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在這個火熱的夏天，新能源汽車有點「火」。

一方面，市場和政策的驅動下，新能源汽車繼續以超過100%的同比增速高速增長；另一方面，隨着保有量的提升，新能源汽車起火事故數量也隨之上升。

今年夏天，幾乎每隔幾天就會有新能源汽車劇烈燃燒的視頻在短視頻平台流傳，這些事故發生在行駛、充電、靜置等不同階段。

如果說，在冬天，電動車續航里程衰減是消費者在使用中主要的焦慮，在夏天，電動車起火事件背後的安全隱患，隨着新能源汽車保有量的增多，正逐漸演變成社會公共安全隱患。

國家應急管理部公布的2022年一季度新能源汽車火災事故數據顯示，今年一季度新能源汽車共發生火災事故640起，平均每日火災事故超7例。與去年同期相比，今年一季度新能源汽車火災事故數量增加32%，高於交通工具火災事故8.8%的平均增幅。

隨着新能源汽車市場滲透率的不斷提升，新能源汽車保有量也將隨之增加，如何降低電動車起火頻率，是新能源車企需要更加重視的話題。

夏季起火事故頻率更高

8月20日上午，蘇州尹山湖，某新能源車企旗下的旗艦電動車型漢 EV，在地下車庫突然冒煙後着火，波及旁邊多輛車，整個小區被濃煙覆蓋。

值得注意的，就在幾天前的8月14日，四川閬中的一位該車型限量版本車主發視頻稱，自己剛提車7天上牌僅3天的新車突然起火。

從現場拍攝畫面來看，這輛停放在路邊的漢EV車頭位置突然冒出濃煙，隨後底盤位置燃起烈火，現場火光沖天。雖得到消防隊快速到場撲救，但該車輛受損嚴重幾乎報廢，事故原因尚未公布。

目前，兩起事故均在調查之中，該車企暫未公布更多的調查情況。

今年上半年，該車企的另一款車型唐DM也曾接連發生起火事故，該車企於4月底曾召回近萬台相關車型，並在7月29日擴大召回計劃再召回5萬多輛汽車。召回原因是部分車型動力電池包托有進水風險，可能造成高壓系統拉弧，存在安全隱患。

除了上述品牌之外，今年夏天，特斯拉以及市面上大部分銷量規模較高的造車新勢力品牌，都出現了若干起起火事故。

7月5日下午，上海一輛小鵬P7自燃起火。從網上流傳的視頻來看，車輛起火在車頭底盤位置，一開始車輛冒出白煙，隨後愈演愈烈，開始燃燒。隨後消防隊員到場進行滅火，車輛車頭位置和內部損壞嚴重。此外從視頻上看，車輛停靠在馬路中央，疑似駕駛員的人在車輛旁邊打電話，推測在事故發生前駕駛員已感知到車輛異常，並離開車輛。

有消息稱，車輛在行駛時，與路面異物（疑似前方大型車輛散落零部件）發生碰撞並托底，造成車底電池包嚴重受損，發生火情。針對此事，小鵬汽車內部人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暫無回復」。

8月1日，一輛理想ONE在四川省成渝高速起火，4人燒傷並快速離開車輛。8月4日，理想發布起火事件說明，表示通過對起火視頻和車輛數據的綜合分析，車輛起火點在車艙內，前部的增程系統和底部的電池、油箱未發生燃燒，燃油未發生泄漏。車艙在短短的9秒內發生這樣大的火勢，並不是由車輛自身原因造成的，懷疑車內存在易燃易爆物品並被引燃。目前，已有消防部門介入進行調查。

6月26日，一輛墨綠色車身的嵐圖FREE在某充電樁前突然起火燃燒，拍攝畫面顯示，火苗從車輛底盤噴出並伴有大量濃煙。

不過，截至目前，嵐圖汽車尚未公布相關事故原因。

儘管多起起火事故的原因仍然在調查之中，但統計數據顯示，當前新能源汽車起火原因主要包括電池部件老化、外部碰撞、高溫天氣、電池熱失控、高負荷等五個方面。

其中，用火用電因素導致的火災事故占一半以上；另外一個導致火災事故的原因是外部碰撞導致電池起火。

事故分析複雜認責難

電動車起火事件高發，一般情況下，大部分車企會積極與涉事車主溝通，通過雙方達成和解，來降低相關事故可能造成的負面風險。

不過，也有一些車企態度較為強勢，和車主之間產生糾紛，而處於弱勢地位的車主維權並不容易。

通常情況下，車主遇到起火事件，很難獲取更多的事件數據，尋找調查機構取證認責的難度很高。在與強勢車企無法溝通達成一致的時候，很多時候只能通過將起火視頻放到社交網絡引起公眾討論和同情。

站在車企的角度，也很難認定電動車起火是和本身的質量有關還是外部因素導致。也不願將責任歸因在自己身上。

事實上，鑑於電動車起火可能與電器線路、燃料電池、機械干涉和外部火源等因素相關，且部分證據會在燃燒過程中消失或發生變化，因此缺陷調查非常困難，原因分析異常複雜。

近幾年，新能源車主與電動車企業因為各種事故與車企產生官司糾紛並不少見，但能夠贏下車企的情況並不常見。

近期，一起關於華晨寶馬起火的判決，引起了行業的關注。

據裁判文書顯示，王某某於2019年10月23日購買寶馬牌混合動力轎車，價稅合計426780元，其中車輛購置稅為49098.58元。2020年9月20日凌晨，該寶馬混合動力轎車停放於青島市李滄區金嶺路33號恆晟源企業服務中心院停車場發生起火燃燒。後經人報警，消防人員到場查勘。2020年9月21日，青島市李滄區消防救援大隊出具《火災事故簡易調查認定書》顯示。經調查認定，該起火災可以排除遺留火種、外來火源引發火災的可能性，起火原因為寶馬牌轎車主駕駛室座椅底部內的電氣線路發生故障引發火災。

然而，華晨寶馬給出了不一樣的事故鑑定結果。2020年9月24日，華晨寶馬對起火車輛進行現場檢查，於2020年10月16日將現場檢查情況書面函告王某某，稱可以排除駕駛員座椅處技術故障或者質量問題導致此次火災的可能性，不排除由於駕駛員座椅底部有遺留火種（如電子打火機等）導致此次火災的可能性。

不過，華晨寶馬也表示，其對起火車輛拆檢時重點對起火點進行了檢查，起火點沒發現有加裝、改裝的現象，同時對燃燒區域內的所有電氣零部件及線束逐一檢查，沒有發現有短路、內部故障等痕跡存在。

關於車輛是否存在質量缺陷的問題，一審法院認為，通常情況下，車輛自燃的原因主要有人為原因、外來因素及車輛自身存在缺陷。《火災事故簡易調查認定書》排除了遺留火種、外來火源等因素，華晨寶馬亦承認在拆檢的過程中未發現燃燒區域有加裝、改裝現象，足以認定王某主張車輛存在質量缺陷已完成舉證責任，在華晨寶馬沒有足夠有效的相反證據證明存在法定免責事由的情況下，推定車輛的自燃系存在質量缺陷。一審法院判令華晨寶馬、經銷商賠償王某各項損失共計402705元。不過，華晨寶馬不服山東省青島市李滄區人民法院的一審判決，遂向山東省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二審中，山東省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排除雙方各自推薦的鑑定機構，依法搖號抽取南京砝證檢測科技有限公司對本案寶馬轎車起火原因與產品質量是否存在因果關係進行鑑定。根據南京砝證檢測科技有限公司出具《產品質量鑑定意見書》顯示，載明寶馬牌插電式混合動力轎車起火原因可以排除電氣故障引發火災的可能，不能排除車內易燃易爆物品或遺留火種引燃的可能性，該車輛的起火與產品質量不存在因果關係。

這一鑑定機構的結果，和華晨寶馬方面的結果一致。不過，對於南京砝證檢測科技有限公司出具《產品質量鑑定意見書》，二審法院不予採信，同時採信青島市李滄區消防救援大隊出具的《火災事故簡易調查認定書》。

一位律師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採訪時表示，這起案件的判決結果，很有可能對以後的新能源汽車起火事故提供範例作用。

案件中，儘管華晨寶馬給出的鑑定結果稱起火與產品質量不存在因果關係，但同樣無法反證事件的原因是來自於其他原因。在沒有確切的調查結果，同時車主排除外在火源以及改裝等有可能自身造成起火原因的情況下，事故的責任方歸於車企。

上述律師認為，這起判決對日後車企進一步把控產品質量以降低起火事故有很好的警示作用。

發展與安全矛盾難解

朱玉龍告訴記者，新能源汽車起火的原因有很多的可能，主要起火事件中有兩大原因占比較大：一個是新能源汽車部分零件和傳統汽車是復用的（是指除了電池、電驅動這些部件起火之外，和傳統汽車共用零件引發的起火），也有一部分的原因都是這類車輛內部使用的鋰離子電池發生了燃燒。

其中，鋰離子電池發生燃燒爆炸的根源在於電池熱失控，誘發電池熱失控的原因有兩類：一種是電池內部原因，比如電池製造過程中引入的電芯內缺陷（細微金屬碎屑導致內短路），或者電池在長期使用過程中由於充放電制度和環境因素使電池老化，電芯內部產生了枝晶鋰，它的存在觸發了電池內短路。

另一種是電池外部原因，電池外部的電、熱衝擊，作用到電池本體上都會使電池內部出現不可逆的放熱反應。如果電動汽車在發生撞擊之後對電池的結構進行破壞，就比較容易發生起火的事故，這個和撞擊以後把油箱撞漏是同樣的道理。

在業內看來，電池安全是引發電動車起火的主要原因。

「第一，電池充電時，容易因為充電短路或者操作不當而發生事故；第二，電動車發生碰撞等交通事故後，有可能造成電池的內部結構出現問題，有自燃的隱患；此外，夏天溫度過高或者電池長期高速運轉，也有可能造成電池安全故障。」一位業內專家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採訪時表示。

此外，快速充電對鋰電池是存在一定壓力的，長期使用快充會降低電池的安全性，一定程度上提高了電動汽車自燃的風險。

而深究電池之所以帶來安全隱患的內因，上述專家表示過於追求高能量密度是主因，在補貼政策的導向以及通過高續航提高競爭力的驅使下，產業鏈的相關企業過於追求能量密度，未能有足夠的時間去做安全驗證。同時，又要面臨成本和價格的壓力，在材料使用上貪圖便宜，未能保障足夠的安全性。

一個公認的事實是，電池材料的能量密度越高，安全風險也就越高。「從材料體系上，不斷追求高能量密度，本身並沒有錯，但安全風險確實比較高。特斯拉在電池設計、電芯上代表了比較高的水平，目前仍然出現了一些問題，這意味着高能量密度的電池確實存在熱失控的風險。」有電池專家表示。

能量密度高的電池，材料體系更活躍意味着電芯在更低的溫度下會觸發熱失控，所以從統計學上起火的概率會高一些。

2017年開始，新能源補貼政策對於能量密度提出要求，同時，基於消費者對於續航里程的焦慮，在過去兩三年裡，電池能量密度和電動車續航里程持續提升。而電動車起火事件的出現頻次也隨之增加。

從過往的統計數據來看，的確能量密度越高、續航里程越高的車型發生起火事故的頻率更高。頻繁的自燃事件，讓成長中的新能源汽車面對着諸多質疑和挑戰。而目前尚處於市場培育期，自燃也會讓消費者對於電動車失去信任，對新能源車企品牌是極大的損害。同時，這也會對整個新能源汽車的推廣起到不利影響。

未來一段時間內，中國新能源汽車市場仍將快速增長，但只有車企更加重視對安全的管控，才不會澆滅消費者們對新能源汽車的熱情。

本期編輯 劉雪瑩 實習生 林曦瑩