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寫了《谷愛凌之外》,各位讀者留言提了不少問題,所以在這裡回答大家的問題,並繼續談談小孩學體育的話題。
首先請看幾張照片,之前有疑問的讀者朋友應當能看清楚了。

這是初學者的輔助裝備,用繩子緊緊捆住的兩個疊在一起的啤酒箱子,高度正適合三到五歲的小朋友。據我觀察,大多數小孩都在這個年齡段開始學滑冰,再大一些的也有,但不多。

我家小朋友最喜歡的教練,四五十歲年紀,總是戴一頂有毛球的藍色帽子,和藹可親,一點沒有「油膩」的感覺。
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雖然初學滑冰的輔助裝備很簡陋,就是兩個啤酒箱子而已,但滑冰的人是全副武裝的,除了冰刀,從頭盔到手套,從護肘到護膝,一應俱全。
實際上,「規矩多」也是我在德國的深刻感受之一,似乎不管做什麼,裝備不要求豪華,但必須齊全,必須符合規定。這一點,可以看看我的街拍照片(街拍照片素質會高一些,因為冰球館裡只能用手機)。

可以看到,一家四口都戴了頭盔,而且四輛自行車都有可以點亮的車燈。圖片裡沒有展示的是,小朋友如果要在自行車道上騎車,必須先考證(好吧,也總有人違反規矩,但大多數人都是遵章守紀的,而且違規被警察抓了代價不低)。

自行車行李架帶人也是很普遍的,但只能帶小朋友,而且必須使用經過認證的的兒童座椅,小朋友必須戴頭盔,系安全帶。行李架的承重以及兒童座椅的適用重量,都有明文規定。回想起來,我小時候常見的直接跨坐在行李架上的坐法,算得上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

這裡可以清楚看到小朋友們的水壺和水嘴,因為冰球的頭盔有一張網狀面罩護住臉部,所以喝水時必須藉助長長的水嘴。

如果初學的費用是每月30歐元,來參加的孩子都是什麼樣的家庭?
說實話,我覺得什麼家庭都有。看孩子們怎麼來的就知道,有開車來的,有騎自行車來的,還有搭公交車來的。不過說實話,騎自行車或者搭公交車來,未必就說明家庭經濟條件不好。
我現在覺得,我之前對於「西方國家」的想象很大程度上被美國壟斷了,認為人人都住教區的獨立屋,家家都有好幾輛車。來了德國之後發現,在城裡住公寓的人真的很多,而且住公寓也不是什麼壞事。畢竟住在城裡,辦什麼事情都方便,而且城市規劃比較好,即便你住公寓,也同樣很容易接觸到森林、草地、湖泊,並不會遠離自然。
至於出行,許多家庭即便有車,也不會時時開車,短途出行(5-7公里)許多人都選擇騎自行車或者坐公交車的。一方面汽油真的很貴,這幾天95號汽油的價格都要去到2歐元/升了,合人民幣差不多15塊;另一方面,大家的環保意識普遍都比較強,德國的垃圾回收率是非常高的,而且我見過的德國人,許多都不理解美洲和亞洲某些國家「夏天要把冷氣開得凍人,冬天要把暖氣開得熏人」到底有什麼意義。
這種區別也產生了很多有趣的現象,其中之一是,德國、荷蘭等歐洲國家的小朋友普遍和鄰里的關係比較好,因為一般都是走路或者騎車上下學,不會由家長開車接送,所以社區的歸屬感很強,放學之後還能玩在一起,聚會起來也容易。
俱樂部對小孩的培訓,與中國有什麼不一樣?
我沒了解過國內現在的培訓機構是如何培訓孩子的,只能依據我自己之前的經驗來談。
我印象最深的是,所有的教練似乎都很重視孩子的興趣,也知道怎麼培養孩子的興趣。之前我提過,小朋友第一次練習滑冰,十來分鐘摔了很多跤,早早就要離場。我本來還想講一些「不要太早放棄」或者「苦盡才會甘來」的大道理,但是教練一點不在乎,「畢竟第一次嘛,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還會來的,對吧?」
同樣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對「磨刀不誤砍柴工」的強調。身為家長,我開始的希望很樸素,就是看到孩子滑得越來越好,越來越快。但是我逐漸發現,開始的很長時間裡,教練都在教基本功,甚至是比基本功還基本的動作,比如怎麼摔倒,怎麼站起來,遇到意外情況怎麼保護自己……而且是用小朋友非常感興趣的方式來教,一點不枯燥,所以小朋友能學得興致盎然。如果只是一兩個教練這樣做,還可以認為是教練「有心」,但如果大家都這樣做,那必定是背後有一套方法論在支撐。
對於孩子的培訓,如果能始終培養和保持興趣,如果有一整套培訓的方法論,就會知道他確實在一套宏偉而穩固的體系里學習和成長(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家長也需要不斷學習)。這時候,孩子到底能不能成為金字塔頂尖的少數人,到底會不會被其他人淘汰,其實根本不重要,也不必要焦慮。
所以我時常在想,「競技體育」看起來光鮮亮麗,其實理解起來也千差萬別。到底是以「競技」為核心,把「體育」當成達到目標的手段,還是以「體育」為核心,把「競技」當成一種鍛鍊形式,其實對人的選擇、心理、幸福感,都會有巨大的影響。
最後我想說的是,如果有興趣,真的可以去看看漢斯·羅斯林的《事實:用數據思考,避免情緒化決策》。這本書的第一章講的就是「一分為二」的思維謬誤。簡單說,它一般用「三板斧」來分析複雜事物:
第三,基於對比進行俯視,強調「只要你做不到最好(最富、最聰明),其實就沒有差別」;
可惜的是,羅斯林在書里剖析的這種伎倆,似乎被時下的不少自媒體反其道而行之,尊奉為「流量密碼」,用來引發讀者的焦慮,繼而贏得追捧。如果羅斯林教授地下有知,恐怕也會大呼意外。
相比之下,我更欣賞因為探討「公正」而為大家所知的桑德爾教授的一句話:因為我們大多數人必然都是普通人,所以能讓大多數普通人過得更好的社會,才是值得大家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