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2日,星期六
這是一個不眠之夜,在城市上空拉響的空襲警報不斷地把我吵醒。但是我太累了不想再去掩體。我聽到爆炸聲,希望沒有人受傷。然後我試圖發現到底發生了什麼,但Telegram報道的是其他城市的情況,有關俄羅斯部隊在城市周圍形成的封鎖以及日日夜夜在圍城噩夢中度日的居民。
我今天的計劃是去領終於分到的防彈背心,然後去拜訪一位女士。她是看門人,照看附近的房子,留心來來往往的人。城裡有很多這樣的看門人,自從戰爭開始以來,這位女士承擔了一項額外的任務--她要確保沒有任何東西從人去樓空的公寓中被偷走。她的名字聽起來很舒服,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Dussia。
恐懼整晚都在襲擊我。警笛聲,帶着長長的哀怨,讓我感到不安。我想象武裝的入侵者攻陷了基輔,讓這座城市的每條街道、每棟房屋、每一個獨特之處都噤聲並消失。我一再告訴自己只是短暫的陷入恐慌,恐慌的發作很快就會結束。
當我第一次打電話給Dussia時,我感覺到了她的聲音中的溫柔和不安。她很高興我代表逃離房子的主人向她詢問情況。沒有人可以接替她的工作,因為只有她一個人住在那所房子裡。起初她對我也很懷疑,所以想通過電話長談來確定她可以信任我。她現在甚至害怕出去購物。
我在她家一樓的小接待室拜訪了她。房間裡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個沙發,電視機開着。她說:「現在很多人都要離開基輔,但我無處可逃。我的親戚住在切爾尼戈夫城外,你也知道那裡正在發生什麼。我應該去哪裡呢,我可以去哪裡呢?」
我看到她臉上的無奈,她決定繼續留在那裡。還有15個家庭留在歸她照看的小區里,他們信賴Dussia。我試圖用不太巧妙高明的笑話讓她振作起來。她的微笑讓我開心,我決定很快再次拜訪她。
仍居住在基輔的藝術家 Nikita Kadan 的新作品 攝影:Yevgenia Belorusets
晚上我收到了一位女友的消息。她寫道,今天一群帶着孩子的婦女試圖從基輔郊外一個被占領的村莊徒步逃離。這個村莊的名字可以追溯到蘇聯時期叫做:Sieg。
當這群婦女孩童離開村莊時遭到了槍擊,七名婦女和一名兒童被殺。我的女友告訴我,她現在明白了為什麼烏克蘭人在描述這場戰爭時會使用種族屠殺這個詞。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正確的用詞,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讀這條消息。
當我時不時地查看日記下方的讀者評論時,經常會看到一些評論,相似的論點也能從一些分析文章中看到,多年來一直反對俄羅斯政權的「專家」們表達了他們據說是獨立的但始終相同的觀點:這個政權是不人道的、兇殘的,不幸的是,這個政權也是非常危險的和不可預測的。我們真的無法想象這個可怕的人如果在烏克蘭戰爭中失敗,他會對世界做出什麼樣的舉動。但如果他贏了,那麼這個世界也會獲得一些時間來準備、思考和更好地理解當前的局勢。
這種論調是想告訴世界,如果你幾乎不去干涉的話,苦難就不會那麼深重。恐懼繼續被成功推銷,沒有人對他們施加任何制裁。
這種論調被世界上所有滔天罪行用一千種不同的聲音以多種語言傳播,而我們現在遭受的正是這種論調的後果。這不僅僅是關於歷史和苦難正在重演和一次又一次地能夠重演,而且是關於為了滿足暴力罪犯和怪獸而習慣於做出犧牲。
現在這個怪獸正在通過攻擊步行離開Sieg並且無法真正保護自己免受其重型武器射殺的婦女兒童來展示其力量。
作者: Yevgenia Belorusets
譯者:雙雙

關於作者:
Yevgenia Belorusets
Yevgenia Belorusets是一名烏克蘭攝影師、藝術家和作家。她在家鄉基輔為《明鏡》撰稿,其日記不斷被更新。
她出生於1980年,是文學和藝術雜誌"Prostory"的創始人之一,也是"Hudrada"策展組成員。她從事過多個與祖國烏克蘭相關的長期項目。從2014年到2017年,她採訪了頓巴斯地區的居民。她平常在基輔與柏林兩頭跑,目前住在基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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