完整的概率框架里來思考自己一生當中那一個個「時間切片上的我」的連續性和獨立性,就會獲得更多的概率權利,也有更大可能性實現富足,並且也能更為有意識地享受人生旅途中的一切。
斯皮茨納格爾認為,我們必須改變自己的認知維度。專注於當下非常重要,但我們的視野和認知必須從「即期」改為「跨期」。
他將一個光學上的概念用在時間上:景深。
景深是指相機對焦點前後相對清晰的成像範圍。
我學習攝影的時候,經常看到「用長焦來壓縮景深」的說法。
用廣角拍攝時,通常會近大遠小。用時間來類比的話,就是能夠感受過去現在和未來。這類拍攝有身臨其境的現場感。
用長焦拍攝時,較遠處的遠近不一的景物之間的「近大遠小」效果會減小很多,像是壓縮在了一起。
什麼是時間的景深呢?那就是將過去、現在、未來壓縮在同一個平面上,然後進行樣本空間的時間與空間的置換。
馬克·斯皮茨納格爾寫道:
資本具有跨期特徵:它的定位和在未來不同時點的優勢是核心。時間是資本的生存環境——定義它、塑造它、幫助它、阻礙它。當用一種新方式思考資本時,我們也必須從新的角度考量時間,當我們這麼做時,這就是我們的路徑,我們的資本之道。
也許一切都和這個充滿了未知的世界裡的不確定性有關。我們追尋可能性,但又害怕不確定性。
於是,那些能將「不確定性」變為「確定性」的人,仿佛是掌握了鍊金術的巫師。

期望值
接下來,是關於複利公式的期望值計算。
期望值,是所有與計算有關的決策的基礎。
當然,哪裡有不需要計算的決策呢?哪怕不涉及數字,只是在心裡權衡;哪怕僅僅是對人性的算計。這些也都是模糊的計算。
對於這個常見的概念,真能理解的人極少。
先看基本概念:
在概率論和統計學中,期望值(或數學期望、或均值,亦簡稱期望,物理學中稱為期待值)是指在一個離散性隨機變量試驗中每次可能結果的概率乘以其結果的總和。
例如,隨機扔一個標準的六面骰子,其結果的期望值是:
但是骰子並沒有任何一面有數字3.5。該數值是無限多次重複後,得到的一個結果的平均值。
現實中的不確定性,要遠比扔骰子複雜得多,未來的可能性無人能夠預測,這個時候,計算期望值,就需要貝葉斯學派的估算,概率代表的是一個人的洞見和信念。
我想用一個簡單直接的方式來定義:

期望值為正的,是投資;

期望值是負的,是賭博;

期望值未知的,是投機。

賭場的遊戲對於賭徒而言(只要對手盤是賭場而非別的賭客)。幾乎全是負期望值。
舉一個簡單的投資的例子:

某公司要重組,可能成功,也可能失敗。

成功的可能性定為大約85%,失敗的可能性為15%;

重組成功股價可能上漲3美元,失敗則可能下跌6美元左右;

現在股價是30.5美元,值得投資嗎?

計算一下期望值:股價可能上漲的幅度是3美元乘以85%,而下跌的風險是6美元乘以15%。

3美元×85%=(可能上漲)2.55美元

-6美元×15%=(可能下跌)-0.9美元

二者相加,該投資的期望值是每股1.65美元 。

從結果看,該公司可以投資,如果重組時間不那麼長的話。
但是,期望值為1.65美元,並不等於15%的事情不發生了,投資者還是有不小可能性每股虧掉6美元。
不過,作為職業投資者,因為有很多類似機會,所以長期來看,可能還是賺的。
以上是從單一的「靜態模擬」來計算期望值。
在複利公式里,尤其是在不確定世界的複利公式里,期望值的計算會稍微複雜一點兒。
舉例:若一投資有60%的獲勝率(p = 0.6,q = 0.4),而投資者在贏得賭局時,可獲得一賠一的賠率(b = 1)。為了避免爆掉,所以下注者每次會控制下注比例,假設是x。
單次的期望值很容易計算。那麼,如果連續下注n次,該如何計算總的期望值呢?
我們做一個簡化的模擬:假如連續下注10次,每次都投入所有資金,其中贏了6次,輸了4次。
假如贏了,總資金變成原來的(1+x)倍,假如輸了,變成原來的(1-x)倍,所以10次之後(簡化的模型),總資金會變成的倍數是:
(1+x)✖️(1+x)✖️(1+x)✖️(1+x)✖️(1+x)✖️(1+x)✖️(1-x)✖️(1-x)✖️(1-x)✖️(1-x)
所以,該遊戲重複n次的期望值計算是:
f(x)=(1+x)^(n✖️0.6)✖️(1-x)^(n✖️0.4)
如上,這其實是一個概率世界的複利公式。
首先,這裡仍然有一個重要前提:期望值為正。否則就是賭博。
這時,我們會發現:

下注比例x太小,賺不到錢;

x太大,可能會爆掉,以致無法實現遍歷性而「享用」正期望值。

有沒有一個方法,可以控制x的數值,就像用開關控制水量一樣,調節每次下注的比例,在確保不會爆倉的前提下實現收益最大化?

凱利公式
上一節遊戲裡重複n次的期望值計算是:
f(x)=(1+x)^(n✖️0.6)✖️(1-x)^(n✖️0.4)
對這個概率世界的複利公式,我們的目標有兩個:
1、別讓(1-x)變成零或小於零;
2、在1的前提下令f(x)最大。
當年索普發現了賭場21點遊戲的漏洞,讓自己能夠實現正期望值的回報。但仍然要面對具體下注多少的問題。
香農向索普推薦了自己同事凱利的一個公式。
與索普自己的信息熵公式有點兒像,凱利公式是對概率世界的複利公式取對數,然後求極值。
凱利公式的目標是:最大化資產的增長率,也即最大化對數資產的期望值。
因為對數增長率,能夠更好地反映複利的概念。
設開始時的資產是1,每次下注的比例為f,有p的概率會以b的賠率贏錢,資產的對數期望值計算如下(就是對概率下的複利公式兩邊取對數的結果):
要找到最大化這個期望值f,只需E對f的導數值為零:
求解上述方程,得出凱利公式:
用圖形,更容易看出凱利公式的工作原理:
橫坐標是下注比例,縱坐標是回報。

下注小,安全但回報低;

下注大,極可能回報也不高風險卻很大。

凱利公式幫助我們找到圖中的峰頂,對應的就是最佳下注比例。
人的一生,是由很多個下注串起來的。雖然不像過玻璃橋那麼非死即活,但一樣充滿了巨大的不確定性。
每次做決策時,計算一下輸贏的概率,算一下回報,並且隨時提醒自己控制好下注的水龍頭,千萬別All in。
進一步來說,資金加槓桿相當於凱利公式的反向操作:

凱利公式根據勝率和賠率,將下注比例控制在0和100%之間;

資金加槓桿則是將下注比例放大至超過100%。

凱利公式的工作原理圖最上方的那個點,也許是我們想在人生中找尋的位置:活下來,活好。
凱利公式的不足之處是:
1、必須基於正期望值。然而正期望值、並且回報又不可憐的投資實在太罕見;
2、可能導致總資產的大幅波動;
3、適合於長期的、相對高頻的投資;
4、很多時候勝率和賠率都需要靠「主觀概率」,靠專業洞察和信念。

i
凱利公式的調節下注比例,相當於為i加上了一個閥門。
如下複利公式,i是不確定性的,是概率化的。
財富的增長,個體的成長,公司的增長,關鍵在於根據i來為未來分配資源。
價值投資者的策略,是找尋被低估的i,可以持續很久的i,然後享受時間帶來的n次方。

安全邊際,講的是被低估的i;

護城河,講的是如何守護i。

無形資產、轉換成本、成本優勢、網絡效應,都能令i更持久。
對於投資而言,關於一家公司未來的增速,也就是i,對其作出判斷,不僅是概率化的,而且是主觀的。
由於股票過去的表現並不代表未來的趨勢,並且數據量有限,所以頻率派的概率,讓位於貝葉斯的概率。
如第二節所述:

在這個不確定的世界裡,我們不得不用概率去理解和計算,即使絕大多數時候只能用「主觀概率」。

人的一生太短,選擇太少,無法回溯,既不能確認期望值,也不能通過大數定律讓命運趨近於期望值。

貝葉斯概率有較小的數據需求,可以基於先驗概率,利用新的信息進行推導。但是就投資而言,仍然對先驗概率有較高要求。
這就是價值投資反覆強調要投資於「懂」的公司。不僅是懂公司的商業模式,懂公司的文化和管理層,還要懂經營的本質。
所以巴菲特說自己是企業家,只是後來用分配資金的方式來經營生意而已。
在他管公司的經歷里,這位看上去慈祥的書生相當犀利,出手狠辣。芒格也有過生意經驗,但他是律師出身,優勢仍然在於當軍師。
如果說投資者一開始就要找尋有優勢的i,那麼創業者的i就只是一個小苗,甚至只是一粒種子。
對於創業者而言,i很少一開始就是正的。
創業的從零到一,本質上是求「i」的解。開始是負數沒關係,關鍵是能否在錢用完之前發現正的「i」。
i像是一粒種子。
如同喬布斯所說:每個偉大的事物都有一個脆弱的、微不足道的開始。
以下,是一家「完美」的創業公司的i曲線。

i是變化的,開始不僅很小,而且可能會變成負值。
創業公司,就是圍繞關於某個i值的假設展開,然後儘快去驗證這個假設。一旦在市場的驗證中實現了i的正值,再開始大規模複製。
如上圖i值的曲線,i還會經歷一個下跌的過程,這正是絕大多數創業者都經歷過的艱難谷底。
由於i是一個比例,所以為了求解這個比例,創業者應該儘快拿出最小化產品原型,更不必在乎完善度和完美。
在谷底,假如找到了反彈點,意味着創業者的「價值假設」通過最小化產品得到了驗證,然後再快速迭代,逐步放大規模。
如上曲線,符合《資本的秩序》里所說的迂迴之道。
該書作者通過對比,介紹了針葉類植物的迂迴策略。

被子植物(如楓樹橡樹等)的直接生長策略:

葉寬更高效獲取陽光,花吸引昆蟲;

在水、土壤和陽光的激烈競爭中快速成長繁衍;

過度生長的生態機制,森林茂密變成越來越危險的「火藥箱」 ;

火災爆發終將被毀滅。

針葉類植物(如針葉樹等)的迂迴生長策略:

葉片窄而細,生長緩慢落後;

讓出陽光普照且養分資源豐富的地區,去岩石較多但陽光充足的地方,退而求其次,避免直接競爭;

惡劣的環境不斷優化針葉樹進化的基因:抗旱,抵禦蟲害的厚樹皮,遇到高溫和火焰才會裂開的松果等;

當野火毀滅森林時播下種子,在肥沃的灰燼中成長並得以擴大生存的領地。

由此,針葉樹後來居上並最終超過了被子植物。
斯皮茨納格爾在《資本的秩序》引用了老子的話,並認為要用逆向思維來探尋最佳路徑:得來自失,未來的收益來自當下的付出和準備。
上面i的曲線圖,不僅呈現了迂迴策略,表達了「勢」和「力」之間的轉換,還有一個重要的特點:
它是一個凸函數。

凸函數
指數增長模型,就是一個典型的凸函數模型:
在上面的公式里,時間t的對應值是Vt,其初始值為V0,且以速率R增長。
凸函數是指上境圖(圖像上方的點的集合)為凸集的一類函數。換言之,其圖像上,任意兩點連成的線段,皆位於圖像的上方。
凸函數像碗,凹函數像帽子。
(我們的有些數學教材里對於凸函數和凹函數的定義是相反的。)
凸函數的斜率是遞增的:函數值隨度量值的增加而增加。
(上述來自《模型思維》一書。)
最近以及未來數十年,數字化產業突飛猛進,造富無數,底層原因之一是摩爾定律驚人的凸性。

假如你每天用時間換錢,你的財富圖形是下圖左邊這樣的:

凸函數的圖形是這樣的,例如摩爾定律,又或是亞馬遜的股價:

凹函數的圖形是這樣的,例如賭博,或者胡亂投資:

《被平均的風險》一書,用房地產市場的抵押貸款投資組合,來描述了凹函數。
假如市場的房價有漲有跌,而平均房價維持不變,那麼,你認為該投資組合的利潤圖會是什麼樣的呢?
在下面的例子裡,一半的房價上漲8%,帶來不足5%的利潤增長;另一半的房價下跌8%,帶來的利潤下降高達40%。如下圖:

(上述圖片來自《被平均的風險》一書。)
結果會如何呢?風險遠比表面上看起來大得多。
劍橋大學教授朔爾特斯給出了一個有趣的思考模型:
請繪製一幅你的商業計劃價值與不確定性數據可能價值的對比圖。如果它對你「微笑」,這是一個好消息。因為從平均價值來看,你的商業計劃將會比以不確定性數據的平均值為依據制訂的計劃更有優勢。
投資也是同理,試着畫一個最好的事情和最糟的事情發生時的價值曲線圖,看看它是在微笑,還是在哭喪着臉。
凸性,似乎是投資人手中的聖杯。有著名投資人認為,賺錢的秘密,就是找到一堆被錯誤定價的凸性項目組合。
然而,在現實世界裡,凸函數微笑的嘴角無法一直向上,如芒格所說:
一切無法永遠運動下去的事物總會停下來。

S形曲線
在孩子的幻想里,在成年人的發財夢裡,在不切實際的商業計劃書里,常能看見這樣的想法:

想象一下我們一開始有一對雄性、雌性兔子。然後開始生小兔子,一窩有4到10隻小兔,大約一年有6到8窩;

小兔子6個月又可以開始生兔子,重複上面的驚人增長速度;

假如一隻兔子賺一塊錢,這不很快就賺到百萬千萬了嗎?

其實,兔子的繁殖還不算厲害的。以E. coli 細菌為例,我們可以從僅僅一個細菌的自我複製開始,假如維持一開始的增長速度,36個小時後細菌就會覆蓋整個地球表面,足足30厘米厚!
為什麼上述事情沒有發生?
原因是:在大自然中,種群可能會成指數增長一段時間,但它們最終會受到資源供應的限制。
這種增長,被稱為自我抑制性增長。
指數增長形成 J形曲線,而自我抑制性增長則形成 S形曲線。
邏輯函數或邏輯曲線,是一種常見的S函數,它是皮埃爾·弗朗索瓦·韋呂勒在1844或1845年在研究它與人口增長的關係時命名的。
一個簡單的邏輯函數可用下式表示:

經濟學家斯坦恩曾說過:如果某些事物不能永遠長存,那麼它終究會停下來。
宇宙間無處不在的墨菲定律來到了複利公式,將指數增長那要翹上天的曲線摁了下來。
於是,為了對抗熵增,人們試圖找尋第二曲線。
我喜歡查爾斯·漢迪第二曲線原則背後的思想起源,他認為:「絕大多數新事物偏愛的是少數人而不是大眾。社會是不平衡的,權力的分配是不公平的。」
尤其是,信息經濟正演變為「贏家通吃」,像亞馬遜、Facebook和谷歌占據了統治地位並阻攔着任何膽敢入侵的新加入者。
查爾斯·漢迪的美好願望是:「如果我們想擁有一個讓未來造福於每一個人而非享有特權的極少數人的機會,那我們就需要挑戰正統,有一點夢想,超常思考並且敢於嘗試不可能。」
既然徹底的改變是必要的,那麼應該如何做呢?
查爾斯·漢迪給出的建議是:

開闢一條與當前完全不同的新道路;

對熟悉的問題擁有全新的視角;

實現托馬斯·庫恩所稱的「範式轉移」。

然而,美好的願望,總是艱難的。甚至暫時看起來是錯的。
我們來看一個現實世界裡的第二曲線:

上圖是微軟的股價圖。

第一曲線,是一個典型的指數增長,直至2000年達至峰值。

隨後,是長達十餘年的原地踏步。這中間微軟傳出來的幾乎都是壞消息,似乎幹啥都不成。

大約是2014年前後,薩蒂亞·納德拉接任CEO,微軟開始「刷新」,開始了第二曲線。

至今,微軟再次成為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之一。

微軟的再次崛起是因為薩蒂亞·納德拉的「刷新」戰略嗎?公司發生了「範式轉移」嗎?
儘管智能雲業務成為微軟最重要的業務,但是,就「第二曲線」的理論而言,微軟恰恰是一個反例:
微軟不過是延續了贏家通吃。
信息時代,那些躍上了浪頭的超級公司,因為是實現了某種壟斷,會滑翔很久,也更容易踏上第二個浪尖。
薩蒂亞·納德拉繼承了前兩任CEO的遺產,不去瞎折騰,更加開放,聚焦於微軟的核心業務,重振企業文化。
也許這算得上二次發育,但並不是「範式轉移」級別的第二曲線。
蘋果公司同樣如此。
茅台股價的崛起,相當部分原因來自砍掉了那些亂七八糟的茅台紅酒茅台啤酒。
我並不因此而反對「第二曲線」的持續創新和自我突破。重點在於:
第二曲線的轉折點,也許只是事後回放的時候總結出來的。
還是回到複利公式吧。
FV=PV✖️(1+i1)✖️(1+i2)✖️(1+i3✖️……✖️(1+in)
一個增長曲線,是由無數個乘號構成的。
就像圍棋,最終棋局的勝利,是由所有的棋子跨越時間,在整個棋盤上共同發揮作用而實現的。
正所謂「善弈者通盤無妙手」。真正的高手,一整盤棋下來往往平淡無奇,不需要出奇制勝、力挽狂瀾的「妙手」。
兩個旗鼓相當的高手,在一起很難出現那種「撕逼」的場面,並非高手之間打架的時候比較優雅,而是彼此都算透了各種變化,自然不會去走那些會遭到懲罰的無理手。
同樣,一盤棋的勝利,是由「道」而成。假如這條道依賴於某個石破驚天的轉折點,那也是因為此前的蓄勢和準備。
所以,不管是下棋,投資,做企業,個人成長,關鍵是:
1、着眼全局,專注當下,盤點過往的整體資產,為未來分配資源,不在乎小得失;
2、去「球要去的地方」,而不是追着球跑;
3、追求全局的連續性(讓很多個乘號一起發揮作用)和健壯性(別掉鏈子);
4、以全局的勝利為估值函數來評估當下要走的一手棋,而非追求妙手和大招。
此外,S形曲線其實也不錯。假如通過未來現金流折現計算企業的價值大於價格,一個增長呈S形的公司還是很不錯的。巴菲特一直拿着多年股價不漲的可口可樂多少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對於個人而言,適當的時候,放慢速度,享受一下慣性下的滑翔樂趣,也相當完美。

無記憶
着眼全局VS專注當下,二者看起來似乎是矛盾的。
忘掉沉沒成本VS保持連續性,好像也是對立的。
這是複利公式的一個關鍵命題。
假如在第n天,當我們要着眼全局時,看的是下面的公式:
FV=PV✖️(1+i1)✖️(1+i2)✖️(1+i3)✖️……✖️(1+i(n+1))✖️(1+i(n+2))✖️(1+i(n+3))✖️……
我們需要基於過去的整體資產,預測未來,從而尋求當下的最優解。
當我們專注當下時,複利公式變成了:
FV=PV✖️(1+i1)
過去所有的乘積,都被壓縮到一個PV里,今天就是增長的第一天。

從感性的角度看,這正是貝佐斯的Day1。

自打第一封股東信開始,貝佐斯就向他的團隊強調,要把每一天都當成是公司成立的Day 1。

「雖然我們對未來很樂觀,但是我們必須保持警惕並且持續擁有緊迫感,只有這種緊迫感能讓我的團隊保持在Day 1。」

從理性的角度看,這就是「打無記憶的牌」。

真正的高手,擅長打無記憶的牌。

具備離散狀態的馬爾可夫過程,通常被稱為馬爾可夫鏈。馬爾可夫鏈,為狀態空間中經過從一個狀態到另一個狀態的轉換的隨機過程。

該過程要求具備「無記憶」的性質:下一狀態的概率分布只能由當前狀態決定,在時間序列中它前面的事件均與之無關。

無記憶的牌,並非是指拋棄過去,而是指用過去最相關的信息去預測未來。

人是一種慣性動物,對於過去的迷戀不可救藥。

這就是俗話說的:自己點的菜,含淚也要吃完。

大多數經濟學家們認為,如果人是理性的,那就不該在做決策時考慮沉沒成本。

比如你去看電影,會有兩種可能結果:

1、付錢後發覺電影不好看,但忍受着看完;

2、付錢後發覺電影不好看,退場去做別的事情。

後者當然更理性。

再比如以下兩種情況:

1、你買了一張1000塊錢的票去看脫口秀,結果在門口發現票丟了。你會再買一張票,還是扭頭回家?

2、你去看脫口秀,去現場買票,發現路上掉了1000塊錢。你會再掏1000塊錢買票,還是扭頭回家?

在一個類似的調查里,結果令人疑惑:

對於1,90%的人認為應該掉頭回家;

對於2,50%的人認為應該繼續花錢買票入場。

看起來,這二者完全是一回事,為什麼會有如此大的差別?

塞勒用心理賬戶對此作出了精彩的解釋:

人們在進行各個賬戶的心理運算時,實際上就是對各種選擇的損失和獲益來進行估價的,這個估價行為就被稱之為「得與失的構架」。

以上面看脫口秀的故事為例:

當你丟了一張票,再花1000塊買一張,你就會覺得自己花了2000塊來看脫口秀,太貴了;

當你丟了1000塊錢,你並不會太覺得這個錢是用來買票了,雖然會影響心情,但你還是可能會買一張票。

塞勒由此提出:

人們在心理運算的過程中並不是盲目追求理性認知上的效用最大化,而是追求情感上的滿意最大化。

在複利公式的現實應用中,我們應該克服這種非理性,去追求理性認知的效用最大化。

打無記憶的牌,正是為了實現這一點。

李錄認為投資人應該像個高爾夫球手,應該打無記憶的球。他覺得投資和打高爾夫球很像,你必須得保持平常心,要心緒稍稍一激動,肯定就打差了。

前一杆跟後一杆沒有一點關係,每一杆都是獨立的,前面你打了一個小鳥球,下一杆也不一定能打好。而且每一杆都要想好風險和回報。

一個洞的好壞勝負並不會決定全局,直到你退役之前,都不是結果。而你留在身後的記錄就是你一生最真實的成績,時間越長,越不容易。

打「無記憶」的牌,不止是控制自己的情緒這麼簡單。

我將打「無記憶」的牌,分為如下5個層次:

第一層次:當下的無記憶。(控制情緒,保持平常心。)

第二層次:過往的無記憶。(理性對待沉沒成本。)

第三層次:決策的無記憶。(重新構建決策點。)

第四層次:已知的無記憶。(壓縮過往,「鳥瞰」自己的已知條件。)

第五層次:人設的無記憶。(不要為了人設、為了維護自我干蠢事。)

不要為了人設,為了維護自我,而去堅持將蠢事干到底。

忘掉自己的人設,這可能是「無記憶」最艱難的地方。

因為反人性。

忘掉自己的人設吧,因為根本沒人在意。

要堅持的,是去做正確的事情,而不是去證明自己正確。

所以,死磕到底的未必是長期主義,而長期主義高手反而最「善變」。

這方面喬布斯做決策和AI下圍棋非常像,有時候看起來非常飄忽,會突然放下某個局部不管,走到別處去了,該棄就棄,絕不糾結。

長期主義不是簡單的「堅持」或「連續」。

一個人的連續性,是根據其對目標的連續性來評估的,而不是看其短期行為的連續性。儘管二者很多時候看起來是一致的。

長期主義,還是一個貝葉斯更新的過程。

決策者追求的是大概率靠譜,而不是絕對靠譜,而且這個概率會隨着時間不斷優化。

長期主義作為一個貝葉斯更新的過程,既是前進,又是進化。

長期主義的本質,是自我的成長。

長期主義堅持的是對「求真」的信仰,而對於「眼前一手」,則敢於隨時調整自己的信念。

只有如此,才可能在一個不確定的世界裡,實現時間的複利,空間的複利,資金的複利,以及自我的複利。

如此多的道理,用一個模型就可以概述:

FV=PV✖️(1+i1)

1、將過去壓縮為PV,該斷舍離的,與往事乾杯;

2、對當下而言,永遠只有一個乘號,一個i。每天都是Day 1。重點不是今天的好與壞,也不是你與別人相比高與低,而是你今天是否比昨天進步了一點點;

3、「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屬於兩個不同的心理賬戶,接過他手中的棒,獨自向前跑,對的事情堅持,錯的事情立即改正。

全局最優
複利公式的本質,是為了尋求全局最優。
有些人為了做到這一點,力求將複利公式里的每一個「✖️」的結果都做到最大化。
現實中有不少這樣的人,一分鐘都不浪費,見朋友都像醫生看病號;寸土必爭,每個機會都不放過。
這就是所謂的貪心算法。
然而,儘管有時候,局部最優的累積將得到全局最優,但更多時候並不能實現全局最優解。
即所謂:贏得了每一場戰役,卻輸掉了整個戰爭。

從空間上,我們要避免陷入局部最優陷阱;

從時間上,我們要警惕過早優化。


先看局部最優陷阱。

上圖中的黃色箭頭,指的是局部最優;橙色箭頭,指的是全局最優。
就像有的人,一路拼搏,過關打怪,取得了一場又一場的勝利,終於登上了頂峰。結果發現,自己只是爬上了一個小山頭而已。
這時候的尷尬是:

留在小山頭上,不甘心;

去另外一個山頭吧,要下山然後從頭開始爬;

更何況,你怎麼知道現在望見的旁邊那座更高的山就是全局最高峰呢?

解決辦法是:引入隨機性。
例如,基於蒙特卡洛策略的模擬退火的算法,就是用來在一定時間內尋找在一個很大搜尋空間中的近似最優解。

模擬退火算法從某一較高初溫出發,伴隨溫度參數的不斷下降,結合一定的概率突跳特性在解空間中隨機尋找目標函數的全局最優解,即在局部最優解能概率性地跳出並最終趨於全局最優。如下圖:

關於爬山算法與模擬退火,有一個有趣的比喻:

爬山算法:兔子朝着比現在高的地方跳去。它找到了不遠處的最高山峰。但是這座山不一定是珠穆朗瑪峰。這就是爬山算法,它不能保證局部最優值就是全局最優值。

模擬退火:兔子喝醉了。它隨機地跳了很長時間。這期間,它可能走向高處,也可能踏入平地。但是,它漸漸清醒了並朝最高方向跳去。這就是模擬退火。

(以上三段引自「程序員客棧」網站,作者「智能算法」。)

如此看來,醉拳原來也是有科學道理的。

在沒有明確的全局唯一最優解的現實世界,模擬退火算法給我們的啟發是:

1、在工作和生活中引入隨機性,大膽做一些新的嘗試和探索,和自己不熟悉甚至不喜歡的人交流,保持開放性;

2、允許適度的混亂,保持好奇心,大膽走入一個不知道味道如何的小菜館,主動去犯一些小錯誤;

3、學習「無用的知識」,在自己的專業的基礎上,橫向拓展認知空間,保持大腦的冗餘狀態;

4、增加認知的維度。多學科的學習不是為了集郵,而是從不同維度去切割自己的認知。一個人很難在原有維度發現自己的局部最優陷阱,但是從某一新的維度,則更易證偽自己的最優假設。這正是機器學習中多層神經網絡的作用之一。

5、未必是喝酒,可以從文藝作品裡,例如電影,詩歌,音樂,去找尋微醺的感覺,點燃自己理性背後的激情,再從無序到平衡;

6、和更優秀(並且真誠)的人交往,找個更高峰、或是不同維度的導師;

7、有些時候,你必須從一個局部最優的山頭下來,這並非退步,而是在經歷一個「鞍點」;

8、為自己設置一個十倍的目標,甚至是有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這樣就沒那麼容易被一個小山頭誘惑。

9、一切的前提是,你有能力爬上某一座或高或矮的山頭,而非坐在那裡空想,否則你從糟糕的現在走出去,更大概率是遇到更加糟糕的境況。

再看過早優化。

以色列物理學家艾利· 高德拉特在其管理小說《目標》里,提出了其獨創的「瓶頸理論」(Theory of Constraints),開創了新的生產系統管理方法。

他將用戶價值流,當作一個互相關聯的流程系統,如下圖:

任何時候,這條鎖鏈上都會有最弱的一環,如上圖粉色部分。如果我們對這條鎖鏈施壓,鎖鏈會在最弱的環節處斷開。

(我為這裡出現鎖鏈而感覺不安。)

所以,如果我們想要讓這條鎖鏈牢固,而去加固每一個環節,不僅非常浪費,而且會忽略關鍵問題。

這就是過早優化陷阱。例如:

創業公司早早設置好完備的部門和崗位,把辦公室裝修得富麗堂皇;

小孩子把500首唐詩背得滾瓜爛熟,初中生把題庫里的奧數題反覆刷到一題不錯;

......

正確的做法,是正確地定位並聚焦於最弱的環節,才能獲得最大的回報。

(在這裡需要強調的是,並非一家創業公司需要專注於解決短板問題,而是要去發現整個產業的最薄弱環節,然後以此為突破口,結合自身優勢,展開自己的業務。)

作者提及:當我們強化了某個環節後再次對鎖鏈施壓時,通常會發現新的最弱環節轉移到了其他地方,並且難以預測。

由此,他得出兩個推論:

第一,不停地強化某個最弱環節最終並不會產生任何收益,因為其他環節早已取代它成為新的瓶頸,限制了整條鎖鏈的能力;

第二,由於我們無法預知新的瓶頸會轉移到何處,所以我們需要對整個系統進行持續監控,不斷地定位新的最弱環節。

任何事情,首先是要做對,然後才是做好。

很多人,熱衷於在蘿蔔上雕花,做各種感動自己的表演,以逃避「到底什麼是對的」這一真正思考。

就商業而言,做對,關鍵在於「對客戶群和客戶需求的假設」是否正確(這就是鏈條上最脆弱的環節),更進一步,這個假設背後的Why是否合理。

如果源頭不對,花心思去包裝,去營銷,去努力,就是過早優化,把有限的資源花到了錯誤的地方,一旦受到外部的施壓,鏈條還是從最脆弱的環節斷開,這些在不重要環節上的功夫,全都白費了。

對於教育也是如此,如果一個孩子沒有動機,沒有發現自己熱愛的事情,家長憑藉自己的想象(極可能是錯的或者是忽視未來的),去在某些鏈條上不計成本地加固,也是過早優化。

複利公式告訴我們:

商業模式是一個系統,人的一生也是一個系統;

我們需要從空間和時間的全局性去思考,避免陷入局部最優陷阱;

讓孩子多飛一會兒,想想看,他一生的鏈條還很長,不必過早優化。

全局思維,系統思考的目的,是為了分配有限的資源。

典型如田忌賽馬,處在資源劣勢一方的田忌,通過資源在空間上的分配,實現了競爭中的整體勝利。

表面上看是以弱勝強,以少勝多,其實並非如此。田忌並沒有讓一匹跑得不夠快的馬突然打了雞血般突飛猛進,他只是根據全局做了資源配置,從而實現了辛普森悖論式的意外結果。

薩蒂亞·納德拉接管微軟之後,所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破了微軟原來各個部門各自追求局部最優,從全局思考,重新規劃業務,分配資源。

帕累托最優,探尋的是在無序的狀態中通過資源分配獲得更高的效率

AI下圍棋,並非算透(也無法算透)所有變化,而是每一手棋都把資源配置到相對而言終極勝率最高的那個點。

複利公式給出了一個全局思考的模型:做對的事情,以全局視野,以未來目標做價值評估,將資源聚焦在正確的事情上,並且動態地調整。

關於全局觀,複利公式沒能表現的有:

1、網絡效應。例如馬斯克說特斯拉最有想象力的是自動駕駛和機器人出租車,如此一來該公司就擁有了網絡效應。

2、複雜系統和湧現。複利公式之外,還有「整體大於局部之和」,以及「湧現」的奇蹟。

3、運氣。其實,運氣總是好,本質上也是大局觀好的結果。

這種大局觀體現為:

要麼是因為Ta一直很聰明地停留在自己有優勢的領域,

要麼是因為Ta尊重常識、情緒穩定。

現實環境變量極其多,外加人類社會的遊戲規則,一個大事不糊塗小事不精明的人,也能通過做模糊的正確的事情,實現持續的運氣好。

反向複利
巴菲特和馬斯克互相瞧不上,不過在有一件事情上,二者高度一致:
他們都認為核武器是地球上最大的危險。
巴菲特認為:「核戰爭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人類最終都要面臨這個問題。」
作為一個數字狂,他的結論來自計算:

任何一件事情,如果它在一年內發生的幾率是10%,那麼在未來50年內它發生的幾率將高達99.5%,幾乎接近100%!

如果我們把這個數字調低,也就是說一年內出現核戰爭的幾率降到3%,那麼在未來50年,高達99.5%的比例將下降到40%!

從數字角度上來說,這是一件值得去嘗試的事情,毫不誇張地說它可能會使得這個世界變得完全不同!

這是一個反向的複利計算:

假如核戰爭每年發生的概率是10%,那麼每年不發生的概率是90%;

50年都不發生的概率是0.9的50次方;

然後用100%減去該值,得到的數字是99.5%。

馬斯克去火星,讓人類成為多星球物種,一方面是擔心地球被小行星撞擊(近期)和太陽沒電了(遠期),一方面是擔心愚蠢的人類在地球上毀掉自己。
為什麼一件事情可能出錯時就一定會出錯呢?難道真有一雙無形的手,在宇宙間處心積慮地打翻每一杯牛奶嗎?
為什麼好事不會出現類似的「自動發生」呢?
理查德·道金斯認為墨菲定律是胡說,因為該定律需要無生命的物體能有自己的想望,或根據人的想望反應。
他指出,某些類型的事件可能一直發生,但只有當它們成為令人討厭的事件時才被注意到。
比方說,「麵包落地的時候,抹黃油的一面着地的概率與地毯的豪華程度呈正比。」那是因為人的損失厭惡的心理感受曲線所造成的。
我偏向於用熵增來解釋墨菲定律。

麵包掉在地上,正反面着地的概率,是對稱的;

好事和壞事,字面上是對稱的,概率上並不對稱。

熱力學第二定律,表述熱力學過程的不可逆性——孤立系統自發地朝着熱力學平衡方向──最大熵狀態──演化,同樣地,第二類永動機永不可能實現。
熱力學第二定律認為「事物會變得更糟糕」。這似乎是墨菲定律的科學解釋:
我們對好的定義,通常構建在某個秩序之上。但物質和能量總是朝着混亂的方向發展,自然變化的根本原因是無序擴散。
然而,生命也恰恰來自於此。我們並不處於一個孤立的系統里。感謝太陽,為地球提供負熵,也感謝宇宙間那些無數個幾乎不可能的極小概率疊加在一起,生命得以產生,你我得以出生,成長,相逢。
我喜歡《存在與科學》里的一段話: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這種自然的無序擴散可以創造出精緻的結構。這種擴散如果發生在引擎中,就可以讓發動機吊起磚塊建造教堂;

這種擴散如果發生在種子裡,就可以讓分子形成花朵。這種擴散如果發生在你的身體裡,在你的大腦中隨機的電流和分子就可能會被加工成想法。

人的一生,以及我在本文中用於隱喻這一生的複利公式,就像是一個以「無序擴散」為能量的機器。
也許用滾雪球形容複利公式很生動,但我們要意識到,現實中的滾雪球,其實是西西弗斯將巨石推上山頂。
這一切的目的何在?意義何在?
假如我和愛因斯坦一樣,相信斯賓諾莎所言的那個萬物之神,也許會說:造物主創造了人類,恰恰是用來回答這個問題的。
人類存在的意義,就是他們可以去追問自己存在的意義。

最後

落難的天才數學家,隱姓埋名躲在一家頂級私校做警衛。冰冷、木訥的他,與一個放棄了數學的男生意外相逢。原本「只求答案」的少年,跟隨數學家學會了正確的解題思路及方法,而在此過程中,少年的人生也慢慢發生了改變。

韓國電影《奇怪國家的數學家》,像是《心靈捕手》里麻省理工教授與清潔工男孩的顛倒版。

數學與人生的隱喻,在文藝作品裡,總是離不開天才,尤其是被埋沒的天才。

然而,假如人生是一道題,在尋找自己的答案這件事情上,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不存在因為一個人是天才,而比另外一個人有更好的答案。

重點在於,你要找的,不是別人的答案。你的一生就是找尋屬於你自己的唯一答案的過程。

電影裡,數學家對少年說:重要的不是計算,而是思考。

在這個愈發令人失望的世界裡,人們算計得太多,計算得太少;計算得太多,思考得太少;思考得太多,懺悔得太少。

數學複雜,而命運隨機。

我在漫長的本文里,用「簡單」的複利公式,去探尋可能性、運氣、偶然、意義,也許只是一個奢侈的遊戲而已。

在《奇怪國家的數學家》里,主角引用了馮·諾依曼那句話:

「如果有人不相信數學是簡單的,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意識到人生有多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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