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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輝。圖片提供:藝術家。攝影:Mark Poucher。

陶輝擅長用錯位和引發驚訝的方式激活觀者的感官,正如他在阿那亞藝術中心的個展標題「熱辣辣的痛楚」(展期:2022 年 9 月 4 日至 2023 年 2 月 5 日)中運用的通感修辭。他的影像、裝置與聲音帶來的是多維度的切膚實感,敘事卻在真實與虛假之間徘徊,在聲畫不同步的空隙里滋生。

陶輝的作品離不開故事,鄉村的成長經歷、童年看過的電視劇和街頭巷尾的逸聞在他的作品裡涌動。但他也並非沉溺在懷舊與溫情里,新的時代,新的媒介平台,新的技術持續令他雀躍,滋養着他的靈感。

2010 年畢業於四川美術學院油畫系後,陶輝在藝術界逐漸嶄露頭角,先後獲得 SESC 巴西錄像藝術節「南部全景」單元特獎(2015),三亞藝術季華宇⻘年獎評委會大獎(2015),入圍 Hugo Boss 亞洲新銳藝術家大獎(2017),併入圍香港 M+ 美術館首屆希克獎(2019)。而他的首次梳理性機構個展似乎有些姍姍來遲,也因此備受關注。

在「熱辣辣的痛楚」中,陶輝十年間創作的 18 件作品沿着建築的螺旋結構盤旋而上,其中有許多觀眾熟悉的作品,如伊朗女演員在出租車中復現梅艷芳告別演唱會獨白的影像《德黑蘭的黃昏》(2014),又如由封閉電話亭裝置和隨機播放的影像組成、由聲音敘事串聯起來的《一個人物與七段素材》(2015)。而血肉模糊的蛇尾裝置《墜落》(2022),還有一頁頁懸掛在過道引人前行的漫畫《257(數碼繪畫)》(2022)等作品,則以略顯陌生的面貌揭示了陶輝更加廣闊的創作脈絡。

本次對談中,我們提及他的創作媒介、文本、流淌在作品中的宿命感,也說到攝影機的眼睛、演員的入戲以及短視頻孕育的希望。

陶輝,《拍攝之夜》,2022。展覽現場:「熱辣辣的痛楚」,阿那亞藝術中心,阿那亞(2022年9月4日至2023年2月5日)。© 陶輝 Tao Hui。攝影:孫詩。

影像裝置是你的主要創作媒介,我想先談談裝置的部分。許多時候你像是把片場道具搬進現場,它們有時很豐富,比如這次以家庭調解真人秀為原型的新作品《拍攝之夜》(2022),但有時卻很精簡,比如《奔放》(2021)的裝置部分只有一雙冰鞋。你怎樣選擇道具?

我是努力把我的現場變成片場的場景。我更多是從場景的方面去考量,比如《一個人物與七段素材》就是把公交車站搬到了展廳里,《拍攝之夜》里看起來是片場的道具,其實也是我在營造錄像作品裡的場景,把場景還原到現場。《奔放》只放了一雙冰鞋,是因為有時候剛好一件東西放在那裡更獨立,讓觀眾更能單獨思考。如果放了很多信息的話,冰鞋就可能變得沒那麼重要了,所以我還是看信息和物件的重要程度,再把它們加進來。

陶輝,《你好,盡頭!》,2017。展覽現場:「熱辣辣的痛楚」,阿那亞藝術中心,阿那亞(2022年9月4日至2023年2月5日)。© 陶輝 Tao Hui。攝影:孫詩。

使用道具一般都是為了讓人更容易走入情境,比如心理治療里會用大腦模型闡釋機制,用汽車道具讓人重新面對車禍創傷等。但你想營造的似乎也不完全是代入感,還有一種錯位,例如在《你好,盡頭!》(2017)里,你讓觀者面對一座座冰冷的墓碑,但同時坐在很舒服的單人沙發上。

我大部分作品裡都有錯位。在獨立的錄像里,我也會把之前的拍攝聲音去掉,置換成和拍攝的形象完全不符的聲音,或者是讓影像和聲音錯開,讓它們有種匹配不上的感覺。我很喜歡在作品裡製造錯位感,因為很多東西是在拍攝的過程中形成的。可能一開始我有一個完整的腳本,想完全按照腳本複製出來,但是拍攝的時候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發現演員不行或者是道具不行。後來我完全妥協——我就要製造混亂。可能我妥協那部分就是對現實的回應。

有一次我拍一個電影,是第一次跟電影團隊合作,他們每一秒都在說這個不行,說你到時候拍完剪不到一塊兒去,因為鏡頭和鏡頭之間不銜接,全是跳躍的,上一個鏡頭還在跑,下一個就已經坐下了。我說沒關係,但他們遵循影視工業的流程,就是堅決不同意,我只能聽他們的重新拍——他們把它看作是一個電影,但確實我拍的也是電影。

陶輝,《拍攝之夜》,2022。單頻道高清彩色有聲錄像,22分18秒,尺寸可變。靜幀截屏。圖片提供:藝術家,馬凌畫廊和施博爾畫廊。

說到影視工業,在《拍攝之夜》里,有一個仿佛沉浸在調解里的攝影機,也有遠遠的置身事外的攝影機,還有一個不停移動的攝影機,好像在催促我們投入到這種緊張的氣氛里。你似乎尋求在入戲和出戲之間角力,在這個微妙的過程里,機器作為電影眼睛扮演着極其重要的作用。你怎樣處理這種機器的「立場」?

這個作品是想記錄一個製作現場,在現場有各種各樣的角色,導演、演員、場務,還有旁邊打掃衛生的阿姨,我想儘量把各種各樣的視角加進去,讓它豐富起來,不像我們看電影和電視只有一個觀眾的視角。

我最開始加入的機位就是機械臂,那機械臂真的挺酷的,可以製造各種各樣的角度,很快速地來回遊走。我覺得它不太像一個攝像機,而像一個八卦的人。第二個機位一直在移動,它作為比較廣的視角可以看到所有的人物。第三個視角就是直接把所有工作人員都加進來,包括我自己也入鏡——我最後去做特效的時候,電影公司的人說你這個是不是拍錯了,怎麼到處都是穿幫的鏡頭?這裡你的攝影機又進來了怎麼辦?把臉都擋住了。

陶輝,《拍攝之夜》,2022。單頻道高清彩色有聲錄像,22分18秒,尺寸可變。靜幀截屏。圖片提供:藝術家,馬凌畫廊和施博爾畫廊。

我想特別聊一下這件作品的結尾:在一場鬧劇之後,鏡頭轉向主人公,她像 1987 版《紅樓夢》里的林黛玉一樣面對鏡頭流淚。在開幕現場,看到這一幕的觀眾們紛紛讚嘆起她的演技。然而對於影視劇看上去自然、優雅且含蓄的一瞬間,對於以衝突為賣點的真人秀「節目」來說卻顯得突兀和出戲。能不能談談最後這個鏡頭?

鏡頭其實是演員帶給我的靈感,因為那個演員演完激動的戲份後走不出來,我們一直在等她情緒緩和。她說那個故事跟她經歷太像了——我想這麼真實,那不就是真人秀嗎?所以她哭的時候,我說你擺一下姿勢,我記錄一下。我用機器做了一個 zoom in / zoom out,鏡頭拍完了,她還花了半個小時才緩過來。可能在我的設計中突兀的東西,但在現場非常成立。所以說很多人覺得她演得真好,因為她不是在演,是真的在哭。本來我還拍了一些更不優雅的鏡頭,因為她哭得已經完全不在意表演了,我覺得那樣放在裡面就有點太真實了,而我希望我的東西一定要介於真和假之間。

我跟她合作了五六次,寫這個劇本的時候就想到她。她不是科班出身,一直在堅持演戲。在《我們共同的形象》(2016)里,她演了一個孕婦,是在模仿真人秀的醫院生產過程,她也是走不出來。她說她為了研究這個角色,跟她的嫂子聊了很久,問她生孩子的時候是什麼感受,當時我就覺得她的表演超越了真實,是把所有真實的信息都匯總疊加起來。

我好像特別容易跟女演員產生情感上的聯結,而且我真的就沒拍過什麼男演員。因為小時候周圍都是女性家長,她們照顧我比較多,我會覺得女性的故事更有力量,也更會敘述。

陶輝,《德黑蘭的黃昏》,2014。展覽現場:「熱辣辣的痛楚」,阿那亞藝術中心,阿那亞(2022年9月4日至2023年2月5日)。© 陶輝 Tao Hui。攝影:孫詩。

社會對這個性別的刻板印象是你會考慮的嗎?比如女性是顧影自憐的,情緒敏感的,比如歐洲直到 19 世紀一直加在女性頭上的歇斯底里症。乍一看這種印象契合了你在作品中呈現的女性形象。

我沒有考慮。也有很多人說我是酷兒藝術家,我也不在乎。我覺得這是個標籤,是別人對你的投射,但如果別人只看到這一面的話,那可能就是我的失敗。我很喜歡阿莫多瓦,很多人覺得我有些作品在某一瞬間跟他很像,我會很開心,因為我覺得他營造的女性角色並不脆弱,而是很堅韌。我甚至認為《拍攝之夜》最後的哭不是傷心的哭,而是堅定地在流淚而已。

陶輝,《我們共同的形象》,2016。高清錄像、彩色、有聲,14分27秒。靜幀截屏。圖片提供:藝術家,馬凌畫廊和施博爾畫廊。

《拍攝之夜》和更早期的作品《我們共同的形象》都以對角戲為焦點。你關注戲劇性,但是在許多戲劇里的高潮和文本的華彩卻是來自獨白,而獨白也是你大多數時候採用的方式,為什麼?

對我來說,獨白就是活的文字。語言的聲音部分是我的另外一個線索,我有很多聲音作品,也是寫了邊唱邊念的獨白。我很喜歡聽網友剪輯的電影原聲,電影原聲裡面本來沒有對白,有些人會把電影對白剪輯進去,我喜歡在路上聽,那種衝擊感和我看電影沒有太大的區別。所以我一直覺得聲音特別有魅力,因為聲音根據環境的不同和表演的不同,比如音量大小、方言、口音,會帶出各種各樣的信息,它不比純視覺的東西信息要少,所以我才會有那麼多聲音作品。寫獨白的時候,我努力把這些聲音轉化成文字,或是說可見的視覺表達,然後放到錄像里來。寫的過程中沒那麼強烈的畫面感的時候,我會想象人物在耳邊說話那種感覺。

對角戲的話更多強調的是衝突?

不是衝突,對我而言他們是在交流,他們可能說話很沖,但是在錄像里經過視覺呈現後,你可以看到演員的微表情,會發現他們不光是通過聲音,而是通過多重感官在交流。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都是表達。我曾經想過不做錄像,只做聲音,但後來發現還是離不開視覺。很怕最後放棄藝術去做廣播劇。

陶輝,《257(數碼繪畫)》,2022。數碼繪畫,尺寸可變。© 陶輝 Tao Hui。圖片提供:藝術家。

從《德黑蘭的黃昏》到《你好,盡頭!》,到新作品《257》(2022)最後點出的「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宿命感瀰漫在你的作品裡。宿命感放大了人無能為力的痛苦,也似乎和現在「卷不動了」,「躺平」,還有喪meme這種社會文化徵候有一些關聯。宿命感算是你的人生哲學嗎?

我在大學時候做過一個作品叫《命運干預計劃》(2009),是一個軟件。當時想得很天真——在生命中有各種各樣的意外和命運的走向,但是如果你不想讓宿命發生的話,就用那個軟件避開。它有各種各樣的場景可以查閱,比如點擊「室內」,「房間」,「廚房」,「菜刀」,它會告訴你切菜會切到手指,不要用菜刀。在這個軟件你會找到自己忽略的很多生命中的場景,會發生的一些意外或者是變化,你知道了,就能去避免它。

我其實是一直很相信宿命的人,最近的量子糾纏理論讓我覺得宿命被證實了。我們面對的是一個虛擬的世界,是通過視覺物質形成的,元宇宙的背後可能是波函數,是沒辦法看到的東西,我覺得那就是命運。我作品裡的宿命感是無意識的,因為我的生活經驗一直在證實這種事情,很多重疊的片刻沒辦法解釋。在我的認知里,宿命就是很冰冷的東西,不是溫熱的,它就在那裡,不管做什麼都沒辦法改變。

陶輝,《命運干預計劃》海報,2009。© 陶輝 Tao Hui。圖片提供:藝術家。

以前我們的說話和思考方式被電視劇影響,我們看過的電視劇可能也都差不多。但現在短視頻的量太大了,我們不再像看電視那樣共享情節。

現在短視頻的機制教育出的下一代和我們那時候完全不一樣,我會覺得他們更有希望。我們那時候幾乎看電視的時間都是一致的,大家都看同樣的畫面,也沒得選,所以我們這一代人的情感模式和行為模式都很相近,但是現在短視頻推放的時間、人物、內容都是完全不一樣的,我覺得以後的人性格會更豐富,人類社會也會更豐富。

展覽現場:「熱辣辣的痛楚」,阿那亞藝術中心,阿那亞(2022年9月4日至2023年2月5日)。© 陶輝 Tao Hui。攝影:孫詩。

短視頻在網上可以無限分享,但是在美術館空間乃至現實里,你不太會和人一起看短視頻,它又有種私密性,讓每個人隔絕在各自的手機屏幕里。《跳動的原子》(2019)仿照的是手機的豎屏比例,加上抖音式的字幕,但它被放在大屏幕上呈現,而五集短視頻《類似裝扮》(2020)完全呈現在抖音平台上,必須掃碼才能觀看。這兩種展示方式對你來說有什麼區別?

這兩個作品最大的區別就是,《類似裝扮》是我化身成抖音的創作者去創作的,《跳動的原子》里我還是以藝術家的身份在創作。這就是可能在美術館和在網上看東西的區別,因為在美術館裡你需要用身體去感知,你站在那裡,所有的器官都在接納作品,但是在家裡看的時候,你幾乎只有眼睛。

陶輝,《跳動的原子》,2019。單頻道高清彩色有聲錄像,14分12秒。靜幀截屏。© 陶輝 Tao Hui。圖片提供:藝術家。

我做抖音的項目是想製造一些介質。玩抖音以來,我覺得它最可貴的一點是觀眾和視頻的相遇,因為它是通過算法投放的,它知道你平時喜歡幹什麼,但是它也並不是你想看的都會看到,其實也是有一種宿命感。所以你和某個視頻相遇,是像介質在流動一樣,和時間場合,空間,環境都有關係。

面對短視頻屏幕時對自我的認知,或者是作為創作者出現在抖音里的自我形象,和現實生活中自己的差別是很分裂的。屏幕里到處都有我們的分身,我們對自己這個概念好像變得越來越模糊了。我之前在很多採訪里說起這個,然後被當作 slogan 放在開頭——「陶輝:我不想做自己,我想做別人」,但是最近心理醫生說我太沒有自己了,這樣不好,搞得我現在很困惑。

陶輝,《類似裝扮》,2020。單頻道高清彩色有聲錄像,共五集,8分12秒。靜幀截屏。視頻劇集由美凱龍藝術中心數字影像委任項目「赤屏」委任創作及支持。© 陶輝 Tao Hui。圖片提供:藝術家。

我最近意識到,技術的發展將一些曾經前瞻的作品拋在了後面,其中許多是影像和影像裝置。流行變得太快了,你會覺得這是一個在創作中需要在意的問題嗎?有人會選擇轉向歷史,但你還是喜歡和當下發生關係。

因為我覺得我有和當下發生關係的能力。流行是我作品的一部分。我的作品《南方戲劇史》(2018)裡面有一個手寫機器人,它代替作家寫東西,展覽時沒有觀眾問作品本身,都在問「這個機器賣嗎?」「好神奇,怎麼寫出來的?」。

歷史對我來說有些陳腐,或者有些過時。我覺得藝術家還是得有一點時尚敏感度,知道現在這個社會當中什麼東西時興,什麼東西得到關注比較大。我很喜歡看國產電視劇,因為有很多國產電視劇是跟社會最息息相關的,是很前沿的東西,稍微打破一下成見去接納它們,你會發現真的很時尚。

陶輝,《煙與光》,2021。展覽現場:「熱辣辣的痛楚」,阿那亞藝術中心,阿那亞(2022年9月4日至2023年2月5日)。© 陶輝 Tao Hui。攝影:孫詩。

在 LED 屏幕作品《煙與光》(2021)里你表達了「技術試圖消滅我們的愛情……技術成了肉身的遮蔽物」等立場。這樣直白地表達對技術的焦慮在你作品裡比較少見。可以談談這件作品嗎?

這件作品是我去杭州的一個做T恤的小作坊做的,全程記錄製作的過程。這件作品裡有很多聲音:現場激光的聲音,作坊老闆跟老婆吵架的聲音,小孩子感冒了哭鬧的聲音,還有員工前天晚上喝多了一直在吐的聲音。我寫了很多 slogan,是我關注的一些問題,然後找了一個設計師把文字和圖形設計成商業形式,再用激光繪圖在牛仔布上記錄下來。

那段時間我不是對技術感到焦慮,是在思考沒有技術我們怎麼辦。其實我很多作品裡用的都是比較新的顯示技術,我一直對此感興趣,會經常在淘寶上看,在顯示器技術論壇上看到新的我馬上會去搜。2015 年在尤倫斯藝術中心做個展的時候,我就用了透明的顯示器,他們那時候覺得好新奇,後來我用全息風扇時也很少有人用來做作品展示。這件作品的長條顯示器也很少有人用到,它其實是用來做公交車或者地鐵站牌的。

陶輝,《墜落》,2022。展覽現場:「熱辣辣的痛楚」,阿那亞藝術中心,阿那亞(2022年9月4日至2023年2月5日)。© 陶輝 Tao Hui。攝影:孫詩。

你最近做了一些很不陶輝的作品。比如《257》里的漫畫和雕塑,或者從2013年的影像《談身體》,2015 年的影像裝置《多餘的》轉變到最新的裝置《墜落》。你是否覺得已經可以脫離影像去敘事了?

其實這些裝置雕塑都是從我的場景里走出來的東西,它們來自於我沒有拍攝的錄像。我會把它們做成比較真實的尺寸,比如我努力讓《墜落》貼近真正蟒蛇的尺寸,放在那裡有力量感。它們也是錄像的道具,只是有時候我很想拍錄像,但是製作對我而言是一個很大的工作,還是會做一些取捨,所以我從中選擇能代表作品精神的一部分。

《257》完全可以拍成一個動畫片,包括雕塑和有聲書的聲音本來都是動畫片裡的,但是我把它們摘取出來,再把漫畫刪減一部分,它就變成一個媒介看起來更豐富、讓觀眾更有體驗感的作品。

陶輝,《257(數碼繪畫)》,2022。展覽現場:「熱辣辣的痛楚」,阿那亞藝術中心,阿那亞(2022年9月4日至2023年2月5日)。© 陶輝 Tao Hui。攝影:孫詩。

當你要寫一個文本的時候,自傳更容易還是他人的故事更容易?

我很想寫一個不太有故事性的故事。可能因為我很多錄像作品都是敘事主導,然後通過其他的元素來完成敘事,我就很想拍一個電影,以影像為主導,故事不是它的重要部分。

對我來說,寫別人的故事更容易。因為我根本不了解自己,說是沒有自我,其實是不知道哪個是我,也有可能我寫的每個都是我。《257》里尋找夢的女孩一直在前進,很像每個人在尋找自己的宿命,在尋找的路程上負重前行。但是我又放了蟈蟈在雕塑旁邊,蟈蟈在展廳人少的時候會叫,很像我小時候在山上生活的狀態。

展覽現場:「熱辣辣的痛楚」,阿那亞藝術中心,阿那亞(2022年9月4日至2023年2月5日)。© 陶輝 Tao Hui。攝影:孫詩。

我可能天生是有很多業障的一個人。我清楚記得小時候我還不會講話,那時候我爸媽還是鄉村老師,鄉村小學叫叫仁安村小,當時還是土房子,像四合院一樣,蓋的房子都是瓦的。學校朝操場有一個門,那個門很古樸,要上一個石門檻,然後進去左邊是兩間教室,右邊就是我們家。每天放學以後,我爸或者我媽都會去旁邊一個水井打水回來晚上做飯吃。

記得那天我媽去擔水了,我爸抱着我從房間裡走出來,走到學校門口,站在石門檻上。那一瞬間我覺得好孤獨,好失落,後來我在《跳動的原子》里寫了這句話,「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為了襯托我的存在而不知疲倦地表演」,我感覺這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是真實存在的,他們都是虛幻的,包括我爸爸媽媽都是在裝。我當時覺得真的太孤獨了,後來長大了,我一直會回想那一刻。—[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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