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新華門的卡夫卡
冬奧會後,俄羅斯和烏克蘭打了起來,或者換一個更符合微博上一些後現代神人的說法,俄羅斯軍隊「大舉入侵」烏克蘭。而在中文互聯網世界,這幾天前前後後發生了兩個奇詭的景象,其一是烏俄衝突前後,官司打到了微博上,@烏克蘭駐華大使館、@俄羅斯駐華大使館、@法蘭西駐華大使館、@美國駐華大使館、@英國首相紛紛下場,倒是讓我國網民吃了不少瓜,一時間仿佛「聯合國在線安理會」;另一個,則是戰爭發生後,針對我國政府的行為、態度,微博、微信出現了譴責中國網民的情形。討論問題首在正本清源,對這種情形,恐怕得先說清事實,才好討論,否則就是「拋開事實不談」了。
還原近期事態演變
其實回溯時間線,可以發現烏俄之間的衝突很有意思,可以認為是「自我實現的預言」,即白宮說俄國一定會打烏克蘭,歐洲說你們不要打啊,俄國說我不想打,烏克蘭也說了千萬別打,美國人說不俄國肯定會打,烏克蘭說他不敢打,俄羅斯說那我還是打吧。
也就是說,在筆者看來,俄國對軍事行動最初是不持立場的,即作戰決心並未下定。這一軍事邏輯應從地緣政治和經濟活動兩個視角上來看,從俄國地緣的角度來說,一個反俄的烏克蘭政權,無疑是應當儘速拔除的,這有利於消減俄國周邊的地緣政治風險;但一旦採取軍事行動,則必然導致整個西方包括法德在內的經濟制裁,意味着普京與默克爾費勁千辛萬苦推進到99%的北溪管道項目幾乎告吹。
從俄國經濟的現狀來說,其輸入性外循環主要來自於向中國和西歐銷售原料和能源以換取物資和外匯,所以與西歐管道再度中斷,影響不可謂不大。而這也是自2014年以來俄國一直傾向於和歐洲談判的主因。也就是說,俄國改善地緣格局的強烈動機與經濟運行的客觀需要互相制衡,沒有明顯立場。
而從烏克蘭政權的角度來看,在地緣政治層面上美英和法德都需要一個非俄國的政權,但這一政權應當首先保持自身的存在;而從其國內的角度來說,在基輔政府完全不存在任何一點點執政績效賦予自身合法性的情況下,高昂的反俄情緒就是維繫自身存在的基石。但凡事皆有度,一旦反俄操作搞過頭,必然導致對反俄敘事本身的解構,特別是總統澤連斯基本人的解構。這些意味着,基輔政權應該選擇「冷和平」。
而從西歐的角度來看,由於西歐干涉無力的客觀事實是「眾所周知」的,一旦進入軍事狀態,意味着「歐羅巴敘事」本身的破產,歐洲呼籲和平、反對戰爭簡直是自然而然。更何況受限於政治立場,一旦戰爭爆發,西歐將不得不制裁俄國,而俄國的原材料特別是能源,卻也是西歐不可或缺的,這種制裁無疑是雙輸的局面。
總結來看,關於烏克蘭局勢談判的《明斯克協定》參與四方俄羅斯、烏克蘭、法國、德國,除俄國是兩可之間外,烏、法、德都立場鮮明的反對開打,也因此,一旦開打就意味着烏法德「輸麻了」。一個參與方有得有失,另外三方都輸麻了,這局面可謂弔詭。而唯一有可能算是有獲得的,恐怕是沒有直接參與,但一直背後拱火、給烏克蘭提供武器和口頭支援的華盛頓吧。
後現代的神話
那麼,這麼弔詭的情景是如何發生的呢?這和烏克蘭以及老歐洲組織度潰散、國家能力退化有深刻的關係。精英(elite)群體深刻的清楚歐洲不應該爆發戰爭,而無論是筆者在自己身邊的鍵政,還是一些國關學者的討論,大抵也是同樣如此認為俄烏打不起來。不過當然,這一切完全是一種認知,因為根本不存在客觀事實:沒開戰你根本不知道俄羅斯會不會打烏克蘭,烏克蘭、歐洲都不知道會不會打,俄羅斯沒決定該不該打。
但精英群體的認知,並不一定能轉化為有效的政治決策。甚至可以說,在烏克蘭的衝突發生前後,除了俄羅斯的政治決策還有一定的有效性外,法德的政治決策基本上處於左右互搏的狀態,而烏克蘭的表演治國、喜劇治國、推特治國就更不必說了,簡直了。
從筆者所諳熟的解釋工具來看,由於選舉政治的大行其道,特別是當即時信息隨着自媒體和社交平台的推廣,傳統的政治語言在逐步走向失效。幾十年前,美國總統選舉時內容仍然是政策框架,而媒體的報道也大多聚焦於候選人之間的政見攻訐,但隨着電視辯論的鋪開,特別是互聯網時代以來推特等自媒體的鋪開,當每個候選人的政見可以被一個帶#號的label取代時,辯論的意義已經被消解,變成了程序的一部分,而程序的意義本身也發生了質變,程序的意義只剩下了自己。這種政治語言的失效,是政治活動本身進入後現代化的一個結果。
有一些觀點認為,烏克蘭局勢的各方捲入到我國的微博平台來撕逼,是試圖影響我國的決策和態度,這就大可不必了。雖然說,筆者對「微博召開安理會」的說法不置可否,但這種微博輿論可以直接影響到我國的對外政策的看法,就顯得很沒水平了。在我國對外政策的範疇裡面,無論是議程的設置還是議程本身的討論,都是高度現代的,即集中、精英、負責。
其實,就本質結構來看,當後現代進入整個社會體系後,後現代本身就會無微不至的侵蝕話語體系。這種影響力是兩方面的,首先是美英法德和烏等已經習慣了社交媒體治國的國家,不自然的將本國的習慣做法帶入了對他想要影響的國家的對策之中;而另一方面,社會是由人組成的,即便組織本身存在組織理性,也並不能否認組織中的人會受到社會輿論微小的影響,在潛移默化中潤物無聲地影響小範圍決策者的認知。雖然不改變大勢,但能切香腸也是好的啊。
這種「切香腸」的方式,台灣綠營稱之為「認知作戰」,並在過去的數年不斷實踐並反栽贓給我們。當然,內嵌於現今國際格局的,是美國人永遠正確的奇觀:美國人說俄國一定會打,如果俄羅斯不打,就是美國人揭穿了俄羅斯的陰謀,阻止了戰爭的爆發,這個世界幸好有美國;如果俄國打了,那就是美國的情報能力天下無敵,幫助其他國家(烏克蘭)提前做了準備,美國人反對發動戰爭,美國人愛好和平,歸根結底幸好這個世界有美國。
而更典型的就是互切香腸的烏克蘭東部地區了。無論是俄羅斯還是烏克蘭亦或是烏克蘭東部地區方面,都在試圖使用螞蟻搬家的方法來改變局面。普京在決定動武前的一番演講,已經展示了用歷史做武器的方式。通過修改民族學和人類學的定義,俄國軍隊已經獲得了另組烏克蘭政權的合法性。筆者在此大膽揣測,先前被俄國搞出來的「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和「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的存在也將是暫時的,最終的走向,必定是被重新組織的烏克蘭或者東烏克蘭政權整合。
從頭到尾,無論是莫斯科還是東烏克蘭地區,都不是試圖製造一個新的民族國家,他們的出發點都是改善地緣安全和政治格局,而終極目標則都是奪取整個國家的政權、合法性。這與培植出台獨分裂勢力的操作,只具有名義上的相似性,背後的原因大不相同。那麼這種暫時的名義相似,也必將因國際政治經濟形勢的變化而產生變化。
因此,從這一點出發,我國的廣大網民也沒有必要着急去面對對方下給我們的邏輯悖論:支持烏克蘭反對分裂,還是支持准盟友俄羅斯。這種類似於「黨大還是法大」的邏輯陷阱,對方已經玩的十分純熟,在敵方的主場我們完全沒必要下場。對烏克蘭的爭奪,我想,既不是脫離背景、「拋開事實不談」地呼籲和平,並發表「打仗的都是王八蛋」等後現代神人語錄;也同樣沒必要陷於民族主義敘事(反俄)、功利主義敘事(支持俄國「盟友」)。
畢竟,如果不全面考慮俄國的體量、俄國的國際地緣格局以及西歐、東歐的種種神之操作,不考慮自烏克蘭兩次顏色革命以來的種種蜜汁操作,特別是第二次顏色革命以來的諸多法西斯和納粹主義借屍還魂,任何的批判與同情都是沒有力度的。無論是東亞的台灣人,還是東歐的烏克蘭人,對其主流敘事的虛弱,實際也是一清二楚。「如果解放軍不來,我就是台灣人,如果解放軍來了,我就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俄國人來了,我就是斯拉夫兄弟,俄國人不來,我就是民主國家的公民」。神人,神話,即鑑於此。
做好我們自己的事情,是未來一個時期的主基調。後面本號也將借最近網上的種種言論討論一下怎樣才是正確的反戰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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